煅庚 作品

第 28 章 他想跟著祁糾(第2頁)

 鬱雲涼愣了下,點點頭。

 “下次出門,折支杏花回來吧。”祁糾出主意,“咱們弄個瓶子插上。”

 鬱雲涼點頭:“好。”

 今夜就去偷江順的黑釉剔花折枝梅瓶。

 他得了滿意的答案,知道了祁糾除了喜歡柳枝,還想看杏花,就扶著箭筒起身:“我去給你解悶。”

 “快去。”祁糾揮手,“射個連中三元。”

 鬱雲涼撿起那把半舊的弓,漆黑的眼睛落在祁糾身上。

 這樣過了半晌,他才終於收回視線,露出一點很輕的、說不上是習慣還是本能的笑。

 鬱雲涼點了點頭,轉身朝箭靶走回去,左手伏上右手小臂,猝然用力攥緊。

 ……鑽心的疼痛驟然犯上來。

 鬱雲涼用它壓制心底的陌生感受,那是種他完全沒經受過,極不好受、極難熬的感覺。

 上一世,鬱雲涼很少會恨什麼事、什麼人,因為一般有什麼人虧欠他,他當場就殺了。

 但這一世,鬱雲涼開始嚐出恨——他不知道自己恨多少人,又或許在惱恨上一世的自己。

 倘若他沒忘了怎麼做一個人……倘若他不是把只會殺人的刀……

 鬱雲涼張弓搭箭,他背對著祁糾,眼底溢出糾纏著的戾氣。

 他不該去做刀的。

 他該堅持得更久一點、久到死了一世再活過來,久到等來祁糾,什麼也不想地跟上去。

 鬱雲涼記住了怎麼彎曲手臂。

 他一箭接一箭地發,幾乎沒有間隙。連珠箭矢破空,狠狠紮在箭靶中心。

 箭尾兀自震顫不休。

 鬱雲涼把弓勒滿,嗡鳴著的弓弦幾乎把袍袖震碎,如果不是祁糾教他,他現在恐怕要被割掉塊肉。

 他想跟著祁糾。

 他很想……跟著祁糾。

 ——

 把所有箭都射空,日頭已往西走了大半。

 鬱雲涼從未做過這樣酣暢淋漓的事,他身上出了透汗、又被風吹乾,手臂痠痛得幾乎發抖,胸口卻罕見的不再疼。

 這種極度疲倦卻又極度輕鬆的感受,幾乎讓他有些恍惚,有些忘了盤算殺狗皇帝的事。

 鬱雲涼把弓小心收好,他走到樹下,扶住祁糾的肩:“射完了。()?()”

 祁糾偎著樹幹,身上裹著那件厚氅,吐息淺淡輕緩,被他一碰就滑下來。

 鬱雲涼不覺得意外,跪在地上抱穩他,小心搖晃:“殿下。()?()”

 “殿下,醒醒。?()??&?&??()?()”

 鬱雲涼怕驚著他,聲音極輕,“回房睡。()?()”

 被他抱住的人胸腔輕震,咳了兩聲,慢慢睜開眼睛。

 鬱雲涼等他醒過來:“今日的份練好了。”

 “怎麼樣?”祁糾笑著問,“中了多少?”

 鬱雲涼回頭看了看校場另一頭的箭靶。

 中了十之八九,還算能交差。

 “明日拿給殿下看。”鬱雲涼說,“先回房,你不能這麼睡,會著涼。”

 他對祁糾的態度並不穩定,有時規規矩矩叫“殿下”,有時又直呼“你”,有的時候甚至兩個混在一起。

 祁糾倒不是在意稱呼——主要系統那邊跟蹤監測,隨著稱呼的混亂變化,鬱雲涼的黑化值也相當混亂,不停上下波動。

 低的時候幾乎不存在,高的時候卻能飈滿,像是在極為深切地恨著什麼事、恨著什麼人。

 針對這種情況,祁糾和系統還準備開個小會,正好回去睡覺:“好。”

 鬱雲涼小心地攙著他起身。

 祁糾坐久了,站起來腿上就吃不住力,被少年宦官使足了力氣架穩。

 “明日我自己來練。”

 鬱雲涼低聲同他商量:“把箭靶拔回去,給殿下看,好麼?”

 祁糾讓他練箭,一來是學手藝,二來是清鬱氣,自然無可無不可:“行啊,就是沒我親眼盯著,可不能作假。”

 鬱雲涼就抬了下嘴角,垂眼反駁:“你今天親眼盯著了?”

 祁糾偶爾會被這把冷冰冰的刀反將一軍,也忍不住失笑搖頭,嘆了口氣:“

 今天風不錯,挺舒服……實在太困了。?()_[(.)]???_?_??()?()”

 鬱雲涼很想點破他是身體太弱,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只是點了點頭,扶著祁糾回臥房。

 校場在王府後身,要回去得走不遠的路,鬱雲涼攙著祁糾走到一半,開始想要好好吃飯。

 ——倘若他從現在起,每餐飯都吃飽,再多吃些,將來應當就能長得夠高、夠有力氣。

 他就能直接背起祁糾,不必再讓這人動腿。

 這念頭在少年宦官胸中徘徊,不自覺地有些出神,察覺到肩上的力道,才倏地醒過來:“怎麼了?()?()”

 祁糾扣住他的肩,微微搖頭,眼裡顯出些思索。

 鬱雲涼的視線瞬時冷沉下來。

 他們四周沒什麼動靜,鬱雲涼察覺不出有任何危機,但祁糾既然站住,他的匕首就立時滑在了手裡。

 “不是刺客。()?()”

 祁糾沉吟,“有種氣味……()?()”

 有種他有點熟、又不算完全熟的氣味。

 很像是他老家開山墾荒前,風裡會多出的味道。

 祁糾用力向後攬鬱雲涼的肩膀:“走。”

 ——硫磺、硝石、木炭。

 這是做黑火|藥的東西。

 鬱雲涼的反應極快,祁糾給了力道,就立刻向後撤身——但引信走得更快。

 跳在風裡的火星迸起,就震開驚天動地的接連轟鳴。

 轟鳴越來越近!

 鬱雲涼瞳孔凝定,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撲倒、護住祁糾,卻還是晚了一步。

 搭在他肩上的手撤開。

 祁糾在運內力提真氣、用輕功把人帶走,和乾脆就受點外傷裡選,後者無疑更划算——畢竟他只剩下八條命,再丟一條小公公可能要去殺人。

 祁糾將手抵在鬱雲涼後心,扯了大氅將人裹住,重重向前一推:“團身,把頭抱住了!”

 話說完,他自己也團身撲倒、護住頭頸,任憑背後劇烈爆炸捲起的氣流席捲而至。

 ……幾乎是頃刻間,世界就暗下去。

 祁糾從緩衝區坐起來。

 “你這麼可怕嗎?”系統也完全沒料到這種事,上輩子的沈閣可沒被這麼不依不饒追殺,“皇帝非要你死不可?”

 對“自己很可怕”這種設定,祁糾倒是挺願意接受:“看來是。”

 “不過……應該也還有點別的原因。”祁糾和系統分析,“皇帝大概覺得自己快死了。”

 上輩子,沈閣讓鬱雲涼給皇帝下藥,是種極為隱蔽的慢性隱毒——凡是這種慢性毒藥,為了叫人上癮,多半都會給些甜頭。

 比如服用之初,身體反而好轉、反而比過去有了力氣,彷彿又能復往日雄風。

 比如噩夢驚悸不那麼多了,失神的狀況也減少,整個人都比從前有了精神。

 這種假象,會叫人覺得自己身體開始好轉,生出盲目的自信……這也就是為什麼,幾乎是個皇帝,就難免會在晚年開始衰弱的時候,忍不住沉迷丹藥。

 因為它看起來的確有效,的確能叫人恍惚覺得,還有千秋萬歲。

 沈閣給皇帝下的藥?()????╬?╬?()?(),

 陰差陽錯()?(),

 叫皇帝生出了春秋鼎盛的錯覺。

 皇帝不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認定自己還有二十年、三十年好活()?(),

 自信能熬死一個毒性入骨的病秧子,自然也就不那麼急著除去這個孽種。

 可這次鬱雲涼沒進宮,沒去下那一劑綿延數年的隱毒,皇帝驚覺力不從心……偏偏除了沈閣,宮中居然沒半個成年皇子。

 ……這種情形,自然難免讓宮中的那些勢力,亂了陣腳。

 祁糾甚至充分有理由懷疑,這麼離譜的謀殺計劃,都未必是皇帝乾的——畢竟,在那個深宮之內,最畏懼他、想讓他死的人可不是皇上。

 新立的皇后、新封的太子,一旦皇帝驟然崩逝,都逃不過沈閣這個廢太子的清算。

 “……很有道理。”系統完全被他說服,但眼下的重點可能不是這個,“你看這個,鬱雲涼的黑化值是不是有點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