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風月寶匣】內。
猝不及防地被推入幻境,賀蘭熹心急如焚,完全顧不上自己眉心間越來越深的灼燒感,只想儘快回到【神狐之居】。
祝如霜和長孫策兩個人加起來都未必是鬼神的對手,如果宋玄機沒有及時趕到,那他們兩人豈不是直接給鬼神送雙殺嗎。
祝如霜不能出事,絕對不能!長孫策也……儘量別死吧。
賀蘭熹連自己身在何處,周圍是什麼環境都沒心思去看,一進來便開始嘗試各種離開的辦法。他把能想到的陣法和術法全部試了一遍,甚至還唱了幾句合歡道院的院歌,卻始終沒有離開原地半步。
好在最初的焦急過後,無情道的修行又一次發揮了作用。賀蘭熹開始冷靜地思考,祝如霜是【風月寶匣】目前的主人,或許只有完成祝如霜期待他完成的事情,他才能從【風月寶匣】中脫身。
鎮定下來的賀蘭熹終於抬起頭,環顧周遭——晨光熹微,綠樹成蔭,一間間講堂古樸雅緻,窗明几亮。
原來,他落在了晨間的【迷津渡】,難怪他剛進來的時候聽見了朗朗的讀書聲,可他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賀蘭熹想起了祝如霜之前所言。【風月寶匣】中的一花一木,一人一物均是由入鏡之人的慾念所化。花草樹木可以有許多,“人”卻只能有一個。
——那個被入鏡之人喜歡的人。
緋月真君的“風月”是某個身份不詳的白衣青年,而祝如霜的道心無關風月,看到的便是戴著儺面具的自己。他既然和祝如霜道心一致,那“賀蘭時雨”人呢?
【迷津渡】內,光是講堂就有數十間之多。賀蘭熹在一間講堂前駐足停留,朝裡望去,透著晨光的窗戶剛好映照出少年眉心之間,一朵多出來的豔麗彼岸花。
——這間講堂裡也沒有人。賀蘭熹自己和自己嘀咕了一聲,剛要轉身離開,餘光忽然瞥見了一抹玄色的身影。
那個身影沒有預兆地,憑空出現在樹下,和他穿著同款由長孫策友情提供的黑衣,冰肌玉體,膚白勝雪,宛若雪夜最皎潔清冷的月光,漂亮得驚心動魄。
這是宋玄機嗎?這是宋玄機吧!宋玄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賀蘭熹大腦一片空白,驀地愣在了原地,整個人都凝固了。
巨大的慌亂之中,全宗第二的本能讓他下意識背誦【風月寶匣】的運作機制:能讓入鏡之人看到自己的心儀之人,如果沒有心儀之人,看到的則是入鏡之人自己。
難道……這就是愛?!
難道……他愛上了宋玄機?
不不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再怎麼樣他也算是無情道的選中之人,他怎麼會莫名其妙就喜歡上同院道友呢!
他和宋玄機一共都沒說過幾句話啊!他承認他很欣賞宋玄機的美貌,但硬說宋玄機就是他的“慾念”是不是太誇張了一點?
緋月仙君您在嗎,您確定您的【風月寶匣】沒有問題?
賀蘭熹一陣手足無措加窒息,臉都嚇白了。他遠遠望著宋玄機,只見對方四處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似乎也在尋找什麼東西。
——你有什麼好找的呢我請問,你只是我慾念的化身而已啊!
賀蘭熹顫顫地抬起手,捂住自己快要裂開的臉,不料卻被一個微涼的小東西輕輕劃了一下。
……嗯?
賀蘭熹放下手,絕望又困惑地看著戴在左手上赤紅的小東西。
這是,沂厄真君送他的【流緒微夢】?
賀蘭熹猛地睜大了眼睛。
【流緒微夢】是檢驗無情道心的絕佳工具,沂厄真君贈予他後他便一直戴在左手無名指上。這段時間他和宋玄機相處的時間並不算少,可他從來沒被【流緒微夢】懲罰過!
沂厄真君看見雪雪肚都會被【流緒微夢】灼燒,如果他真的喜歡宋玄機,【流緒微夢】又怎麼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由此可證:這——不是愛!
【風月寶匣】和【流緒微夢】之中必定有一樣法寶出了問題。鑑於沂厄真君比緋月真君靠譜得多,賀蘭熹推測問題十有八九是出在【風月寶匣】上。
緋月真君向來擅長機關要術,或許是他改進了【風月寶匣】的底層邏輯:倘若入鏡之人沒有喜歡的對象,就給他創造出一副他最喜歡的皮囊?
若是【鏡中人】長了一副自己喜歡的樣子,雙修起來自然更得心應手。
賀蘭熹越想越覺得這個推測很合理。眉心間的疼痛已經讓他無法忽視了,他看了眼窗戶中的自己,彼岸花的印記似乎比不久前又深了些許。
祝如霜和長孫策還在外面為他爭取時間,他必須速戰速決。
賀蘭熹深吸一口氣,高喊:“宋潯——!”
宋玄機身形一頓,朝他看了過來,兩人不期然地四目相對。
賀蘭熹小小地“咦”了一聲,他想象中的宋玄機居然是今日深夜夜行的打扮?
捫心自問,他還是最喜歡宋玄機平日裡欺霜勝雪的高冷模樣,尤其是宋玄機戴在髮間的流蘇金簪,他想把玩很久了。【風月寶匣】如果要創造一個他最喜歡的皮囊,也應該是那樣的宋玄機才對吧。
賀蘭熹胡思亂想之際,宋玄機已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在他額間短暫停留了一下,又看到他活蹦亂跳不像有事之後,竟然只是輕一頷首,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
賀蘭熹:“?”
不是吧宋同學,你都是我幻想的產物了,居然還對我這麼冷淡?
賀蘭熹:“站住!”
被他這麼一喊,宋玄機站倒是站住了,卻遲遲沒有回過身看他。賀蘭熹只好主動朝宋玄機走去,他心裡著急,走著走著就不由自主地跑了起來。
宋玄機聽見身後急切的腳步聲,還以為賀蘭熹出了什麼事,轉身看去。
只見少年原本束得一絲不苟的長髮在【神狐之居】的打鬥中落下了幾縷髮絲,一跑起來更凌亂得像剛剛睡醒一樣。這樣的模樣雖然和無情道弟子該有的端莊儀態相去甚遠,卻多了幾分明豔鮮活之感。
——少年的眉心之間還有一朵緩緩綻放,嬌豔欲滴的彼岸花。
賀蘭熹就這樣一路跑著跑著,一把撲進了他懷裡。
宋玄機:“……!”
直到最後賀蘭熹都沒有減速,他速度太快,撞得宋玄機微微後退了半步。明明回抱他一下就能讓兩個人都穩住身體,宋玄機卻沒有任何動作,任由他猝不及防地抱了個滿懷。
為何不回抱我呢,賀蘭熹心想,之前又不是沒抱過,有必要這般矜持嗎?
不過,眼前的宋玄機是由他的思緒幻化而成,這個宋玄機矜持,也可以側面證明他自己骨子裡也是個矜持之人。
賀蘭熹又一次聞到了那清冷淡雅,如同山間簌簌松雪般的味道。他抬起頭去看宋玄機,發現宋玄機也在垂眸看他,纖長的長睫之下似有幾分罕見的迷惑。
宋玄機之前和他說過兩次“看不懂你”,現在怕是又看不懂了吧,畢竟正常的“賀蘭時雨”哪會一路狂奔地去抱他呢。
賀蘭熹想和眼前的宋玄機多說幾句話,無奈眉間的灼燒感已經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他不得不先說正事,喘息著道:“時間緊迫,我們開始吧?”
宋玄機:“開始?”
“這裡……”賀蘭熹左右看了看,抿了抿嘴,有些嫌棄地說:“這裡不好,雖然風月之地沒有旁人,那也不能在室外啊,我會害羞的。”
宋玄機微微一頓:“嗯?”
賀蘭熹隱約感覺到他抱著的宋玄機有一點點緊繃呆滯。真正的宋玄機雖然也是“嗯”來“嗯”去的,但斷然不會像這樣呆呆的。
大概是這個宋玄機沒有自主意識的緣故?既然是屬於他的風月之地,理應由他來主動才對。
“但去講堂裡面我應該就不會害羞了。”賀蘭熹牽起宋玄機的手,露出早該在去年就對宋玄機展露出的燦爛笑容:“我帶你去好不好?你喜歡哪一間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