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宋之之的番外
宋之之是在半年之後得知蔣祁白去世的消息。
連續半月的陰雨天，人都快發黴了，這天終於天晴了，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宋之之憋悶了許久的心情也不由鬆快起來，她精心搭配了衣服，化了精緻的全妝，出門兜風去了。
沒有任何目的，開著車四處走，對哪裡感興趣就在哪停下來。
偶然間她看到了殿廟一角，她詫異一瞬，車子繼續往前開，被樹木遮擋的寺廟在眼前徹底顯露出來。
凌雲寺，記憶瞬間回籠。
曾經和卓夏煙過來祈福過，那時候因為蔣祁白生病，整日擔驚受怕，心裡始終惶惶不安。
還是一個朋友提起凌雲寺香火很旺很靈。
於是她約著卓夏煙去了，那時說不上信不信，但確實是別無他法了。
在爬上山之後，看著一座座供奉著佛像的殿廟，看著這些神佛向下睥睨的眼神，那麼和藹慈悲，讓她看著不由肅穆恭敬起來。
心底莫名的就生出了也許世界真的存在神佛，所謂信則靈不信則泯，如果真是這樣，宋之之選擇相信一回。
她虔誠的一個個神佛跪拜過去，祈禱著他們保佑蔣祁白快點好起來。
從慈悲為懷的師傅手中接過開過光的平安符和紅手繩時，她心裡甚至帶著莫大的希望的。
後來她捐了很多錢，總覺得這樣神佛會更加庇護蔣祁白，哪怕一點點也是好的。
後來結果果然很好，蔣祁白兩次複查都是綠燈，讓她也不免覺得冥冥之中真的有神佛在保佑著他。
她開心壞了，平安符和紅手繩一定要蔣祁白日日帶著。
他還想著等蔣祁白的病更好一些的時候，帶他來拜一拜。
可後來……沒有後來。
她求婚失敗了，蔣祁白不願意和她結婚。
想不明白，她真的想不明白。
她甚至懷疑自己從來沒有走進過蔣祁白的心，不然他怎麼會一次次的這麼輕易的放棄她？
她歇斯底里卑微如斯，皆是無濟於事。
蔣祁白什麼都不說，態度強硬到讓她感到陌生。
好吧，她宋之之也不是很賤的人，那就到此為止。
可是……可是為什麼心還是這麼痛。
她根本無法釋懷，整日整日逼自己若無其事，到後來她幾乎自己都要信了。
可不是的，她知道她還是不開心，還是忘不了蔣祁白。
在很多的時刻會想起他，偶然聽到的電臺主播的聲音和他很像，一個走在前面的男人背影和他很像，吃過的農家小菜和他做的味道很像……生活之中的很多東西到處都是他的影子，可那都不是他。
他已經徹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了，他們之間的四年徹底淹沒在回憶裡了。
後來她似乎好起來了，儘管人人看見她都說她瘦了，可她覺得自己的狀態真的不錯，甚至可以嘻嘻哈哈的和朋友打鬧了。
只是偶爾有些寂寞孤單而已，這是成年人的常態，沒什麼大不了。
但今天，宋之之再次爬上山，再次跪在神佛面前，抬頭與之對視，不知不覺眼睛就潮了。
心臟鈍痛的一瞬間，她抬手捂住，恍然覺得裡面空了一塊。
她……還是想他了。
刻意的不問不探聽，蔣祁白已經離她的生活很遠很遠了。
他們的世界再不相通，從此便是陌路人。
下了山，宋之之的妝全花了，她沒回老宅，而是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路上途中，經過一家超市，她進去買了幾瓶酒，純粹是看瓶子好看挑選的。
卸了妝洗了澡穿了睡衣出來，她坐在地板上背靠沙發，不緊不慢的打開一瓶酒，就這麼對嘴喝著。
意識逐漸模糊之際，她知道自己快要醉了。
然後愈發的想念蔣祁白了。
就很煩啊……以為忘記了他，但總在某些時刻，他就要跳出來擾亂她的神經，在她的腦袋，心臟，乃至全身都搗亂不止。
一次次讓她控制不住想要去找他，看看他，過的怎麼樣。
無論怎麼樣，她希望他過的好，幸福快樂，還是以前那個優秀的蔣祁白……哪怕，他的身邊已經沒有她了，她還是希望他平安喜樂。
想念幾乎快要氾濫，宋之之抑制內心幾乎快要氾濫的情緒，再次喝掉一瓶酒。
終於徹底醉過去，可好煩，他還是在她的腦袋裡亂竄。
蔣祁白，你怎麼這麼陰魂不散，你是真的好煩。
然後眼角緩緩滑落一滴淚下來。
次日醒來頭疼欲裂，臉色有些蒼白，擔心父母擔心，她依舊化了妝。
下樓時手機卻收到了一條消息，是蔣祁白的朋友陳凡發的。
宋之之愣怔一瞬，和他有關的人或事，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中了。
她猶豫點開，然後久久站立不動，直到站的雙腳麻痺，她這才驚醒一般蹲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臉嚎啕大哭。
有路過的人詢問她需要幫忙嗎，宋之之也全然聽不見了。
她只知道蔣祁白死了，死在他們分手的第六天。
怎麼會……怎麼會？
蔣祁白，你怎麼可以這麼傻，怎麼可以就這麼輕易的死掉。
“這些是祁白的東西。”陳凡將一臺相機，一封信，還有一個文件夾推到宋之之面前。
宋之之臉上的妝都掩蓋不住她紅腫的眼睛，她垂下眼睫看著陳凡推過來的東西，呆怔著遲遲沒有反應過來。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陳凡知道她問什麼，嘆了口氣，語氣有些悽哀：“祁白決定自殺前發了消息給我，他……不讓你知道這些，他想讓你好好生活。”
宋之之神情悽婉，卻是哭不出來了。
她只是在想，蔣祁白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殘忍到連他的葬禮都不打算讓她參加。
他以為他是什麼情聖嘛，以為她在得知這一切之後會感動的稀里嘩啦嘛？
不，蔣祁白，如果你能聽到，那我宋之之告訴你，我恨你，恨你的自以為是，你的自作多情。
“這些東西是祁白留給你的，他本意是如果你意外得知了他死去的消息，那就把這些東西交給你。”
意思就是，如果宋之之不知道他死了，那這些東西就不會交到宋之之的手中，而是深埋在時光裡，再也不見天日。
回到自己的公寓裡，宋之之一坐就是一下午。
那些拿回來的屬於蔣祁白的東西她放在桌子上，一眼沒看。
日落西山，漸漸的天暗了，公寓裡靜到可怕，沒有開燈，宋之之隱沒在黑暗裡，肩膀再一次抖動。
明明沒有眼淚了，可是想到他死了，眼淚還是洶湧掉落。
*
蔣祁白留下來的東西宋之之是一週之後看的，似乎養精蓄銳之後才有多餘的精力打開。
她先打開的是一封信。
信中，蔣祁白寫道：
“之之，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你什麼都知道了，很抱歉讓你傷心了。做這個決定不是任性而為，我只是實在撐不下去了。或許死亡是我最好的選擇，我也算解脫了。
不說傷心的，我只希望在你得知一切的時候不要哭的太傷心，我從來沒有消亡，你要知道我會一直存在，會一直在你身邊守護你。
我只希望你開心快樂無憂無慮過一輩子，最好儘快將我忘掉。
去盡力過好你自己的人生，要璀璨要發光發亮要肆無忌憚。
之之，之之，之之……你是我的小天使。我真的真的很捨不得你，你放心，下輩子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然後來娶你。
抱歉，真的抱歉……還是讓你難過了，有太多話未說，有太多話想說，但就到此為止吧，我會一直一直愛著你，你一定要用盡全力幸福。”
宋之之淚眼模糊，眼淚一顆顆掉在信紙上，大半的紙張就這麼被打溼。
接下來打開的是相機，裡面全是宋之之的照片。她在睡夢中的樣子，她在吃飯喝水刷牙的樣子，她在笑在鬧的樣子，全部一一定格。
從戀愛初始開始記錄的照片，宋之之第一次看到。
照片接近上萬張，裡面滿滿都是宋之之，但沒有一張屬於蔣祁白的照片。
他們的合照少的可憐，那僅存的幾張也在分手時全部被宋之之一氣之下刪除了。
宋之之抱著相機哭到發不出聲音。
最後一份文件夾打開是蔣祁白的遺囑，他將所有財產留給了宋之之。
哪怕這些錢財對於宋之之來說不值一提，但那是他擁有的全部，都留給她了，也只能給她，只有給她。
*
在一月之後，蔣祁白的忌日到了，宋之之終於勇敢去看了他。
摸著墓碑上的照片，她用力笑著，笑著笑著就開始掉眼淚。
明明不想哭的，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她用力擦掉眼淚，揚起唇角，聲音輕緩：
“蔣祁白，我生活的很好很快樂，你在那邊也要給我狠狠幸福，不然，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