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那是他們一起長大...
晚上,應寧留下照顧阿言,其他人則統統離開。
小樓和阿坤多待了一會兒。
小樓陪著應寧整理阿言的病案,本子上密密麻麻都是英文,她好像是在給誰寫一封很詳細的信,小樓看不懂,但他由衷感到很佩服,又夾雜著一絲心疼。
他是真服了。
腦海裡浮現出譚阿姨離開時那無可奈何又不得不服的表情,不由得在心中長嘆,真的,不容易,實在太不容易了。
小樓鼻子挺酸的,他拿起手機掩飾自己的表情,默默下單了兩杯咖啡。
此刻,謝陸言就獨自坐在病床上自娛自樂,手裡擺弄著應寧給的髮箍,上面栓著個紫色的小兔,顯得格外溫馨。
孟子坤挺欠的,取下了自己的那塊勞力士手錶,那系列挺騷氣的,錶盤鑲嵌一圈閃鑽,blingbling的,他尋思小孩兒都愛玩這個,就故意逗阿言。
“阿言,阿言,你瞧瞧這是什麼,喜不喜歡?”
謝陸言低頭玩著小兔子髮箍,根本不搭理他。
孟子坤又欠欠到他跟前問,把表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試圖吸引他的注意。
“喜不喜歡?給你玩啊。”
阿言低著頭,只顧著小兔子髮箍,模糊不清地說了一句:“雜男”
“什麼!”孟子坤驚呆了,淚珠顫顫指著自己,“你剛說了什麼?”
小樓在一旁大笑,“他說你是渣男!”
應寧趕緊到阿言身邊,摸了摸他的頭,並解釋道,“他說的是‘喜歡’”
孟子坤這才鬆了口氣。
哦。這樣啊。嚇死了。
他尋思三歲小孩都能看出他是渣男呢。
“那你叫我聲哥哥,這塊表就歸你了。”
應寧說你快收走,我們不要。
小樓看了眼,那表一般般,不過也有幾十個吧。
“要啊。”他攛掇,“回頭我幫你賣了,回老家少說能蓋兩套房。”
應寧一聽幾十萬,這麼貴重的東西,很快又要搖頭。
但謝陸言卻堅持說:“要,要。”
應寧一時無語,既無奈又覺得好笑。
晚間,醫生巡房後,應寧準備給阿言洗漱。
“好了,你們走吧,我們沒事的。”
小樓很擔心,“你自己能行嗎?不然我留下陪你吧?”
“阿言現在情況和以前不一樣,你現在不只是照顧病人,還等於再照顧一個小孩子,妞妞,我怕你一個人太辛苦了。”
阿坤說我也是。
應寧笑了笑,誰都沒讓他們留下,“我當然可以呀,放心吧,我一點不覺得辛苦。”
她回頭,微笑看了眼躺在床上乖乖輸液的阿言,甚至覺得很幸福。
“那以後,你有什麼打算嗎?”
應寧回過頭說:“有的,我打算過兩天就辦理出院,然後帶阿言回雲市,那是我們之前一早就約定好的,回去以後我會專心給阿言治病,順便再把他養胖一些。”
小樓:“那要是治不好呢?”
應寧聳聳肩,“治不好也沒關係,那我就照顧他一輩子。”
“當然啦。”她輕鬆伸了個懶腰,到窗前把窗簾拉好,一臉坦然的模樣,“除了照顧阿言,我也有很多自己想做的事呢,我要開一家中醫診所,實現我兒時的夢想,用我在外所學的知識,回到家鄉,幫助更多的人,也算是繼承爺爺的遺志。”
“雖然無緣成為無國界醫生,但是治病救人嘛,在哪裡都一樣。”
真好,阿坤聽著都感動了,鼻子酸酸的,想說髒話。
想讓狗日的老天看看,你都做了什麼混蛋事啊!
怎麼狠心這麼對待一個善良堅強的好姑娘!
去他媽的命運!
回去的路上,阿坤一路飆車,哭得稀里嘩啦的。
可一進門,命運又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不是,我不都答應和許一琳訂婚了嗎,怎麼又鎖我啊!”
這次鄭千瑜不僅將他鎖了起來,派保鏢裡三層外三層地看著,甚至把家裡的僕人、保姆、廚師全部換了一遍。
上次就是家裡傭人送飯的時候,被他趁機買通逃跑的。
鄭千瑜倒也直白:“現在謝家一身是非,聰明人都知道躲遠點,不去沾邊,你倒好,偏要往那湊。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了。媽不是拜高踩低,但事實就是如此,你以後多和許家來往走動,謝家那邊,就別再打交道了。”
孟子坤:“你之前和譚阿姨關係不是挺好的嗎?”
“那是以前,謝家風光無限的時候。如今時局不同,你看看現在,還有多少人願意接近謝家?阿言自己不爭氣,與小雅的婚約未能如願,又接連鬧出這些醜聞,導致謝家日漸衰落。這樣一來,我們和他們自然就不能再站在同一陣線上了。這就是現實,有時候真的很殘酷。等你將來接手家族事務時,你就會更加明白這一點。”
孟子坤坐在房間地毯上,背倚著床邊,手中香菸燃著,狠狠抽了一口,一聲不吭的。
鄭千瑜看他一眼,臨走的時候,再次囑咐,“好好把握與一琳的關係,許家雖然在政界稍顯遜色,但在其他方面,對我們家族依然有很大的助益。這一點,你必須給我明白。”-
小樓也好幾天沒回家了,滿身疲憊地推開門。
保姆見到少爺回來,立刻上樓通知了先生和夫人。
“阿言沒事吧?”聞見聲邊下樓邊問道。
小樓實在太累了,他從冰箱取出一瓶水,連聲音都是啞的。
“沒事兒,人都傻了,能有什麼事兒。”
他媽喊他,他也沒應,徑自上了樓,重重帶上了房門。
聞夫人心裡難受,吩咐保姆快準備些吃的送去樓上。
飯菜備好後,她親自端到門口,輕輕敲門:“小樓,先吃點東西吧。”
屋裡靜悄悄的,窗簾緊閉,房間內暗無天日,小樓整個人埋在黑暗中,隱約傳來低沉的嗚咽聲。
聞夫人被嚇到,兒子長這麼大,她還從未見過他掉過一滴眼淚。
她心中一緊,急忙要管家取鑰匙開門進去。
可聞見聲卻制止了她,將她拉到樓下。
“算了吧,別去打擾他,孩子心裡難受,讓他發洩一下也好。”
聞夫人拭去眼角的淚:“那怎麼辦呢?要不我們也幫他物色個對象,或許能讓他心情好些?”
想想他又說,“不過千瑜說的對,謝家現在這樣,確實也不能讓小樓再和阿言接觸了,就這樣吧,我去找幾個人來盯著他,這段時間哪兒也不讓他去了,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聞見聲嘆了口氣,到底什麼也沒說。-
那一晚,小樓和阿坤都失眠到天亮。
然而,在那張狹小的病床上,應寧擁著阿言,兩人卻沉入了異常香甜的夢鄉。
入睡前,應寧細緻地為阿言塗上面霜,塗的香香的,謝陸言穿著白色背心,蜷縮在被褥中,明亮的大眼睛閃爍著,對著應寧笑個不停。
"妞妞。"
應寧用手掌託著藥,一口一口餵給他。
"妞妞,妞妞。"
"好了,好了。"應寧輕輕擦拭著他嘴角,"知道啦,快乖乖睡覺。"
"妞妞,妞妞。"
謝陸言好像怎麼也說不夠。
應寧想了想,提議道:"那這樣,你數到五百個妞妞怎麼樣?開始吧,一隻妞妞,兩隻妞妞,三隻妞妞……"
就跟數羊似的,不信他睡不著。
謝陸言眨巴著大眼睛,乖乖地,跟著應聲:"一隻妞妞,兩隻妞妞,三隻妞妞……"
應寧熄滅了燈,依偎進他的懷抱,兩人手指緊緊相扣。
她睜眼望著窗外的月光,耳邊迴響著細碎的數數聲,漸漸地,那聲音逐漸低沉而緩慢,直到變成平穩香甜的鼾聲,隨後應寧也帶著微笑進入了夢鄉。
一週後,應寧為阿言準備好了一個療程的西藥,並辦理了出院手續,準備帶他回家休養。
離開前,她特意去探望了奶奶。
自阿言失蹤那天起,奶奶便一直處於昏迷狀態,至今未能醒來,醫生也無法確切預測她是否還會甦醒。
應寧緊握著奶奶的手,輕聲道:“奶奶,我和阿言要走了,以後可能不能常來看您,您要照顧好自己。”
除此之外,她沒再多說什麼。
準備離開時,謝淑白攔住了她,她眼中帶著一絲懷疑,問道:“你有沒有在奶奶家見過我們家的傳家寶?”
顯然,她派人搜尋過奶奶的住所而未果,因此對應寧產生了懷疑。
應寧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奶奶從沒和我提過。大姐,我和阿言要走了,奶奶以後就拜託你了。請你一定要照顧好她。”
之後她和周嬸兒王伯告了別,便帶著阿言離開了醫院。
今天說好阿坤和小樓來接他們,結果等到十點,倆人也不見人影兒。
應寧乾脆不等了,直接招手叫了輛出租車。
一路上,謝陸言跟個小尾巴似的緊跟在她後面,主動接過拉行李的活兒。
自打生病後,他整個人像變了個樣,原先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勁兒少了,特別是在應寧跟前,什麼事兒都捨不得讓她動手。
正巧,出租車還沒來,談敘倒出現了。
“去哪兒?我捎你們一程。”
應寧和阿言便搭上了談敘的車。
應寧心裡盤算著臨行前的安排,“能不能先去躺商場?我打算給阿言買幾件新衣服。”
“行啊,沒問題。”談敘答應得乾脆,反正今天找她也是為了告別,時間有的是。
他們沒去什麼高檔地方,就在西單那幾處常見的商場轉了轉。
談敘這次來,心裡是有打算的。
他知道應寧消息閉塞,小樓和阿坤又被家裡管得嚴實,沒法聯繫她。他打算告訴應寧現在謝家的情況,還有上面查李家的最新動態,畢竟忙活這麼久,談家也算是這場奪權戰爭的最大受益者,而應寧也出了力,有權瞭解這些。
另外,他還想悄悄問一句,看她在鄉下的房子夠不夠寬敞,介不介意多個人搭把手,一起回去幫她開那個中藥鋪子。
可問題就在於,每次他想湊近應寧說點啥,謝陸言就像裝了雷達似的,不是水壺突然“啪嗒”掉地上,就是鞋帶莫名其妙鬆了,要不就是一會兒想買這個,一會兒又唸叨那個,活生生把應寧的注意力全給拽走了。
談敘無奈地揉了揉鼻子,心裡犯嘀咕:
“丫到底真傻假傻啊!”
晚上,到了和艾倫教授約定好的視頻時間。
應寧端坐於電腦前,專注地與遠在美國的艾倫教授進行視頻通話。
她的英語流利自如,時而沉思,時而快速地在筆記本上記錄下關於阿言病情的討論要點,每一筆都顯得格外認真。
“好,我理解了……”
直到深夜,視頻會議結束,應寧這才緩緩關閉了電腦界面,輕輕吐出一口氣。
她伸手拿起一旁的手機,屏幕亮起,幾條新短信映入眼簾,發送者是她在香港結識並共同經歷那次行動的一名警察。
短信中附上了幾個銀行賬戶的詳細信息,這些都是應寧委託他幫忙蒐集的,賬戶主人都是那些無辜受害漁民的家屬。
沒有片刻遲疑,應寧決定將自己多年積攢的大部分儲蓄,匿名轉入這些賬戶中。
她只留下了一小部分,用以支撐和阿言回到老家開設診所的開銷,以及阿言後續的治療費用。她相信,憑藉自己的雙手,以後她和阿言日子肯定能越過越好。
沒過多久,手機響了,是那個警察打了一些感激的話。應寧聽了,心裡反而更不是滋味:“我是雲綦的家人,我做的這些,跟那些家庭受的苦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你別誇我了,我心裡很愧疚。”
掛了電話,應寧望向外面,今晚月色真美,月光照亮的夜空,雲朵邊緣也被月色染得很柔和……她想起了誰,眼眶不由得溼潤了。
她擦了擦眼淚,掛掉電話後,收拾了一下自己,從書房回到臥室裡。
床上阿言不在,只有小熊貓圖案的被子攤開著,床頭櫃上放著一碗只喝了一半的養胃粥,這時候衛生間裡傳來水響。
應寧剛走近衛生間,就聽見“砰”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摔了,嚇得她心跳加速,立刻衝過去看。
打開衛生間的門,發現謝陸言躺在地上,全身溼透了,旁邊的水盆倒了,水灑得到處都是,連盆裡的衣服也掉出來了。
“阿言,你沒事吧?”應寧趕緊把他抱起來,摸摸看看他有沒有受傷。
她沒有責備,語氣滿是心疼。
謝陸言小聲說:“幫妞妞,洗衣服。”
應寧說:“哎呀,你不用幫我洗衣服的,小傻瓜,摔疼沒有啊?”
謝陸言搖搖頭,看起來有點沮喪。
應寧給他換了乾淨衣服,還給他披上毛絨絨的機器貓小毯子,讓他在床上坐好,又把那碗養胃粥熱了熱,和勺子一起遞給他。
“你先乖乖吃飯,我去收拾一下衛生間,馬上回來陪你。”
應寧自己身上也被弄溼了,因為她穿的是薄薄的睡衣,現在胸前都透了。
她正要出門,卻發現阿言坐在那裡不動也不吃,還以為他不喜歡這粥。
“怎麼,不喜歡喝粥嗎?想吃別的什麼,我給你去做?”
結果,謝陸言眼睛直愣愣盯著她的胸口,突然石破天驚地冒出一句:
“我想吃奶奶——“(nainai一聲)
“?”-
離開北京前的最後一件事。
應寧帶著阿言坐車回了趟東山墅。
她去拿他的護照和其他證件,萬一回到鄉下後的治療情況不好,或者病情加重,她得隨時準備帶他去找艾倫教授。
她還想帶阿言回來看看,看看這些他熟悉的生活過的痕跡,能不能勾起他的回憶。
可是,一到門口,阿言就像很牴觸似的,死活不肯進去。
應寧嘆了口氣,也沒勉強,讓阿言在門外乖乖等她,自己進屋去找東西。
阿言聽話地點點頭,眼睛裡滿是依賴。
書房裡,應寧一一拉開書桌的抽屜,裡面到處堆滿了策劃書、合同、收購文件,這些見證他無數個日夜的辛勤與孤寂,應寧每翻一頁,那些心酸過往就像針扎一樣刺痛她的心。
她難受極了,彼時的艱辛難以言喻,直到後來回望,才深刻體會到阿言當初是如何拼盡全力。
手一滑,抽屜最底層露出了一個厚厚的機票夾,藏在筆記本下面。
她在把機票夾拿了出來,打開,意外翻出了許多飛往美國的機票。
一開始,還以為這只是他工作的出差記錄。
可當她仔細辨認那些機票上的日期,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這些機票,從她離開北京去美國上學的第一年開始,年年不斷,直到她結束學業回國,每一次飛行記錄都完好保存著。
除了這些機票,抽屜最深處藏著一疊厚厚的信件,每一封都被蓋上了“查無此人”的郵戳,堆滿了整個角落。
信封上那地址,是她曾經的住處,卻始終未能送達她手中。
她淚眼婆娑,顫抖著手打開了其中一封信的封印,信上的字跡密密麻麻,而反覆書寫的,卻只有簡單的三個字:“我想你”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一遍又一遍,直至佈滿整張紙面。-
門口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謝陸言突然出現在門口,圓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困惑,望著哭得泣不成聲的她。
他雖然很畏懼這間書房,卻努力邁著腳步一步步靠近,來到應寧身邊,伸出小手,雖然動作笨拙,卻異常溫柔地為她抹去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