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衣錦還鄉(大章合一)(第3頁)
南陽郡的郡守,汪仕陽,抬頭看著下方來彙報的文書官。
“是的,府城的施大人、劉大人、李大人,親自發函過來。”文史官將信件呈遞。
函信非正式公文,就是官員私底下的書信往來,不會形成正式文件,也無需存檔。
但函信中的內容,往往蘊含著重要信息。
汪仕陽,打開府城的幾位上官的信件一看。
說的都是同一件事:元穰侯趙興,乃是軍中大佬的弟子,甚至有封王的背景,他衣錦還鄉,務必不能馬虎。
南陽郡郡守,乃是正五品上,偶爾也有從四品的擔任,具體得看郡的規格大不大,地方繁不繁華。
汪仕陽這個郡守只是正五品上,自然很想進步,他在這個郡守位置上,完全有機會升四品去。
不過南陽郡歷經千年發展,無論哪個方面,都沒有太大的進步空間。
想要升上去也不簡單,那就得靠關係才能挪屁股了。
汪仕陽一直謀求更進一步,現在當然也不會放過任何一絲機會。
“他幾時從府城出發的?”
“巳時兩刻,坐的是霞光樓船,從府東樓船司出發,最快預計在一個時辰後抵達,最晚午時末也該到了。”文書官回覆道。
“快!馬上通知郡府各級官員,凡是六品官員,須在一個時辰內,抵達郡東樓船司!”
“司禮殿,八品以上,須全數到場。”
“舞師、樂師、儀仗隊,按照相應規格去準備,只要不逾矩,檔次越高越好!”
“另外,速速去通知谷城縣令,讓他們做好迎接的準備,尤其是元穰侯的家人,務必要提前通知,為他們訂幾套華麗的法衣。”
“趙家的祖地,也派人去打掃乾淨,元穰侯榮歸故鄉,肯定要去祭祖。”
“是,下官現在就去。”這名文書官也是嚇了一跳,他從沒見過汪仕陽如此鄭重過,立刻就起身離開。
“回來!”汪仕陽,想了想,又把人叫了回來。
“大人,還有何吩咐?”文書官問道。
“你去查一查,看看元穰侯的至親、好友,都有哪些,近來和他人有無嫌隙。”汪仕陽低聲道,“若是有什麼糟心事,儘快彙報上來,若和官府有關,那更是要速速處理,明白嗎?”
“下官明白。”文書官立刻跑出去了。
………………
當趙興抵達南陽郡東郊的樓船司時,祥雲七彩、霞光漫天。
好在東郊人煙不多,再加上週圍已經有東湖軍清場,現在便只有官員在地下等待。
“呼~”
隨著一陣風颳過,六階的霞光號樓船,慢慢降落在空地上。
“擊鼓,奏樂!”汪仕陽傳音道。
“咚咚咚咚咚~”
大鼓敲響,絲竹管絃,一同奏響。
汪仕陽也是煞費苦心,怕趙興不喜歡聽靡靡之音,還特地選了幾曲激昂的軍樂。
舞師也都是練的劍舞,個個英姿颯爽,整齊劃一。
在舞樂聲當中,還有禮官唱名,唸誦著趙興的戰功:
“元穰侯趙興,遠征南荒,力戰四年,景新曆十六年夏,打破火龍關、景新曆十七年冬,斬敵萬人,破南蠻雄關……”
此時的趙興,先從樓船上開出麒麟飛舟。
麒麟飛舟繞了一圈,隨後有龍吟獅吼。
兩頭碧眼龍獅,拉著一輛青銅戰車,載著趙興出場。
趙興腰間挎劍、頭頂三彩冠帶、身穿玉竹侯服、掛銀綬銅印,手持護軍節杖,他站在戰車上,被霞光襯托,顯得威武不凡。
至於龍肖和陳時節,則沒有出現在這個場面上,依舊待在樓船上方。
大周將士榮歸故鄉,大官有大官的禮,小官有小官的禮,這是為了弘揚武德。
此刻的流程,只能趙興獨享,因為他們兩個都是外鄉人。
“看得我都想回老家顯擺顯擺了。”龍肖眼中有些羨慕,他就愛這種熱鬧,可惜此時的熱鬧不屬於他。
“就為了這點虛榮,回什麼老家。”陳時節道。“怪麻煩的。”
“說得也是,你看看趙興,把陛下賞的,穿的、用的,飛的,全得拿出來展示一遍,其實也挺累的。”龍肖酸酸道。
趙興此時一點都不累,大周的繁文縟節雖多,但正常來講,這種裝逼時刻一生也沒幾次。
打了四年仗,當然得顯擺顯擺了!
直到禮官念道末尾:“……為朝廷賀,為元穰侯賀!”
汪仕陽頓時帶著眾官員高呼:“為朝廷賀,為元穰侯賀!”
此時,趙興才腳下騰雲,一步一步從戰車上落了下來。
“有勞家鄉父老遠迎,興,愧不敢當。”
“元穰侯少年英才,立下卓卓戰功,乃我南陽郡之驕傲,當值此榮耀!”
“諸君,與我一起,恭賀元穰侯!”汪仕陽,再度領頭,拱手恭賀。
“恭賀元穰侯!”眾官員齊聲恭賀。
足足搞了大半個時辰,但這套禮節只是階段性休息,它才剛開始呢。
之後的祭祖、回鄉、還得派出儀仗隊,前往南陽郡的一百多個縣,舉著元穰侯的戰功牌,去遊街唱功。
別看只是三等侯爵,官也不過是正六品上。
但趙興可是立下了差不多五百多萬的戰功!
按照一個九品蠻族10點戰功來算,他等於滅了近五十萬蠻族,若是不入品,那就是五百萬!
南陽郡也算邊境府了,歷史上也曾受過蠻族的威脅侵襲。
所以這種誇功程度,一點也不過分。
也就是他還沒死,若是死後,還得立廟,再端著趙老爺的雕像遊街唱功。
而且在最初的十年,每隔一個月就得遊一次,這是要穩固他的陰神之體。
當然,現在還活著,就沒有立生祠的道理,搞生祠的都是邪魔外道,如血靈尊者那種。
迎接趙興回到南陽郡官府,一路上又是敲敲打打,吹拉彈唱。
直到郡府內,汪仕陽擺設宴席,邀請各級主要官員到場,又是一次恭賀。
“元穰侯,恭喜恭喜啊,來,這一杯,敬元穰侯!”汪仕陽端酒。
“敬元穰侯!”
趙興起身舉杯。
“下官只不過小立戰功,承蒙汪大人與各位大人厚愛。”
“下官先乾為敬!”
隨後一飲而盡。
如此走完幾輪,趙興回到座位上,汪仕陽命人拉上窗簾,和外面的宴席大廳隔絕,周圍也變得安靜了一些。
“趙興,你此次歸鄉,有多長休沐期?”汪仕陽和趙興套著近乎,現在說話就比較隨意一些了。
“半年。”趙興道,“我和雲霄侯,元稹侯,皆是如此。”
“如此甚好,你離家四年,現在回來,可以好好和親朋好友聚聚,領略一下故鄉的山水變化。”汪仕陽道。
提及親朋好友,趙興也接過話題道:“汪大人,我有一好友,在南陽郡為官,不過剛才宴席,似乎沒有看見他。”
汪仕陽心中一個咯噔,趙興的好友?自己怎麼會漏?
旁邊的文書官,立刻代替回答道:“此次為了迎接元穰侯,汪大人把迎接和與宴的規格都辦得稍鄭重了一些,另外還有些官員,公務繁忙脫不開身,請元穰侯見諒。”
趙興點了點頭。
汪仕陽心中也鬆了口氣,笑著問道:“趙興,不知你說的是何人?”
趙興道:“宗世昌,他現在應是南陽郡的八品平淮令。”
宗世昌的信件,趙興很久沒收到過了,主要是之前在戰場和洞天,都是連軸轉,根本沒時間回信。
最近的一次信件,是在半年前,也就是十九年的年底,當時趙興正在彈劾梁王,只記得宗世昌說過,他已經是八品了。
“宗世昌?有些印象。”汪仕陽微微思索,他也只是有些印象罷了。
實際上這印象還是今天加深的,因為汪仕陽眼裡,宗家也不過是郡望家族,對他來說,這種商人家族,他是不會去沾邊的。就宗世昌個人而言,一個八品,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趙興沒回來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有趙興這號人,就更別提知道他和宗世昌的關係了。
汪仕陽轉向旁邊的文書官,後者立刻起身,去尋人。
他則繼續陪著趙興。
…………
南陽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它有一百多個縣,更是擁有好幾座靈山。
汪仕陽擔心趙興回家遇見什麼糟心事,所以立刻派人去查探打聽。
他想得足夠周道了,但還不夠周道。
此時,和趙興關係匪淺的宗世昌,正在南陽郡城的巡檢司中呼呼睡大覺。
“嘭嘭嘭!”他剛睡著,便有人敲著柵門。
“混賬!”宗世昌頓時坐起來,朝著外面大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宗少,你不要怪我們。”一名巡衛在羈押室外小聲道,“我們也是奉命辦事,宋巡檢說了,不能讓你睡覺。”
“宋濟這個王八蛋,你去告訴宋濟,他最多隻能再關小爺兩天了!”宗世昌罵道。“等小爺出去,定要在他家祖墳上拉屎撒尿,日夜風雨交加!”
門外沒了聲音,似是不再理會宗世昌的叫罵。
罵了一會,感覺累了,宗世昌又重新躺回床上。
不過他一打算睡覺,外面就有人敲門。
搞得宗大少煩不勝煩。
“孃的,宋濟這個老王八蛋!”宗世昌恨得牙癢癢的。
他為什麼會關在這裡?
此事還要從之前的南柳縣洩洪一事說起。
夏季洪水多發,南陽郡又多江河支流。
雖然說水利工程做的不錯,但朝廷和南蠻一打仗,瀾江滄江也開始發大水,影響到了大周下游的郡縣。
即便是經過上面的層層衰減,到了南陽郡,依舊還是有些小影響。
宗世昌雖然本事不大,但消息靈通啊。
他和趙興通書信,立刻就察覺到,當平淮令去治水,是個不錯的差事。
於是在三年前,他就調到了都水監。
之後果然也如他所料,南陽郡各地的雨水,江河水位,都比往年要高出許多。
宗世昌提前苦練治水之能,又有家族底蘊在,他在都水監做事,三年時間,便也從九品升到了正八品。
不過,越往上走,宗世昌也越感覺到升官的艱難,要正經做事,就得觸碰別人的利益。
他之所以被關在這,便是因為一年前在南柳縣治水時,多次得罪了南陽郡的另一個大族,宋氏家族。
前陣子夏季洩洪,宗大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往宋家田產方向洩洪,另一個方向,則是往南柳縣的平民百姓頭上洩洪。
沒有辦法,總要有些損失出現,宗世昌便和以前一樣,選擇站在了平民的一方。
這下可徹底把宋家惹火了。
你宗世昌也是郡望大族出身,大族何苦為難大族?
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可憐那些苦哈哈的平民,把損失轉移到我們宋家頭上?
宋家的家主,派人多次警告宗世昌。
可宗世昌是什麼人?屬順毛驢的,根本不聽勸。
他還對著宋家的家主大罵:“狗日的宋承德,你哪裡有德了?你宋家家大業大,損失點田產,絲毫不影響你吃香喝辣,百姓的田產沒了,可能就家破人亡了,南柳縣左右也是你家的地盤,為何要斤斤計較這些蠅頭小利?”
宗大少說得很有道理,宋家家主也聽得很認真。
他認真的分析了宗世昌的上班時間、地點,行蹤軌跡。
過了一個月後,他找到了宗世昌犯下的一個小錯誤——在上公時間飲酒。
然後直接讓家中在巡檢司當差的六品官宋濟,將宗世昌抓進了巡檢司,打算羈押七天。
好好讓宗世昌領會領會,什麼是宋家的道理。
於是乎,在趙興歸回的這一天,宗世昌在巡檢司唱著鐵窗淚。
“唉,治水三年,我都瘦成什麼樣了。”宗世昌摸著肚子,手掌在上面搓了搓。“真他嗎不容易啊。”
宗世昌想起以前過的日子,花花世界,紙醉金迷。
他之所以有這麼大改變,起初是想做出一番事來給柳沐琴看,讓她知道,宗世昌可以為她做出改變。
但做著做著,宗世昌也體會到了人間疾苦,後面兩年,便不純粹是為了心上人的看法了。
“等小爺出去,定要在宋家祖墳拉個大的。”宗世昌憤憤道。
“邦邦邦!”
門外又敲門了。
“滾吶!老子沒睡!”
宗世昌背對著牢門,恨恨的罵著,“劉四郎,你眼睛是瞎嗎?”
但這次的敲門聲,卻伴隨著一陣法陣開啟,和房門被轉動的聲音。
“嗯?家裡來撈我了?”宗世昌聽到動靜,立刻就轉過身來。
月光從窗臺透過來,宗世昌看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這些身影還不止一個,外面似乎都站滿了人。
當頭的一人,丰神俊秀,似乎還穿著侯服,咦?南陽郡什麼時候又有侯爺了?
他左側的人,好像是郡守汪仕陽啊。
右側是郡丞何賢吧,這個老狗怎麼也來了。
等等,穿侯服這個怎麼有些臉熟?
宗世昌的目光,重新放到當頭的那名青年臉上。
下一刻,宗世昌目光變得呆滯。
“趙、趙興?”
趙興鐵青著臉,但見到宗世昌,又化為柔和,他弓著腰子,進入了這窄小的羈押室內。
親自扶著宗世昌從草板床上起來。
“你、你真是趙興?”宗世昌欣喜不已,“你咋回來了?你啥時候回來的哇?”
“宗兄,是我。”趙興微笑道,“我回來了。”
“哈哈,可以啊,你都混成侯爺了?”宗世昌拉扯了一下趙興的侯服,“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喲,金絲纏腰帶,合羅綢緞,真貨!”
宗世昌似乎不覺得委屈,只有欣喜。
趙興打量著宗世昌,也不禁有些失神。
四年不見,當初那個有些微胖的宗世昌,已經變得稜角分明,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但人也精神了許多,底子更紮實了。
看來他這幾年,真的有努力在治水。
“宗兄,我們先出去。”
趙興扶著宗世昌,走到牢門前。
“趙大人,此事……”旁邊的郡丞正想說些什麼。
“呼~”鐵柵欄便突然燃燒起了一陣火焰。
驚得眾人往後退開。
“啪嗒啪嗒~”
鋼鐵燃燒成了鐵水,連周圍的牆壁都一同給融化了。
後退幾步的何賢、汪仕陽眼皮一跳。
這可是郡城巡檢司的陣法牢房啊!
元穰侯揮揮手,就融化了?
他這是六品?
五品的司農,都沒有這麼高深的法術吧?!
“宗兄。”趙興拉著宗世昌的手出來,“且去洗漱一番。”
“好好。”宗世昌嗅了嗅自己的袖子,“是有點臭,都關幾天了,連個澡都沒得洗。”
宗世昌無意間一句話,讓趙興眉頭擰得更緊。
他立刻喚來四具萬法分身,破開巡檢司門口。
“欸?你這草人法,怎麼還能變自己了?”宗世昌頗為好奇。“哦對了,各位大人,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當然。”何賢陪著笑臉,他現在頭皮有點麻麻的,因為他是宋濟的舉薦人,關係不俗。
“還不快來人接宗大人去洗漱?!”
“不用勞煩了。”四個萬法分身一齊開口,“去我的麒麟飛舟上洗。”
在場的官員,看得頭皮一緊,因為他們竟然無法分辨出,哪個才是真的趙興。
尤其是巡檢司司正宋濟,此刻心臟彷彿被攥住了一般。
待宗世昌離開,在一旁看戲的龍肖咧嘴一笑:“好好好,有人要倒黴了,我從未看過趙興這麼生氣的樣子,這趟南陽郡可真沒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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