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等你老了。(第3頁)

 祁糾察覺到葉白琅狀態不對,開了雙閃,摸了摸葉白琅滿是冷汗的蒼白額頭。

 葉白琅被安全帶勒著,胸膛劇烈起伏,死死咬著牙關,漆黑瞳孔凝定地盯著他。

 祁糾不大放心,扯了張紙遞過去,想讓葉白琅把糖吐出來。

 他的手剛一靠近,就被葉白琅一口咬住。

 牙齒深陷進皮肉,狼崽子叼著他的手腕,單手扯開安全帶,欺身而上,冰涼鋒利的硬物貼上祁糾頸側。

 祁糾蹙了下眉。

 紅藍色光從窗外探進來。

 雪夜危險,前方是主幹道,有巡警執勤,被他的雙閃招過來:“先生?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葉白琅瞳孔幽深,指間的刀片橫在祁糾頸間,聽見這一句詢問,肩胛骨突出的脊背痙攣似的顫了下。

 ……

 豪車的車窗緩緩降下,探進車窗的警員看見西裝革履的祁糾,和被祁糾按著後脖頸,小雞仔似的揉在懷裡的年輕人。

 “沒事……抱歉。”祁糾眼疾手快,把安全帶結結實實插回去,“吵了兩句,不小心碰著了。”

 祁糾客客氣氣笑了下,朝警員致歉:“不好意思。”

 車內兩人的姿勢實在曖昧,警員不便多問,只是公事公辦提醒:“雪天路滑,有什麼架回家打,不要在路上動手。”

 祁糾點頭應聲,關掉雙閃。

 車窗重新升上去,紅燈的倒計時緩慢跳動,有耐不住性子的車,尾部的剎車燈已經時亮時滅。

 祁糾確認警員走遠,才鬆開手:“沒事吧?”

 葉白琅不說話,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緩緩整理好衣物。

 好不容易暖起來的車,重新讓挾著雪的冷風灌滿。那點好不容易冒出的活氣,也在車內的死寂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坐在祁糾身邊的變回了葉家的家主,葉白琅靠著車門,沉默地打量祁糾。

 泛著寒光的刀片翻轉,在葉白琅的指間一閃,就不見蹤影。

 “怪我。”祁糾考慮得不周全,主動總結失誤,“該提前和你說一聲,不該給你塞糖。”

 葉白琅從沒被人往嘴裡塞過糖,那些人往他嘴裡塞的,是餿飯泔水、石子砂礫,是摧毀他的心志,把他變成任人擺弄的乖順玩物的藥。

 不能怪葉白琅反應過激。

 當初那些煉獄似的日子,如果葉白琅沒有這樣過激的、隨時咬穿兇手喉嚨的狠戾,如果不每分每秒都準備扯著所有人同歸於盡,恐怕早活不到現在。

 祁糾認真給葉白琅道歉,拿袖口幫他擦汗,摸了摸溼漉漉的額髮:“呼嚕呼嚕毛嚇不著,在外面不生氣,回家再生氣,讓你扎一針……”

 葉白琅忽然問:“你為什麼不跑?”

 他的嗓子嘶啞充血,沒有語氣,聲音有些怪異。

 祁糾餘光看見紅燈走到頭,收回手,跟著車流起步:“啊?”

 葉白琅扯住祁糾的領帶,整個人似叫陰鬱填滿了,蒼白得像只野鬼,一動不動地盯著祁糾。

 ……這條領帶,他在這裡面放了微型引爆|裝置,只要祁糾敢跑,葉白琅動動手指,就能炸穿他的喉嚨。

 祁糾應該不知道這件事。

 可剛才警察來了,祁糾既沒求救也沒報警,甚至把他跟刀片囫圇著塞進了懷裡。

 纏鬥的時候,祁糾還被刀片劃了手。

 祁糾為什麼不向警察求救?

 被他控制、被他拿刀片對著喉嚨的人,為什麼不求救?

 剛才的情形,祁糾有不下十種辦法,把葉白琅送進局子裡蹲上幾天。

 以祁糾的手段,葉白琅不信他跑不掉。

 ……

 這樣的單方面僵持,時間過得極短又極漫長。

 祁糾挺重視安全駕駛,路又滑能見度又低,暫時沒工夫認真回答這種問題,照著導航專心往宴會酒店開:“就……人嘛,得講義氣。”

 葉白琅:“……”

 葉白琅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講義氣,我答應你不跑了。”祁糾拐過最後一個彎道,駛入酒店燈火通明的專用駕駛路線,總算鬆了口氣,“言而無信成什麼人了。”

 他又不真是什麼葉白琅的前男友,是懷揣金手指,要引導主角走上正路的良師益友。

 當然不能把葉白琅教歪了。

 祁糾沒讓門童幫忙,找到停車位把車泊好,側過身靠著門,轉向葉白琅。

 葉白琅看著他,似乎還沒能擺脫這個離譜答案的震撼:“……就為這個?”

 窗外的路燈通明,把葉白琅的短髮照得毛絨絨的,絢麗的燈牌落進漂亮的眼睛裡,漆黑冰冷的深湖添上些許可接近的幻象。

 祁糾低著頭,認認真真看了葉白琅一會兒,沒忍住笑了。

 他沒說話,只是隨意搖了搖頭,揉了兩下葉白琅的腦袋,拉開車門下車。

 刀片割在他虎口上,裂了個不大不小的口子。傷倒不深,就是車上光線太暗,不好處理,還得跟酒店借個休息室。

 祁糾招呼門童,沒等開口,幾道身影已經鎖定目標,遠遠走了過來。

 ……

 來之前,祁糾已經和系統複習過劇情,認得這幾個人。

 都是各家族裡囂張跋扈的二世祖,家裡有的是錢,個個驕縱得無法無天,眼睛長在天靈蓋上。

 過去聞棧費盡心機,削尖了腦袋,為的就是想混進這個遍地是錢的圈子。

 因為四處碰壁,才轉而打起了葉白琅的主意。

 “聞棧?”其中一個人語氣相當誇張,上下打量他,“你還沒死——葉瘸子沒活剮了你?”

 葉家家主換得蹊蹺,外人難參內詳,只知道葉白琅絕非好惹的角色。但聞棧和葉白琅的事卻有不少人知道——這些人忌憚葉白琅,卻半點不怕聞棧。

 人人知道聞棧玩火自焚、惹禍上身,招惹了最不該招惹的人。

 葉白琅一舉奪下葉家,心狠手辣清除異己,所有人都以為聞棧死定了。

 沒想到今天晚宴,居然還能看見這小子胳膊腿都全乎,活蹦亂跳地露面。

 “該不會是逃出來了,還不死心,想再釣個凱子吧?”

 有人大笑:“車不錯!給誰當司機了?小心讓葉瘸子抓回去,把你剁了餵狗!”

 “說實話,你這貨色還真可以……給你五百萬,跟我怎麼樣?”

 “五百萬?他值五百塊!”一片鬨笑聲裡,有人嘲諷道,“你是怎麼讓葉家那瘸子放過你的?磕一千個頭?自打一千耳光?還是給他當狗當奴才?”

 “葉白琅那個脾氣,這能管用?”邊上的人琢磨著懷疑,“不是已經缺了點什麼吧?”

 “來來來。”立刻有人興致勃勃,貼近上來,“給哥幾個看看,葉瘸子下手狠不狠……”

 他們原本就看不起聞棧,現在聞棧惹了葉白琅,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死人一個,就更不用避諱忌憚,想怎麼折騰羞辱都隨便玩。

 等玩夠了,把人抓起不定還能在葉白琅那賣個好。

 他們的家族都不及葉家,如今葉白琅成了葉家的家主,能在葉白琅那討到好處,自然會被家裡獎勵。

 這幾個二世祖邊開著不乾不淨的葷腔,邊把祁糾圍在中間,嘻嘻哈哈地打算動手。

 ……

 接著,一個人像是鵪鶉被掐了脖子,笑聲突兀地卡在喉嚨裡。

 他盯著眾人身後,雙眼瞪得溜圓,臉色慘白難以置信:“葉,葉——”

 “怎麼了?”旁邊的人拍他肩膀,“見鬼了?這鬼天氣……”

 話還沒說完,旁邊那人也狠狠打了個激靈,數九寒天硬是飆出一身白毛汗,死死閉住嘴。

 葉白琅現在是葉家的家主,和當初的情形天差地別。如今他們只敢在背後叫“葉瘸子”,從不敢讓這話被葉白琅聽見。

 這是個什麼都敢幹的瘋子,葉白琅把他們也打殘了,扔去亂葬崗,他們的家族都未必敢翻起多大的風浪。

 “祁糾。”葉白琅柱著拐,像是沒看見任何人,踩著雪一步步走過來,“你在耽擱什麼?”

 祁糾在往這些人兜裡塞系統做的廢紙團。

 這樣,系統就能隨時監聽這些家族,祁糾就能知道他們的計劃,知道他們準備使什麼陰招對付葉白琅。

 葉白琅過來的時候,祁糾剛好塞完最後一個。

 祁糾扶住葉白琅的手臂,幫他站穩,忍不住親自上手,整理狼崽子自己扒拉得一團亂的領結:“沒事,遇上熟人了,聊幾句。”

 葉白琅揚起下頜,任他拾掇。

 燈光明亮,葉白琅漂亮到極點的眉眼黑白分明,叫呼嘯風雪一趁,像個頤指氣使的小少爺。

 在場沒人敢當他是少爺,這是血洗了葉家的新家主。

 一個二世祖膽戰心驚,結結巴巴開口:“葉,葉先生,你叫聞棧……”

 “哦,他真名叫祁糾。”葉白琅慢吞吞糾正,“不叫聞棧,聞棧是他騙我的。”

 這話一出,四周比之前更安靜。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眼睛幾乎嚇掉,咕咚咕咚嚥唾沫,不敢多說半個字。

 葉白琅並不多說,低頭擦拭柺杖——在傳言中,那柄柺杖據說砸碎過人的腦袋。

 葉白琅的氣場輕易能吞噬他們,這些酒囊飯袋裡外都是敗絮,哪怕只是被那雙眼睛平平淡淡地睨上一眼,都能嚇得把心臟吐出來。

 “他……他可不止騙了你這些。”終於有人壯足了膽子,哆嗦著出聲,“他對不起你的事多了,葉先生,這就是個慣犯騙子……”

 葉白琅抬眼,不見波瀾的漆黑瞳孔裡,那人滲著冷汗悚然噤聲。

 葉白琅的柺杖一下一下,輕點他的膝蓋骨。

 “我喜歡,養個騙子。”葉白琅吐字很慢,嗓音有種古怪的沙啞,像是個不帶溫度的漩渦,“輪到你說話了?”

 那人嚇得不住後退,跌坐在雪地裡。

 葉白琅收回柺杖。

 他有些不耐煩,等祁糾替自己整理好領結,就牽住了這騙子,以免祁糾又沒頭沒腦亂跑,遇上什麼“熟人”。

 葉白琅揚了揚下頜,使喚門童去開門,把柺杖扔給祁糾,身體的重心也落在祁糾手臂上。

 祁糾把這歪歪斜斜沒骨頭的狼崽子扶住:“私人醫生還管這個?”

 “我說管什麼,就管什麼。”葉白琅冷嗤,“扶我進去。”

 這騙子一點腦子也不長,他挽著祁糾,那些人才不會把祁糾當成什麼“狗”、“奴才”。

 “你穿秋褲了嗎?”葉白琅忽然問。

 祁糾:“……”

 祁糾:“啊?”

 “沒穿。”葉白琅捏了捏他的褲管,終於找到機會,扳回一局,微眯了下眼睛,“那為什麼還在這站著?等你老了,殘了,讓我養你?”

 祁糾萬萬想不到這狼崽子活學活用至此:“……啊。”

 因為他不會老,他活不到那個時候。

 這話可能不該在現在說。

 替他出了頭的葉白琅看起來很高興,外人看不出的高興——在外人看來,葉白琅不過是天性殘忍嗜血,享受這種威脅恐嚇、毀掉一個人的過程。

 在外人看來,葉白琅只不過是因為嗜血而興奮,所以眼睛裡難得有了光,亮得反常。

 “找個房間,處理手傷,換秋褲。”葉白琅說,“給你帶了。”

 祁糾:“啊?!?”

 他手裡拎著葉白琅的禮服箱子——很難想象,在這個裝滿了高級衣料的豪華箱子裡,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還委屈吧啦地擠著一條秋褲。

 葉白琅使喚他使喚得心安理得,讓門童帶路,把祁糾拽進一間休息室。

 “換。”葉白琅靠著門,漫不經心,含著那塊到現在也沒吃完的糖。

 “等你老了。”那狼崽子尾巴翹著,因為糖塊說話含糊,聲音冰冰冷冷,“你的輪椅,我也不會給你推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