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雨竹 作品

第570章


 陰風陣陣,錢知孝覺得很冷,臉上溼淥淥,黏糊糊的,他覺得後脖子很疼,不斷有冷風從後脖子灌入。

 不能再睡了,後脖最易著涼,寒氣入體會生病的。

 念頭閃過,錢知孝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

 他感覺自己睜開了眼睛,可眼前依舊一片漆黑,莫非還在夢中

 他掐了自己一把,不僅被掐的大腿感覺到疼,後脖子的疼也更明顯了。

 錢知孝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鄔志鴻那混蛋,竟敢對我下手!”

 他捂住後脖子起身……

 起身

 錢知孝摸了摸手下冰冷的圓,反應過來,這是鵝卵石啊……

 他一激靈,立即扭頭四處看。

 但今夜極黑,天上只隱約閃著兩三顆星星,星光極弱,相當於沒有。

 伸手不見五指,更不要說看清楚周圍的環境了。

 莫非鄔志鴻見我落難,所以落井下石,趁我離開吉安前報復

 錢知孝咬牙切齒:“竟沒想到他如此小肚雞腸,是我想錯他了!”

 潘筠看向鄔縣令。

 靜立在一旁的鄔縣令:……

 錢知孝罵罵咧咧的從地上起身,往前走了兩步,一絆,整個人往前一撲,胸腹被扎得疼痛,他手忙腳亂的撐著爬起來,草木的氣息湧入鼻尖,沒讓他安心,反而讓他恐慌不已。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是灌木叢

 不不不,有鵝卵石,當是什麼園子才是,那他摔跤的地方就是圃了

 他驚慌的後撤,後背突然抵在一片冰涼上,他身子一僵,一時不敢回頭。

 因為就在他靠在身後的東西上時,他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張臉從他身後探出來,就貼著他的鬢角探頭來看他。

 錢知孝一動不敢動,還緊緊閉上了眼睛。

 但緊貼著他的東西不僅沒走,反而嗤的一聲輕笑,冰冷搭上他的肩膀,兩根冰冷的手指輕輕從他臉頰上滑過……

 錢知孝猛地睜開眼睛,和緊貼著他的女人對上眼。

 錢知孝瞳孔驟縮,低聲喝道:“大膽!你可知我是誰”

 女子嬌笑一聲,塗著丹蔻的手指從他臉頰上滑下,抬了抬他的下巴笑問:“大人不認得我了嗎奴家好傷心啊。”

 錢知孝只覺得她眼熟,認不出她來,但她一身的風塵氣息,不由的哼了一聲:“你是萬春樓的,還是天仙樓的或是哪個暗娼樓子裡的”

 女子捂著嘴嬌笑一聲,突然放下帕子,冷臉瞪向他:“你不認得我了竟然就不認得我了!”

 兩行血淚從她的眼底滑落,臉上瞬間出現三四道血痕。

 錢知孝“啊——”的一聲慘叫,嚇得連連後退,“你,你,你是什麼東西”

 她身子一傾,瞬間到了錢知孝面前,幾乎臉貼著臉:“大人不記得奴家了嗎你說奴家的手好看……”

 她抬起自己的手,本來修長,塗了好看的丹蔻的手指瞬間變得彎曲,指甲斷裂,一看就是被生生折斷的。

 錢知孝一口氣沒上來,眼睛一翻就撲騰一聲倒在地上。

 潘筠自然不可能讓他就此昏過去,刷的一下舉起一根粗粗的針,上前一把脫掉他的鞋子,按住穴道,針狠狠一紮。

 嚇暈過去的錢知孝“啊——”的一聲慘叫,原地坐起。

 恰在此時,在別處見鬼的人也被嚇得屁滾尿流,手腳並用的四處亂爬。

 在潘筠的引導下,三三兩兩湊在了一起。

 看到錢知孝,一個被嚇破了膽的士紳連忙爬到他身後,對緊追他不放的男鬼大聲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想做這些的,是他們,是他們這些當官的喜歡,我是迫不得已才裝成和他們一樣喜歡的,我可從沒下手虐待過你們啊——”

 追著他的男鬼白皙清秀,一身的書卷氣,他依舊面無表情的盯著他:“是方老爺你把我帶進去的,是你把我交給他們的。”

 “我沒想他們殺你,我沒想到他們心這麼狠,我若知道,一定不敢給他們送人,景行,你信我,你信我,我不是壞人,冤有頭債有主,是他們害死你的,你去找他們,你去找他們……”

 潘筠站在樹後,手裡捏著一張黃符,低聲吩咐道:“問他們,這些年害了多少人,都因為什麼害人,他能在楊稷倒臺後活著,手上一定有東西,問他東西在哪兒”

 他要是沒東西自保,早和其他人一樣被清算了。

 男鬼眼波流轉,目光從士紳身上落在錢知孝身上,陰森森的問道:“為什麼害我,為什麼害我”

 女鬼也出現在他身側,跟著一起質問:“為什麼要害我罪魁是誰”

 錢知孝被嚇得連連後退,手摸到身後士紳的腿,腦子那根弦瞬間就崩了。

 他一把拖過身後的士紳,瘋狂的拳打腳踢起來:“分明是你們害我,都是你們害我!”

 “我是喜歡凌辱女子,但那都是我的妾室,我們自己在家玩幹你們什麼事,是你們為達目的一定要給我們送人,是你們害我!”

 士紳被打得鬼哭狼嚎。

 恰在此時,其他人也被鬼怪們驅趕著到這處來,彼此怨怪之下,他們互相攻擊起來。

 他們本來利益牽扯,楊稷被抓住後,他們迅速結成同盟,能保的便互相保下對方。

 不能保的,就推出去當替罪羊,把做過的,沒做過的事都推到羊的頭上。

 他們這些人有官、有士紳、有商人,甚至還有地痞無賴。

 只要拿捏住替罪羊的家人,不怕他們供出他們來。

 事實證明他們是對的。

 楊稷被捉拿進京,一大批人被降職、革職,還有的被判斬立決,沒人敢把事情擴大化,將他們給供出來。

 實際上,要不是楊稷做的一些事太明目張膽,楊士奇又得罪了江南清流,他也不會有事的。

 什麼毆死他人,強佔田地……

 如果不是江南清流們要給楊士奇一個教訓,這些罪名自有人為楊稷頂替,他根本不會有事。

 所以,在楊士奇辭官之後,楊稷的生死也就不重要了。

 大家也不再在意楊稷的生死。

 錢知孝是自願離開官場的,他清楚的知道,他再混下去,下一次丟的就不是官,而是命了,而且是全家的性命。他留下的把柄太多,即便是做到內閣首輔這樣的位置,他也會被人捏在手心裡搓圓捏扁。

 錢知孝越打越怒,被經歷一拳打在眉心,他就憤怒的推回去,大吼道:“蠢貨,你為他們打我!你知道他們手上有什麼東西嗎”

 一語未完,一個士紳一腳猛踹上來,將錢知孝踹倒在地後狷狂的道:“管你們三品四品,就是二品也得聽我們的!我說這些人是你們害死的,就是你們害死的!我手上記著賬呢!”

 潘筠和鄔縣令同時抬頭,厲眼看向那個四五十歲,白白胖胖,氣喘吁吁的中年士紳。

 他指著將他們圍成一圈的女鬼男鬼,大聲道:“你們不是要報仇嗎上啊,是他們虐殺你們,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去找他們,與我無關,與我無關!”

 “你說無關就無關”臉朦朧不清的桃紅飄出來,陰森森的道:“我們被鎮在地下多年,魂魄殘缺,已經不記得誰害了我們,找不到,那就全殺了——”

 其他殘魂跟著應和,“全都殺了——”

 陰風陣陣,吹得人脖子發涼。

 被圍在中間的人終於停止了互毆和互相揭短,擠在一起防備著這些鬼怪。

 相比於人,他們此時的確更怕鬼。

 尤其這些人的死或多或少與他們有關。

 “嗚嗚嗚,都說了,是錢知府他們動手,與我們無關……”

 “你閉嘴,若不是你們重金把人贖出,送到我們面前,他們怎麼會死”

 “我知道是誰害死了你們!”那個士紳沉默了一下後道:“我都記著,誰動了手,以什麼方式殺的你們,我都記著呢,我可以幫你們找回記憶,你們去找他們報仇,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他大聲道:“你們也不是我買來的,我也沒動手殺你們,我是無辜的,我是最無辜的。”

 “我想起來了”一個男鬼幽幽地道:“他會畫畫,他在房間裡畫畫”

 “對,每個人我都畫下來了,我全都記下來了,你們想找到自己的仇人,放過我,放過我……”

 潘筠和鄔縣令對視一眼,潘筠一揮手,一陣狂風起,眾人瞬間迷眼,潘筠伸手刷的一下把那個士紳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