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良主,賢僕
萬曆二十八年的夏天,京城悲喜交加。
先是皇帝忽染風疾,口不能言,四體難移。君父有病憂,子民應有悲意。
又有詔旨頒行天下,皇帝冊立皇長子為太子,並因病重不能視事,內禪於太子,諸禮速行。
大統傳承有序,國本既定,將有新皇,總體而言,喜大於悲。
實際上人人都翹首以盼。
因為北方已經乾旱近三月了。
在離北京城不遠的保定府,盛夏的烈日下田土龜裂。
鄉間,因為穀雨後就少雨,許多新墳上剛長出的草已枯死。
現在,有些穿著破舊麻卦的鄉民扛著鋤頭四處奔走。
烈日照得他們汗如雨下,有人用胳膊擦著額頭的汗,又用手掌籠著眼睛四處張望了。
“怎的還沒到?”
“快了,就在前面,五月裡剛葬下的。”
“走!”領頭的揮揮手,“早一日把這旱骨樁打了,龍王爺就不怕了,一會會來行雲布雨!”
新墳面前,死者的家人淚流滿面接連叩拜:“孩兒不孝……孩兒不孝……您老早不走晚不走……”
“莫阻攔!”大義凜然的領頭人推搡著那極力阻攔的家人,“要讓你叔變了旱魃,把方圓百里的莊稼都旱死了,那怎麼辦?”
光天化日之下,一群人警惕又堅定地刨開新墳,破開薄棺,砸爛屍骨,而後齊齊跪地禱拜。
只有孝子賢孫號哭泣血,幾乎暈厥。
【……俗遇亢旱,愚民輒指新葬屍骸為旱魃,必聚眾發掘,磔爛以禱,名曰打旱骨樁。沿習已久,奸詐往往藉以報私仇,孝子慈孫莫能御。以禳旱為名,愚民相煽而起,蟻集瓦合。此豈惟褻瀆天地且搖人心,請嚴其禁。】
【今畿內荒疫、旱蝗相繼為虐,乞敕盡罷礦稅……】
慈慶宮中,田義小聲說道:“這是七月初二呈入宮中的。”
朱常洛心情沉重,沉默不語。
對於現在還愚昧的風俗,他沒什麼偏見。
一切不都是因為活著太難嗎?
但是旱情這麼嚴重,這保定巡撫汪應蛟所奏請的兩事卻與抗旱沒有直接關係。
一禁風俗,二罷礦監稅使。
也不能說毫無關係,災年欠收,跟礦監稅使擔負著的斂財責任和他們自己的斂財慾望卻沒關係。
罷礦監稅使是群臣的統一諫言了,而他們確實在為害一方。
大災之後如果遇到礦監稅使仍舊盤剝,又會如何?
“內帑存銀已有多少?”
“回殿下,眼下,內帑存銀計有四百三十七萬餘兩。”
田義在一旁如數家珍地回報。
朱常洛還沒完成冊立大典,更沒舉辦後面的登基大典,但田義心目中,他已經是新君。
“四百多萬兩啊……”朱常洛想了想,“礦監稅使解入內帑的,一年有多少?”
“一年比一年多,如今一年已有逾三十萬兩了。”田義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太倉庫每年解至內帑的,仍是最大數目,一年百萬兩。此前重建兩宮,助工銀也餘下了近百萬兩。再加上皇莊粒子銀,寶和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