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6 章 王不見王9

 嵐蝶路。

 南區的街道在暴亂髮生之後熱鬧的程度有所下降,“老實人”們不願意再在大晚上到街上亂晃，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哪個帶著黑色面罩的反社會分子扔過來一枚燃1燒彈或者玻璃瓶，在頭上開個不留情面的大洞。

 夜晚的繁華就這樣拱手讓給了那些在城市中伺機制造混亂的流氓和示威者。

 但很奇怪的是,根據統計,那些著名的專供浪蕩子大規模撒幣的遊樂場所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更甚至，這些地方的營業額度在暴亂之後出現了顯著增長。

 一種及時行樂的態度,像病毒一樣傳染了在平時一直期待瘋狂的人群。

 更更奇怪的是……那些熱衷於製造麻煩的人反而不願意來這裡找麻煩。

 他們的攻擊對象是安新市的公共建築、還有看起來最寧靜的居民區，也許只有這樣秩序的地方才能夠供他們展示兇狠。而在嵐蝶路喝得爛醉的醉鬼，帶著保鏢進出酒吧的有錢人，不知道為什麼讓他們的進攻變得興味闌珊。

 這裡繁華,熱鬧，人來人往。

 混亂得相當安全。

 最低層的店鋪掛滿了橘色的燈帶，投影招牌立在店門口的位置,小部分的招牌是來回閃爍的店鋪logo,諸如“快樂愛”“在等你”“夜不寐”等等一看就不太正經的店名,花裡胡哨的字體圍成半圓。

 門口有帶頂篷的圓形玻璃餐桌,在外面坐著的男男女女點著煙，有的桌子上放著酒杯,一人拿著一杯,嘻嘻哈哈在那裡講話。還有的手裡抱著一瓶酒,就這樣一個人自斟自飲，人大概是已經喝得暈眩了，站起來的時候搖搖晃晃,崴了一下腳,一頭磕在用暗紅色的字體寫著“反抗一切反抗”的塗鴉牆上。

 那人頭被磕出了血,跌跌撞撞坐下來,臉上的表情還是跟剛才一樣的沉醉——大概率是嗑過血清了，章馳想，感覺不到痛。

 更多的招牌奢侈地採用了立體投影出來的“人偶”，在酒吧或者餐廳門口跳舞，朝路過的行人拋媚眼。烈焰紅唇，胸肌腹肌，年輕的成熟的，哪一款都有，南區人民在做生意上的本事上遙遙領先，連酒吧都開始玩細分，“898不夜城”酒店就夾一個跳草裙舞的肌肉男和正在撩頭髮的美女之間。

 章馳抬起頭。

 酒店的樓層很高，“898不夜城”的後面還有一棟樓，幾乎等高的距離，那棟樓的樓頂也掛著“898”不夜城的招牌。

 一個奇特的雙子樓。

 不能夠確定哪一棟樓的門才是真正應該進入的地方。

 停好車，章馳匆匆進了酒店大堂，詢問大堂經理之後，她得到了總統套房都在背後那一棟樓的線索。幸運的是，這兩棟樓在一樓打通。

 穿過大堂，來到的是兩棟樓之間的一片空地，這裡放著很多的金屬架子，空垃圾桶，噴洗裝置，還有一輛運輸車，即使這樣，路還是很寬敞，一眼就能夠看見另一棟樓的後門。

 後門又窄又小，沒有關上，拉開之後需要走一條很長的暗道，地板上有配合垃圾桶滑動的滾軸，大概率是員工專用，期間有一個推著餐車的員工路過，對章馳投來了奇怪的眼神。

 她停下：“女士，請問您想要去哪裡呢？”

 她似乎是認為這是一個因為迷路需要幫助的客人。

 沒有等章馳講話，過道里面又匆匆走過來一個人，她穿著紅白色的上下分體式制服，胸前掛著員工牌，工牌比剛才停在章馳面前的員工多了一個三角形的符號，過道的燈光有一些暗，符號裡面寫的什麼，章馳沒有看清。

 她對著那個員工發話：“去把嵐經理叫過來，警察要查房。”

 先前攔住章馳的員工很詫異地道：“又發生什麼事了？”

 她的回答耐人尋味。

 好像這家酒店經常發生事一樣。

 發佈命令的員工語氣有些煩躁：“說是總統套房的一個客人是他們正要抓捕的罪犯，現在要我們配合調查，他們要得很急，客人的信息是高級機密，只有嵐經理才有權限，他們要這個人全部的入住信息，還有房卡。”

 推餐車的員工有些茫然地回覆：“啊？前臺那裡不是有備用房卡嗎？”

 那個發佈命令的年紀更長的員工瞪了她一眼。

 推餐車的員工觸電一樣的彈了一下。

 她明白了這個眼神的意思。

 前臺有房卡，但請示經理之後，這件事後續出了任何問題，那就都是經理的意思——跟她們沒有關係。

 “我馬上去找嵐經理。”

 推餐車的員工掉頭就走，餐車就這樣留在了原地。

 年長的員工離開通道，章馳就站在餐車旁邊，想了大概有三十秒。

 警察，罪犯，總統套房。

 這個組合可以出現三種可能。

 第一個可能，“898不夜城”酒店裡面有一個罪犯，剛好有真正的警察過來查房。

 如果這樣，她需要避讓的是真正的警察，一旦在她嘗試抓住成裡安的時候驚動了警察，麻煩就會擴大——她不能夠被抓走盤問，身份是假的，成裡安的底子也不乾淨。

 第二個可能，罪犯就是成裡安，過來的是真正的警察，警察聽從海恩科技的命令——海恩科技有人在警察署。

 第三個可能，罪犯就是成裡安，但，過來的是海恩科技偽裝的警察——他們已經有過先例。

 現在最好確認可能的方法是……

 章馳掏出終端，拉開聯繫人列表。

 賽樂沒有說費程派過來的都是什麼人。

 他是唯一能夠在這個時候確認其中一個推測，並且幫助她制定計劃的人。

 她按下賽樂的號碼。

 “嘟嘟嘟嘟嘟”——

 一個機械音出現：“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閉呼叫模式，如有留言，請按照順序按下‘123’三個數字，滴聲後再操作。”

 “滴——”

 章馳皺了一下眉頭。

 賽樂從來沒有關機過。

 他不會這樣輕率地對待一個掌控他把柄的人。

 他要麼是死了，要麼是處在一個絕對不能夠通話的環境，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提前將終端關閉。費程是個容易起疑心的人，33號對費程很重要，這次行動很可能不止是賽樂在背後操縱，更有可能……

 賽樂正跟費程待在一起。

 時間來不及了。

 章馳走出通道，來到酒店大堂。大堂亮著豪華水晶燈，層層疊疊的排列在天花板中央，拱頂是一片璀璨的水晶，勾勒出來類似溶洞的佈置，沙發和門口的傘架，乃至牆上的各國時鐘都裝飾得有腔有調。

 這一棟樓比剛才進來的那棟豪華多了。

 前臺和穿著警察制服的一男一女在水晶燈的照耀下對視。

 章馳走過去。

 兩個警察在同一時間看了過來。

 眼神都沒有出現驚詫，或者認出來什麼熟人的表情。

 但這也不能夠說明什麼。

 費程不知道她今天會出現在這裡，同時，追查她的只是費林飛一個人。即使是海恩科技派來的人，也不一定被提前給過她的長相。

 她需要繼續觀察。

 章馳：“你好，我想請問一下今天晚上還有空餘的總統套房嗎？”

 前臺正在電腦面前坐立不安，這會兒突然來一個人，反而鬆了一口氣，對著章馳噼裡啪啦地倒話：“女士您好，今天晚上的總統套房已經滿了，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最近入住的客人特別的多，很多房間都是提前預定好的，我們這裡的總統套房已經續約到了後天，在沒有客人願意繼續續約，或者vip客戶打電話插隊預定房間的情況下，就會有空出來的總統套房，如果您到時候還需要的話，可以現在這裡登個記。”

 “沒有”一個詞就能解決的事被他說出了花來。

 章馳：“vip可以可以插隊預定房間？”

 前臺：“在本店消費滿兩萬原幣，以及交2000原幣入會費的客人都可以升級成為初級vip，在本店消費滿十萬原幣的客戶以及交5000原幣入會費的客人自動升級成為高級vip。高級vip可以在房間空出來的任何時間預定，不需要登記排隊。”

 章馳：“還有其他的房間嗎？”

 前臺：“有的。”

 他從桌上拿起來一塊纖薄的平板，點擊兩下，倒轉到正面遞給章馳。

 章馳接過平板，掃了一眼，上面是整齊排列的圖片，圖片是不同類型的房間佈局，右下角的位置標記著各種房間的價位。

 她慢慢地翻查。

 前臺也很有耐心地等待她的挑選。

 像是一場心照不宣的拖延。

 那個男警官有一些不耐煩，伸出右手敲了敲桌子，咚咚兩聲，打破了暫時的安靜。

 “經理還沒有過來嗎？”

 前臺又開始緊張：“已經去找經理了。”

 男警官：“如果因為你的拖延，放跑了罪犯，我們將依照相關條例對貴店追責，我相信你的老闆不會想要看到這一幕的，閉店，帶走調查。”

 閉店對一個酒店的影響除了損失幾天流水之外，還會生出更多難以解釋的流言蜚語——傳來傳去，真相就會變得越來越離譜。

 人們有那麼多的選擇，為什麼非要選擇一個有汙點的酒店呢？

 老闆損失巨大，他們這些員工就吃不了兜著走。

 前臺慌張地抬起頭，雙手在胸前擺動：“我、我們絕對跟那名罪犯沒有任何關係……”

 男警官打斷了她的話：“誰知道你是去通知經理，還是去通知那個罪犯提前撤離？”

 “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咚！

 從天而降一頂大鍋。

 前臺腳一軟，人往下塌了一下，又突然聳了起來：“我、我立刻去幫您催催！”

 他拔腿就要往外跑，那個警察拍了一下桌子，他的手掌寬大又力，落在大理石桌面上，發出“啪”的重響。

 “把成裡安的房卡立刻交出來。”

 章馳手指停止在平板上滑動。

 她低著頭，沒有被前臺，和這兩個氣勢洶洶的警察窺察到改變的臉色。

 阻緣槍就在她風衣的內側口袋，冰刃藏在外面的口袋，微型手槍藏在風衣右側的口袋。

 每個東西都有一定的重量。

 可以讓人感覺到一點點安心。

 抬起頭，章馳看見前頭手忙腳亂地翻找著前臺的櫃子，櫃子上了鎖，她正在解鎖，拉開櫃子，裡面放著一排房卡。就在這時，東南方向急匆匆走過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梳著油頭，焦急的神情在看見這兩名警察之後切換成了八顆牙齒的微笑。

 “警官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們配合的嗎？”

 前臺啪地一下將放著房卡的櫃子推了回去，他慌忙地站直身體，目光從櫃子上挪到經理的臉上，好像他是一個等待檢閱的士兵，坦蕩地緊張。

 男警官在看見櫃子被推回去之後變了一下臉色，他五官有一股天然的兇狠，輪廓很尖銳，任誰看了都會感覺到他已經在發火的邊緣。

 幸好，嵐經理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

 檢查了這兩個警官的警察證，他吩咐前臺把房卡交出去。

 前臺打開櫃子，房卡都是一模一樣的金邊白底，一大堆的卡拿出來，不知道要找多久，前臺將裝卡的盒子抬上來，正準備翻找，章馳將平板交了出去，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這場混亂。

 電梯藏在大堂往裡面走的走廊終點，一條不算寬敞的過道，在這個點，酒店裡面來來往往的客人很多，電梯甚至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繁忙。

 章馳擠上一部電梯，酒店只有擁有房卡的客人才能夠喚醒按鍵，這家酒店沒有離譜到一張卡只能夠按一次樓層，這樣的效率低到可憐。

 第一個進來的刷了卡，由於人多，她渾水摸魚地按下了51層。

 這是酒店最高的樓層，她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電梯裡面最後出來的人。

 樓道鋪著紅色的刺繡地毯，走在上面沒有聲音。

 這裡沒有噪音，安靜。

 電梯在身後關上。

 章馳轉過身，靠牆站住，首先摸上了左邊的風衣口袋。

 那個女警官一直沒有開口說話，表情很少，也沒有跟那個男警官打配合，沒有小動作，煩躁，激動，釋然，那些人類在瞬間流露的自己都無法意識到的對事情的態度沒有在她的身上出現。

 她疑似仿生人。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

 章馳拿出了阻緣槍。

 一共有四部電梯，站在樓道，從左往右數，她出來的電梯是第四部電梯，現在電梯外面的顯示屏數字正在不斷下降。

 51，50，47，39……

 電梯停在39樓。

 高速電梯，在沒有人按下樓層的情況下，電梯移動速度非常快。

 二號電梯和一號電梯也是處於下降狀態。

 三號電梯正在上升。

 在數字24停留。

 ——繼續上升，再到數字36停留。

 繼續上升，再到46層停留。

 停留結束，電梯繼續上升……

 章馳心臟猛跳一下。

 阻緣槍和微型手槍分別被她拿在左右手，手心開始出汗。

 那兩個“警察”都帶著槍。

 她必須要先發制人。

 過道太安靜，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響在她自己的耳朵裡。

 電梯還在繼續上升。

 47，48，49……

 電梯停在50層。

 沒有再往上升。

 用一瀉千里的架勢迅速的下降。

 與此同時，原本處於下降狀態的1號電梯已經在一樓完成了一個去程，電梯變成了上升狀態，數字跳動得極快，中間沒有任何樓層的停留。

 快得好像那部電梯裡只有一位客人。

 警察。

 沒有人想要摻和進麻煩裡。

 他們不想要跟腰間別著槍的警察坐同一部電梯。

 是這部。

 太快了。眨眼間，從1樓到20樓，從20樓到50樓——沒有停下來，電梯抵達51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