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海闊天空24(第2頁)
軍用的東西總是以打擊和防衛為第一要務。
正常人眼看到的畫面內容太多,主次不夠分明。入鏡的景象層次越豐富,越容易干擾對目標的搜查。
車現在開過的地方越來越荒蕪——從稀疏的建築群和叢生的雜草堆來看。畫面裡面沒有人出現。
他們在往主城區相反的地方開。
章馳開始思考剛才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而出那樣一番話——她對於生物、醫學,有一種近乎直覺的敏銳,這些東西順理成章地進入了她思考的邏輯鏈。
一個東西如果能夠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只能說明之前遇到過的相關樣例在腦海中刻錄成了一種習慣。
“她”會是什麼身份呢?
純粹的醫生嗎?
“她”懂神經醫學,懂得一部分生物傳染知識。如果按照常理來看,“她”應該是一個……技術型人才。客觀來講,她對於白銀共和國的揣測也是相當的陰暗。
跟周宇不遑多讓。
但她能夠立刻得出這樣的結論。從一開始的試點,到最後的擴大,再到樣本的分類……她說得那樣的篤定,不曾懷疑過自己。就好像她曾經見識過,甚至經歷過同樣的“天方夜譚”一樣。
科學家。
章馳腦海裡陡然跳出這一個詞。
如果前面加一個限定詞,那就是——
“邪惡的”生物科學家。
章馳目光落到自己的左手手臂,她穿著外套,沒有辦法看見自己那一層被仿生皮包裹著的皮膚下正在運作的計時器。計時器安裝得十分完美,她幾乎察覺不到存在。
“她”的罪名是“危害公共安全”。“她”疑似替組織“辦事”。進入垃圾島,也許是組織的命令,也許是她自己老馬失蹄——被抓了進來。
雷領先口中替組織辦事的大多都是職業殺手。
很難將“科學家”和“殺手”兩個詞聯繫在一起。如果非要聯繫,組成一個句子,最合理的是“殺手”殺掉了“科學家”。
離譜。
一個科學家為什麼要去當殺手?一個殺手為什麼會有本事成為科學家?每一個地方都充滿矛盾。
“她”大概率不會是職業殺手。
如果“她”已經殺過很多人,那麼“她”的身體不會只開發到這種地步。近距離的死人會給身體提供能量,但在最初進入改造營時,她的力量並沒有被完全地發揮出來。
一開始,她只知道自己能夠操控金屬。到後來,送死的紅章第一次讓她的力量從常規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魏易”之前沒有殺過很多人。
要麼她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殺手,要麼她根本就不是殺手。
可是,如果她不是職業殺手,組織招募她做什麼呢?她的任務又是什麼呢?
章馳還沒想出答案,突然感覺到一股接著一股的熱流浩浩蕩蕩從腳底湧入了體內,她身體裡原本已經被開發暢通的通道在這一刻竟然開始水洩不通,好像一眼望不盡的汪洋大海被一個巨大的抽水泵從天空中不分青紅皂白地調走,注入了一片乾涸而狹窄的人工湖。
水太多了,填滿了整座湖,還有更多的水從湖裡面溢了出來,漫漫流過湖面,捲過了地面所有的灰塵——她感到整個身體都被能量的海淹沒了。
不是她通過某個小管道汲取海水。
她就躺在海里面。
海水淹過了她的口鼻,耳朵,她的整個身體都開始下沉。
耳邊嗡然一片。
眼皮就這樣不受控制地合攏,她竭力地掌控住身體在大海之中的方向,但最終被更多蓋頂的海水吹進了海的深處。在暈過去之前,她聽到有人在喊她。
“魏易!”
“魏易——”
“姐姐!”
她感覺身體正往地上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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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開車的言英成終於忍不住了扯掉了塞在自己嘴裡的毛巾——他的兩隻手早就被解綁了,不解綁,他也沒有辦法開車。路雨緊張得兩隻手同時握住了槍,保險一直處於打開狀態,好像他只要敢往後面跑上一步,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言英成沒有跑,他只是轉過了頭,說:“你們胡說八道。”
周宇很憐憫地看著他。
言英成怒了:“你們胡說八道。”
周宇的眼神更加憐憫了。
***
在誰胡說八道的問題上,章馳和周宇都沒有發言權。
喬希和言英成吵了半天。
不知道是身為記者的人總是比較會玩弄文字功夫,還是她手上的證據實在多到讓人連幻想真相的餘地都沒有。
言英成敗下了陣來。
他的神情深受打擊。精神看上去都已經恍惚。
現在他們不擔心言英成把他們帶溝裡了。
他們比較擔心他危險駕駛。
周宇拍了拍言英成的肩膀:“人總是要經歷信仰的崩塌。”
在言英成的口中,白銀共和國是為了捍衛國家的榮譽,卡斯不僅放置偵查樹,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殺掉了他們的邊防軍人,他們必須做點什麼讓卡斯收手。由於卡斯國在網絡上炮製大量“虛假新聞”,他們斷掉了卡斯國的網絡。同時,為了防止白銀共和國遭到抹黑,他們要給卡斯的平民送去食物,並且拍照下來,以安撫白銀共和國國內沸騰的遊行示威,把軍隊的負面形象洗刷乾淨。
這事不太光彩,但他們做的也不是壞事。
因為這些村民需要食物。
他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在做好事。
周宇罕見地開始安慰起人來:“你沒做錯。你只是有一點笨,且級別太低了而已。”
戰場上的小兵沒有機會接觸到任何高一級別的披露信息,他們比敵國的媒體還要孤陋寡聞,給他們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召喚,他們就不問緣由地接過了衝鋒陷陣的大旗。
他們只需要做很簡單的事情,像工蜂一樣,聽從一段很簡單的指令,他們既不是推動者,也不是煽動者,他們只是領一份薪水,被那麼一點點小錢,死了之後沒有任何人記得的榮譽感,勾引過來的劊子手。
他們會受到最嚴厲的批判。
因為他們是唯一站在幕前的人。
周宇的安慰起了反效果。言英成的臉更綠了。
周宇心滿意足地住了嘴。
打擊還沒有就此結束,因為喬希拿起了相機,對著言英成咔咔一頓亂拍。她蹲在地上,仰拍言英成的下巴,站在車裡最高的凳子上,側著俯拍言英成的臉。她在這一刻化身成為熱衷於借逗弄小孩釋放權力慾的大人——最開心的時刻就是看見小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孩難過得越厲害,大人的滿足感就越強。
不過言英成還夠不上小孩。
他是一隻猴子。
每個人都在這裡圍觀他。如果喬希能夠把照片傳出去,還會有成千上萬的人來圍觀他。
這是攝影的人文悖論。
他們拍攝出來最引發人反思和憐憫的照片,只唯獨對入鏡者的尊嚴視而不見。
喬希還想要拍卡魯。事實上,如果允許的話,她想要拍下這個車裡面的所有人。這是一個非常離奇的時刻,來自三個國家,立場完全衝突的一群人聚集到了一輛車裡。這群人身份成謎,但絕對不是普通的平民——他們很緊張,但是沒有一點慌張,好像他們對緊張的場面司空見慣,即使是逃命,也逃得井然有序。
她最想要拍那個拿槍的小女孩。
路雨的目光冷冷地掃向了喬希。
喬希心頭一跳。
相機差點砸到了腳上。
好濃的殺氣!
章馳也沒有允許喬希拍卡魯。
喬希的相機於是繼續對準言英成,言英成已經面臨崩潰的邊緣,喬希放下了相機,但她的打擊還沒有就此停止,她說:“你看上去不太像罪犯啊……”
***
在戰爭全面開始之前,喬希收到了一些內幕消息。
消息的內容是,白銀共和國派來卡斯的軍人都是從監獄裡面臨時挑選出來的重刑犯。
這是一條不太尋常的信息。
他們直覺白銀共和國會在卡斯搞什麼大動作——跟普通的軍人相比,重刑犯的死不會引起那麼多的社會關注。他們的家人不會知道他們沒有待在監獄,跑去了戰場送死。等到了解一切,消息早就過了實時性。如果是普通軍人,他們的家人會鬧上媒體,他們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喬希說到這裡的時候,言英成的臉僵了。
章馳說:“你知道你的戰友都是重刑犯?”
言英成沉默了片刻,最終回答道:“他們是來贖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