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自首的藝術(第2頁)
趙志皋眯了眯眼睛。
申時行,王錫爵,朱賡,沈鯉,田樂……那麼多熟悉的老面孔。
確實,已經是泰昌二年了,朝堂上最顯赫還真的都是萬曆朝的老臣。
做著很動根本的改革,用的又都是老臣,皇帝確實不像一個只二十左右、一味勇猛精進的年輕人。
他能和朝堂這麼多老狐狸把交道打得有聲有色,也真是奇了。
“也罷,不知肩吾準備怎麼做?”
前後兩任首輔聚首,沈一貫既然遠道而來,這兩天自然是留在這裡的。
他們有大把的時間閒聊、商議。
夜裡送沈一貫父子在客房歇下了,趙鳳威扶著老父親到了臥房。
趙志皋看著兒子為他鋪床的背影,滄桑的眼神中既有憐惜,也有悵惋。
“當年你做兩淮副使,到底拿沒拿那些銀子?”
趙鳳威背影一頓,悶聲回答:“拿了,但最後查出來,不是分文未用嗎?兒子不拿,如何知道他們平日裡是怎麼做的?”
趙志皋閉上了眼睛,神情疲憊。
“今日頗為勞神,父親早些歇下吧。”趙鳳威過來攙扶他。
“過去了七年,如今若你再去做事,還會那樣嗎?”
趙鳳威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父親。
過了一會他才問:“父親不是說趙家遠離紛擾方是存續之道嗎?”
趙志皋沉默了許久,顫巍巍坐到了床榻上才說道:“這不是……變天了嗎?”
趙鳳威沒說話。
趙志皋卻像是自言自語:“我自幼苦學,二十歲中舉,屢試不第,四十五才一舉中了探花。張江陵奪情,我搭救同僚被他厭惡。貶職為民自號六虛時,本已年近花甲,無意再為官。誰料張江陵一去,同僚交相舉薦,我又回去了。”
父親的經歷,趙鳳威當然是知道的。
從隆慶二年中探花到前年回鄉,趙志皋一生之中只在廣東做過三年多按察副使、萬曆十年起復後做了一年解州同知。
其他時候,他都是清流。
而萬曆十九年開始,近十年閣臣、兩任首輔,趙志皋只有個柔懦名聲。
如今垂垂老矣,他這句話倒像是在說:在以前那個天之下,他才是那個樣子。
“總不能將來就讓史官記我一筆柔懦一生、庸碌無為吧?”
“父親,您……”趙鳳威不知道父親想幹嘛。
趙志皋卻睡下了。
兩天後,沈一貫辭別趙志皋,返回寧波。
趙鳳威則送到了驛館處,然後把一道奏本遞給了當地驛館的驛傳太監。
看到署的是“老臣趙志皋奏”,他們豈敢怠慢?
但驛站如今也不是都知監體系專管,各地還有驛傳副使。
沈一貫還沒回到家,陳經濟就知道沈一貫去拜訪趙志皋之後,這老首輔上了一道奏本。
既然是密奏,內容他們當然不知道。
可是約定好的九月初八畢竟近了,杭州那邊有人往寧波這邊過來,浙江撫案更是都在這邊。
沈一貫回家之後又休息了三天,這才到了九月初八這天。
作為父母官,鄞縣知縣當然也來了,雖然他們做好了只見一面就先離開的準備。
可是到了沈家待客的堂廳之後,卻見有三人負荊站在那裡。
是沈氏的兩個秀才,一個舉人。
劉元霖、陳經濟等人見到這陣仗,頓時臉色一變。
“老朽久在朝堂,族中疏於管教。”沈一貫還站了起來,向寧波知府和鄞縣知縣作揖:“回鄉之後一一過問,今日府尊縣尊既然大駕來此,先令他們負荊請罪,隨後便去縣衙自首退贓。”
鄞縣知縣不知所措,既不敢受沈一貫的禮,又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於是看向了寧波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