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7 章 玫瑰森林60
車行駛在去南區的路上。
公交車。
公交公司的經營業務非常廣泛,作為私人公司,他們不僅負責城市公交的運營,還同時提供大巴、中巴、小巴的租用,租用的公交車跟運營中的公交車沒有什麼差別,公交車車玻璃頂上中央的位置有顯示線路的編號,通常是數字加字母的組合,南區的公交是z開頭,北區的公交是d開頭,同樣編號的線路會分入同一個組別,走相同的起始站、終點站,以及途中的停靠站。
租用公交之後可以選擇關閉顯眼的線路,但奇良特別在聯絡群裡面吩咐兩個負責開車的保鏢,打開了公交的運營燈——兩個掛在公交車耳朵邊的綠色小燈,亮燈代表正在運營,亮燈的同時也會選擇線路。
他希望一切低調。
混入公交車群中。
公交車車窗全部關閉,內部窗戶邊的小窗簾也盡數拉上,裡頭開燈,外面看不見裡面,在開往南區的道路上,他們每路過一個站點,都會受到該站點公交車擋風棚裡站著的群眾的追逐。
章馳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從後視鏡可以看到追上著什麼。
章馳稍微將車窗開了一小條縫,風呼啦啦從窗外捲了進來,隨著風聲一起進來的是氣勢洶洶的人聲。
北區人民的素質不太高。
罵得非常難聽。
章馳將車窗拉上了。
奇良總是低調得相當高調。
幸好車開得夠快,不然車門估計都能夠給憤怒的被溜號的北區人扒下來。
滿車的保鏢正襟危坐,保鏢素質很高,對僱主這樣荒謬的決定貫徹執行,面對謾罵不為所動,沒有任何一個人在車上講話,開車的保鏢專心看路,臉色緊繃,好像危險即將降臨,整輛車裡,只有她一個人顯得相當的鹹魚。
他們接到的任務是將她安全送達南區一個叫“多拉多”的咖啡館門口。
——奇良沒有告知保鏢他的位置,他在這時候還留了一個心眼。
在剛才的通話中,章馳表達了想要立刻跟他見面的訴求,奇良答應得很快,他對此沒有異議,唯一的要求是她過來南區。
因為他在北區有仇人。
怕被砍成肉泥。
章馳表示理解。
她坐上了公交車。
讓保鏢如此嚴陣以待的原因跟她無關,主要是在她昏迷過去的幾個月裡,南區和北區的社會環境發現了一點變化。
事情起始於她跟白鴉去至生科技大廈的那一個夜晚。
北區人的怒火點燃了南區。
物理上的點燃。
整座城市的警察全部出動,消防用的滅火無人機數量不夠,廠商加班加點趕工,防護口罩——防止煙塵吸入,防護面具,防護頭盔,以及各種防爆用品的銷量急速攀升,這次遊行沒有像以往那樣三五天就停下,慣常來講,官方為了維護城市治安的穩定,總要對遊行群眾的訴求做出一定的妥協。
實際的付出不一定存在,但口頭的讓步一定不少。
但這一次相當奇怪的是,官方對於北區人的態度格外的強硬,城市內圈的警察在大部分情況下都不允許開槍——城市內圈的人均居住面積小,人口密度大,槍戰誤傷無辜群眾就相當於把政府公信力按在地上摩擦。
但警察開槍了。
好幾個警察。
北區的鬧事群眾被打死好幾個,其中還有一個未成年。
這樣的事情性質相當惡劣,如果警察的權力放大到這種地步,那麼不安就會席捲所有有意發聲的人群。
不安沒有讓北區人停止憤怒——他們真正的不安在於,如果這一次事情沒有結果,他們會繼續退讓。
引發事件的公交公司沒有更改福利削減的決議,反而,他們開始對參與遊行的司機裁員。
官方沒有出手干預,代表官方的主要媒體表示這是公司內部的規章制度,同時,一位議員聲稱“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已經不好使了,如果每次北區一鬧就讓步,那麼他們只會得寸進尺,白銀共和國會毀在這幫流氓手裡”。
作為官方頻道的新聞發言人,他代表了官方的態度。
有小道新聞顯示,這位議員的孩子在事情發生的當晚被北區人扔的□□擊中,搶救無效死亡。
無論從情理還是立場上,他的發言都無可指摘。
在雙方的立場都無可指摘的情況下——情況反而升級得更快。
公交司機在北區員工的裁員比例達到了80%,公司只剩下了高級管理人員,其餘的全部替換成了價格昂貴的車輛駕駛機器人,公交開始更替為自動駕駛車。
車輛在固定路線上實現自動駕駛。
駕駛機器人負責處理突發情況。
公司的成本陡增,相比於廉價的人力,這一次的投入算得上傷筋動骨。
但公司的發言人表示他們不會再受工人裹挾了。
罷工是最後的底牌。
但架不住公司釜底抽薪。
南區的媒體稱這是“優化”。社會的發展變革始終需要淘汰掉一批能力不夠的人。同時他們建議這些人有空鬧事不如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問題。
憤怒管理有問題的人很難在職場上升遷。
北區人把說這句話的新聞撰稿人抓了出來,“啪啪”扇了兩個嘴巴子,現場情況面對全市所有人直播,大家看到這位新聞撰稿人的憤怒管理也出現了問題。
反正,這場鬧劇通過各種正式或非正式,正規或不正規的方式加速惡化,一旦憤怒擴大化,總有人渾水摸魚,有北區的遊行示威者藉此闖入南區私人住宅區進行洗劫。
南北區的對立又雙叒叕一步加劇。
罵戰從線下轉移到線上,線上邀約到線下。
南區人認為北區人野蠻無知,抓十個北區人找不出一個大學學歷,活該一輩子翻不了身。
北區人嘲諷南區人是沒骨頭的軟腳蝦,線下約架一個都不來。
白天的時候,大部分的北區人都還在上班,情況相對好一點,但只要入了夜,北區人就會像地鼠一樣從南區各個犄角旮旯裡面鑽出來,噴漆,拉橫幅,燃燒火把,拿磚頭打砸建築物,一聽到警笛聲,他們又會迅速逃跑,每天跟打游擊似的,一直要到後半夜,這座城市才會稍微安靜一點。
看完這段時間白銀共和國主要的社會新聞,公交車已經行駛到了南區。
章馳放下終端,開始觀察路況。
時間來到晚上9點。
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可以很好的透過前擋風玻璃看見道路狀況,南區的高樓依然□□,在漆黑的夜中一如往常地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這個點還有人沒有下班,在閃著大logo的全息投影上方,是開著大燈加速駛過的懸浮執法車。
地面的道路狀況相當不堪。
街道一層的商鋪玻璃被砸得粉碎,空高太高,整面玻璃幕牆倒下來,把路都給堵住,駛過去太快的車輛直接被扎破輪胎,不聲不響地等待救援。
保鏢打著方向盤轉彎。
這裡夜晚的人比章馳上一次來見到的少了很多,根據網上新聞的報道,如果不是夜班的需要,大部分南區人已經不會在9點之後上街了——當然,總有一些膽大的,要出來喝酒、聚會,開著跑車招搖過市。
一輛跑車被自制燃·燒瓶擊中,像流星一樣帶著尾巴逃竄開。
駕駛公交車的保鏢臉色更凝重了。
車上的氛圍過於安靜,章馳有一點走神。
回憶起了自己的平生。
“她”來自奧天帝國,“她”的組織很有可能也在奧天帝國,他們向至生科技採購了炸彈,控制“她”賣命。
白銀共和國和奧天帝國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兩個國家,由於奧天帝國相當排外——他們對待移民的態度非常嚴苛,入籍門檻高,每年開放的入籍數量少,身份歧視嚴重,基於此,他們飽受世界各地人權組織的詬病,但作為一個以傳統出名的國家,他們的態度從來沒有改變和鬆動。
白銀共和國成為了這個世界所有移民唯一的世外桃源。
移民的大量湧入實現了人才的充分競爭——無論是“正規移民”還是非正規移民,白銀共和國因此在產業發展上受益,他們的低端人口很多,高端人才也不少,經過很多年發展,在各個領域,尤其是技術密集性行業,已經勝過了曾經的老牌強國。
帝國的頹勢就在這幾十年顯露無疑。
但早年的積累讓他們在軍事上依然保有優勢。
這兩個巨無霸國家對周邊國家,乃至遠洋地區造成強大的威懾力,其餘的小國家統統都膽戰心驚在他們的夾縫中生存。
帝國不會害怕白銀共和國,他們不會害怕披露真相——他們應該熱衷於將白銀共和國打倒。
這麼久過去,網上為什麼還沒有卡斯的消息?
喬希倒戈了?還是在白銀共和國遭遇了意外,沒有能夠回國?
她感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控。
這種失控不是針對她自己,而是從在這個世界醒來到現在,見到的一切,都處於一團迷霧當中,人站在迷霧的邊緣,能夠聽見迷霧中央傳來的喊叫,吵鬧,濺出來的鮮血,但就是不知道這團迷霧裡面到底藏了什麼東西。
一個酒瓶子砸向了公交車的車頭。
滿車的保鏢在同一時間掏槍。
栽滿人的皮卡車張揚地跟公交車擦肩而過。
不是燃燒·瓶,也沒有第二次襲擊,就好像走在大街上無聊,在路邊踢一腳灰塵,那樣輕描淡寫。
保鏢將槍收了起來。
他們遵循大事化小的原則,跟這些在示威行動中渾水摸魚的流氓爭鬥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無論輸贏,他們都是虧的。
被這個小插曲打斷,章馳的思維收了回來。
腦子裡的炸彈還有不到兩天就要爆炸。
就不要分出來閒心去想她根本無法插手的事情了。
有驚無險,他們在九點二十抵達了“多拉多”咖啡館。
咖啡館的位置比較隱蔽,位於一條背街的巷子,沒有車道,只能夠步行。將車泊在街口,保鏢全部下車,跟走正步似的,整整齊齊一排接著一排,在中間的位置開出一個小口,章馳站在中間,四面都是把她擋住的黑色人牆。
這個畫面略微有一些詭異。
幸好暴亂帶來夜晚城市外出人口的減少。
沒有引起路人的圍觀。
保鏢素質很高。
總能將很詭異的舉動做得一絲不苟。
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被一百多個人黑衣壯漢圍繞在一起,章馳感到久違的尷尬。
尷尬的處刑沒有持續太久,大概五分鐘,到了咖啡館門口,保鏢分散隊形,在四個人指揮下,將咖啡館前後左右團團圍住。
章馳步入店內,咖啡館有兩層樓,為了低調,奇良選擇藏在2樓。章馳又多走了幾步,終於,在二樓的牆角看見了坐在椅子上的奇良。
牆角的位置沒靠窗,他考慮過於周到——狙擊槍都瞄不到他。
他穿一件黑色的衝鋒衣,劉海遮了一部分額頭,一樣的清瘦,皮膚乾淨,看著沒受過傷——至少臉上是沒有的,相當的容光煥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