第 30 章 今天是我生辰(第3頁)
祁糾不知什麼時候醒了,察覺到他動,就低頭看過來:“這就睡飽了?”
鬱雲涼耳廓紅了紅,實話實說:“……睡餓了。”
祁糾被逗得咳嗽,照著小公公腦袋上亂揉一通,把人放開:“去弄飯吧,我也餓了。”
這些天下來,他幾乎就沒提過餓,能喝下去一整碗甜湯都是好的。鬱雲涼聽見這句,眼睛都亮了亮:“殿下想吃什麼?”
“都行。”祁糾不挑,“對了……江順家有酒沒有?”
鬱小督公的臉上還是熱的,抿了嘴角,跪起來抱祁糾:“有,殿下要喝?”
“我喝不了,弄點黃酒,給你燉雞用。”祁糾被他攬著坐起來,“再燙一壺,加幾片姜,給你嚐嚐。”
他剛跟系統開完碰頭會,整理了個養生指南,爭取能陪鬱小公公多幾年,指南上說不能喝酒。
指南還說得多吃飯,祁糾早就看見鬱雲涼拎回來的雞了。
鬱雲涼忍不住笑,幫祁糾整理身後軟枕,低聲說:“殿下饞了。”
祁糾撐著胳膊,等他總算整理好了那些軟枕,就鬆了力氣斜靠進去:“不給吃?”
“給。”鬱雲涼說,“殿下多饞些,再想想吃什麼……我都去弄。”
他只盼著祁糾能多說些想吃的,人要吃飯才有力氣,然後病才會好。
鬱雲涼今早去醫館時,又問過一次老大夫,仍然沒得到什麼好消息……但他信祁糾。
祁糾說能陪他六七年,八年也說不定,他就信。
他也繼續活八年。
鬱雲涼並不在這件事上多說,確認了祁糾已經躺得足夠舒服、既不冷也不熱,就又去翻江順的藏寶閣,抱回一堆書來給祁糾解悶。
熱茶備好了、熱甜湯也在小爐子上溫著,藥還得多熬一會兒。
鬱雲涼今天不想讓祁糾早喝藥——這人一旦喝了藥,什麼都吃不下,連甜湯也吐。
今天要讓祁糾多吃些飯,鬱雲涼記下祁糾的吩咐,打算一會兒去偷江順酒窖裡最好的黃酒。
小泥爐被鬱雲涼搬到榻邊,攏著個防火的金絲罩子,上面還有暖手的湯婆子,祁糾一伸手就能拿到。
鬱雲涼把這些都做完,反覆確認過沒有任何遺漏,才暫時離開祁糾,跑去院子裡,支起灶生火做飯。
……
鬱雲涼從不知道,世上原來有這麼好的日子。
這一世,他已經活過十七年,上輩子也渾渾噩噩活了二十幾年……加在一起,不算短了。
他也做過督公、做過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看著不知多少人匍匐腳下,要什麼都易如反掌——根本不像是現在,想弄點黃酒,還得費力氣去江順那偷。
可那種日子仍像是在地獄,像是在不見五指的漆黑冰窖。
現在就不一樣。鬱雲涼做一會兒飯、生一會兒火,就忍不住跑去窗戶邊上。
那扇窗戶裡的光既亮且暖。
鬱雲涼看上一陣,就忍不住踮腳,悄悄推開一點小縫,探進頭看祁糾。
祁糾靠在榻上看書,對這種動物園似的探望倒也適應良好,聽見動靜就頭也不抬,隨手摸個什麼射過去。
……燉一鍋雞湯的工夫,鬱雲涼已經被三片柳葉揉成的小球、兩團乾淨紗布砸了腦門。
這些東西並未灌注內力,是祁糾純用手腕作巧勁甩出去的,碰到鬱雲涼之前就已經卸力,砸上去一點都不疼。
鬱雲涼第五次縮回腦袋,把窗戶規規矩矩重新關好。
他攥著柳葉和紗布,全小心裝進那個半舊的布包,仔細揣在懷裡,按了兩下。
少年宦官蹲在牆根底下,回想著祁糾的動作,自己琢磨著學了一會兒。
很難,不是找不準方向,就是用不對力道。
不要說是輕飄飄的柳葉紗布,就連小石頭,也未必能射得這麼得心應手。
鬱雲涼學不會,也不生氣,蒼白的臉上罕有地泛著血色,又摸了摸藏在懷裡的半舊布包。
錢快用完了。
但裡頭新裝的東西比錢更好。他把祁糾給他的東西都收起來——那個柳枝做的環,他還特地縫了個更小的布包。
鬱雲涼一有時間,就要摸摸它們、仔細盤點檢查一遍。
他又一樣一樣數了一遍,把布包仔細裹好,正要起身繼續去熬雞湯,卻忽然聽見屋裡的動靜。
……不是尋常動靜。
像是什麼重物落地的悶響。
鬱雲涼心頭陡沉,雙手扳住窗沿發力,直接由窗子掠進去:“殿下?”
祁糾撐著床沿,正試著站起來,聽見動靜就招手:“正好,扶我一把。”
鬱雲涼撲過去,牢牢抱住他:“要什麼?”
祁糾什麼也不要,就是想下來活動活動。
今晚這夜色挺不錯、江順這別有洞天的小宅子不錯、沒完沒了從窗戶縫飄進來的雞湯香味,聞著也挺不錯。
沒完沒了推窗戶、踮腳探頭往裡看,真像是個尋常人家十七歲少年郎的鬱小公公……就更不錯。
這種時候,只能躺在榻上看書,就難免有些過分無聊了。
祁糾被鬱雲涼抱著,閉眼緩過三秒的緩衝區,意識就又歸位:“來,鬆手試試。”
鬱雲涼仍愣愣的:“……什麼?”
祁糾靠在他肩上,拍了拍他緊緊抱著自己的手——力道很輕,沒半點特別的意味。
少年宦官卻像是瞬間燒起來,手忙腳亂地撤開胳膊。
“……殿下身體弱。”鬱小督公低著頭,沒什麼底氣地啞聲解釋,“我怕……殿下摔了。”
祁糾知道,但他還是想自己走一走——畢竟幾天之後就是春日大朝。
不論能不能站起來、能不能走得動,大朝是一定要去的。
隱在暗處並非長久之計,真藏得久了,讓皇帝順勢弄個廢太子已死的詔書……他倒是無所謂,但真到那種地步,鬱雲涼只怕不得不回司禮監。
為了不讓鬱小督公被抓回去,這個廢太子還得繼續當。
祁糾終歸還是得在朝堂上露個面,讓還在破王府絕望刨土的錦衣衛們知道廢太子還活著,再跟皇上要個新府邸。
況且,祁糾還想去問候一下好人江順。
系統:“……”
“別發省略號,省點能量。”祁糾在內線回它,“江順忙不了幾天了。”
皇帝這些天都在宮裡神神叨叨,非要江順找能人異士、得道高僧。
這事把江順逼得焦頭爛額,不然也不能渾然不覺地叫他們小公公偷了家,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
但這也畢竟是一時的忙碌,能人異士、得道高僧,也總有找完的時候。
遲早得有一天,江順還是得面對和接受這個噩耗。
“……”系統把省略號忍回去:“江順會不會報復鬱雲涼?”
鬱雲涼不在乎這個——至少過去的鬱雲涼不在乎。
一把刀不會在乎被不被記恨、被不被清算,最壞的結果,斷了也就斷了。
但現在就不一樣,他們的小公公有了心,也就有了牽絆……倘若江順被空空如也的藏寶庫氣瘋,上天入地追查,查到了鬱雲涼頭上,一定會不擇手段報復。
有了牽絆的鬱雲涼,行事難免會有顧忌、手段難免會有收斂。
鬱雲涼會改掉很多習慣……會放棄做很多事。
鬱雲涼做夢都想做祁糾一個人的君子。
“多半是會。”祁糾不懷疑錦衣衛的緝盜本事,“江順不會嚥下這口氣。”
所以他打算趁著大朝,直接去找江順,請江順把藏寶庫和宅子直接送給鬱小公公。
系統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麼請?把刀架江順脖子上??”
祁糾不讓鬱雲涼扶著,自己慢慢走了幾步,扶著桌沿闔目調息:“也可以……但也有別的辦法。”
最好還是用別的辦法,因為如果要拿刀,他就又要動真氣內力,這毒就又難免發作一次。
只要還有別的辦法,祁糾不想再讓鬱雲涼看這個。
“回頭再說,今晚有正事。”祁糾說,“今晚要吃飯。”
他確認了自己能走,就招招手,被一個撲過來的小督公緊緊抱住。
祁糾忍不住笑了,揉揉鬱雲涼的腦袋:“不用這麼緊張。”
“我的身體沒差到這個地步。”他朝剛才那一小段路示意,“幾步路還是能走的。”
鬱雲涼不跟他爭,只是牢牢扶著他:“省些力氣……留著吃飯。”
鬱雲涼把祁糾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取出乾淨帕子,蘸著始終預備的溫水疊好。
祁糾啞然,藉著他的支撐咳了兩聲,臉色白了白,就有強壓下去的血氣沿唇角溢出來。
“不是壞事。”他解釋,“我試著運功逼毒,有些效果。”
他說什麼鬱雲涼都信,少年宦官認真點頭,仔細將血拭淨,隔了片刻又輕聲問:“這樣……就可能好,是不是?”
祁糾被他扶著往外走:“是。”
鬱雲涼攥緊那塊帕子,點了點頭:“……好。”
他以後再也不怕血了。
……
鬱雲涼把祁糾扶到院子裡,扶去早就挑好的那棵樹。
鬱雲涼在這放了把躺椅——整個院子裡就屬這棵樹下最好,抬頭就是滿天星斗、低頭就是曲徑通幽,想賞月想吹風,都很方便。
躺椅裡又鋪了厚實的裘皮,鬱雲涼已經自己提前試了好幾次,舒服得差一點就睡過去。
祁糾在院子裡吹了吹風,精神就好了不少,加上剛才運功逼毒的成效,擺了擺手不叫他扶,自己走過去。
鬱雲涼緊跟著他,見祁糾舒舒服服靠進躺椅,才終於鬆了口氣,繃緊的臉上也露出笑容。
他先給祁糾盛湯,最嫩的肉全在裡頭,細細撇乾淨了浮油,湯色也變得澄清,熱騰騰香味撲鼻。
祁糾在袖子裡摸了摸,數出三枚銅錢,交給鬱小督公:“夠不夠飯錢?”
“夠了,還有剩。”鬱雲涼把銅錢仔細收好,“明日殿下想吃什麼?”
祁糾今天吃了這一頓,不要說明日,少說三天都再吃不下什麼。
他不想叫鬱雲涼失望,端著那碗湯,拿湯匙慢慢攪著,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再弄只雞……烤著吃?”
系統喜歡吃烤雞,可以幫忙暗中解決。
多吃點肉,也能讓他們小公公快些長個子、快點長大成人。
鬱雲涼不帶猶豫地點頭:“好,我明早就去。”
祁糾摸了摸他的腦袋。
少年宦官今晚的臉色沒那麼蒼白,有了很淡的血色,被摸了腦袋,這血色就更明顯。
他很溫順地彎腰,等祁糾揉夠了,才扶著祁糾的那隻手在臉上貼了貼,跑去盛飯。
鬱雲涼給自己盛了一大碗雞湯、一大碗飯,就蹲在祁糾的躺椅旁邊,大口往嘴裡吞進去。
“慢點吃。”祁糾把自己碗裡的肉也撿給他,“今晚這麼高興?”
鬱雲涼點頭,他看見了祁糾的動作,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鬱雲涼並不戳穿祁糾,只是埋頭苦吃,把所有肉和米飯都嚥下去。
既然祁糾吃不下,他就努力吃、努力長個子,照顧祁糾。
“殿下。”鬱雲涼忽然說,“今天是我的生辰。”
祁糾放下湯匙,把系統從鍋邊拖回來:“今天是鬱雲涼生辰?”
系統也挺詫異:“他沒有生辰啊,上輩子、這輩子都沒有,接生他的人也記不清了。”
連鬱雲涼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生辰是什麼時候。
但不要緊,反正也沒人知道,鬱雲涼就決定是今天:“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一天,就是生辰。”
祁糾看了他一會兒,把那碗雞湯暫時放下,招招手。
鬱雲涼就立刻放了手裡的東西,跑過去,接過他手中那碗被喝了不少的湯。
——祁糾喝了好幾勺湯,還吃了一塊肉,一顆枸杞。
這件事最值得高興,要是明天能多吃一塊肉,就更好了。
“急什麼。”祁糾說,“一輩子還長。”
他攬住少年宦官,仔細端詳了下,抬手解開鬱雲涼頭上髮髻,重新挽了個新的。
說是二十及冠,其實也並沒一定之規,不少貧苦人家急著要頂樑柱,十八、十九,也就當個完全的壯勞力頂上去用了。
祁糾猜得到鬱雲涼的心思,相當仔細地幫鬱雲涼整理發冠,把自己的簪子摘了,給急著長大的少年督公換上去。
他的手力道穩定,挽頭髮時幾乎完全不痛,末了仔細收攏,手指撫過鬱雲涼的鬢角。
鬱雲涼跪在他面前,仰起臉定定看他。
“……十年。”鬱雲涼忽然說,“最少……十年。”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種強撐的氣勢,大概是想仗著剛定下來的生辰,佔住這個便宜,許絕不會被反駁的願。
鬱雲涼捉住祁糾的手,他摸了摸這隻手,俯身把臉貼上去,胸腔發抖。
“要是……再少的話。”少年督公低聲說,“殿下,我要去九幽黃泉捉你。”
“好。”祁糾說,“一言為定。”
他答應得太痛快,鬱雲涼反倒有些不安,驚疑不定著抬頭。
“把雞湯拿過,“幫我端著,我再喝兩口。”
願望實現得太容易,鬱雲涼還有些恍惚,聲音發輕:“……什麼?”
“十年啊。”祁糾嘆了口氣。
這是個大工程,得多吃點飯,不然沒力氣。
“雞湯給我……再給我添塊肉。”
祁糾摸出一袋子銅錢——本來是準備留著,每天三枚慢慢哄鬱雲涼高興的,現在也只好一股腦全塞過去。
“小公公。”祁糾交飯費,“你可有得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純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