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山取草 作品

第 54 章 垃圾島24

 他轉過頭,看了奇良一眼。

 眼底劃過一抹詫異。

 “砰”。

 又是一槍,追著他腳下擦過。

 他把臉轉了回去。

 逃跑。瘋狂地跑。

 “站住!”叫喊聲從陽臺傳來。但從那個角度已經無法再瞄準他了。他轉進了左邊的巷子。

 逃跑的人不要命,追人的人卻很惜命。沒有人跟著從2樓跳下來,這裡的樓層空高不低,居民樓傳來了模糊而細密的跺腳聲——應該不是在跺腳,是在下樓。

 奇良跟章馳對視一眼。

 章馳:“追上他!”

 話音未落,人已經跑了出去,奇良追在她後面,風呼啦啦吹起他的頭髮,他突然覺得有點頭疼——早知道該把帽子從車裡帶出來。

 他將衝鋒衣的帽子蓋在頭上,但是由於他跑得太快了,帽子很快被風吹回了原位。他只能任由風將頭髮吹亂。他驟然發現就在這片刻的功夫,章馳已經拉開他了半條街的距離。

 她就快要追上週宇了。

 周宇沒有再往街前面跑。因為這是一條非常筆直的街,從街頭望到街尾,即使有街邊穿得五顏六色,手裡拿著酒瓶子的醉鬼們在中央繚亂四射,依然可以清楚明白地看見在中間飛馳的人的行進路線。

 這是一條下坡路。

 奇良往後望了一眼,開槍的人還沒有追到這條拐彎之後的巷子。

 周宇也往後看了一眼,他的視線越過章馳和奇良,停留在巷子的末尾——他也在觀察什麼。這一眼之後,他一個箭步右拐,進了一間酒吧的大門。

 酒吧門前有一個碩大的酒瓶子。全息投影。

 就是那一家收買過收費員的。

 章馳跟進了酒吧。

 奇良跟上。

 酒吧裡面燈光非常多,但都是對比度非常強烈的彩色光柱,不僅照不清楚人,甚至是一個你可能平時見過不知道多少次的人,在此地此時相遇,你都要愣上至少十秒才能辨別清楚哪裡是鼻子哪裡是眼睛。

 這燈實在是太晃了。

 非常快的從眼睛晃到額頭,再從額頭晃到下巴。

 不僅被看的人臉被擋住,看的人視線也斷斷續續。

 一進酒吧,奇良就看不見周宇在哪裡了。

 章馳倒是非常顯眼。

 因為她直接衝上了酒吧的表演區。

 高臺,臺上面有鍵盤手正在奏樂。

 有人在唱歌。

 酒吧專門請來的人。

 她居高臨下,目光逡巡,正在鎖定什麼人。

 很快,在保安衝上臺之前,她從臺上跳下,往酒吧包房的方向跑去。

 奇良跟著要往裡走,一個個頭高出他至少一個腦袋的男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先生,您是不是還沒有買過票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奇良右手手背之上。

 緊接著又挪到了舞池中央其他正在跳舞的人身上。

 他們身材各異,身高各異,穿得五花八門,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手背上蓋著一個章,看不清楚是什麼顏色,可能是黃色,也可能是紅色,還可能是黑色。燈打得什麼樣色都有。但輪廓很簡單,圓圈,裡面是一個簡筆畫的酒瓶子。

 這家店的logo。

 有時候,人做事需要一點運氣。

 大概碰到周宇已經把他今天的運氣都用光了,所以三個人突然衝進酒吧的人當中,剛好就他被人注意到了手背上沒有蓋章。

 奇良呼吸一緊。

 ***

 運氣並沒有眷顧的時候,人往往需要的是未雨綢繆。

 比如,在賬戶上多增加幾個零。

 因為錢有時候比運氣還要管用。

 奇良開了包房。

 vvip包房。

 僅此一間。

 酒吧保鏢原諒了他橫闖擅入的過失。老闆親自給他開了會員卡。

 他開了一個香檳塔。

 酒吧裡面滾動的屏幕正在播放他的大名——

 藝名。

 夏讖因。

 這個終端原本主人的名字。

 有點繞口,大部分人估計都讀不出來。但這也並不重要,因為對於此類人,大家有一個共同的稱呼。

 土豪。

 或者,冤大頭。

 很多人喜歡遊戲裡一擲千金,其實他們並不是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假的,它們不會帶來任何使用價值,也不會給現實生活增益,但他們仍然選擇這樣做,因為遊戲裡面的人在看到他們的大名掛在公屏上之後給他們的崇拜和議論不是假的。

 他們買的不是遊戲的服裝、坐騎、武器,而是別人的關注。

 利益無法解釋的東西,虛榮心可以解釋。

 錢有時候就是要拿來買這種快樂。

 但有時候虛榮心也有一定的漏網之魚。

 在誇讚的名字並不屬於那個真正做事的人時候。

 奇良的香檳喝得並不愉快。

 因為他只是一個純粹的冤大頭。

 章馳在房間裡面吃果盤。

 這是vvip的套餐。果盤切得非常好,都是新鮮水果,外面是葡萄,中間一圈是切開一半皮的蘋果,最裡面是綠提、火龍果、橙子。

 切得非常均勻。應該是機器做的。

 周宇跟丟了。

 他跟個泥鰍一樣,一進入酒吧,就好像扎進了土生土長的泥坑,倏然就消失不見。

 奇良說得沒錯。

 他就是一個幽靈。

 他對這裡太過熟悉。

 現在的問題更加棘手。

 如果追周宇的人已經發現了周宇的住址,那麼他很可能不會再回家。

 奇良找了他兩年,才在攝像頭裡面捕捉到他的畫面。

 下一次再找到他,不知道會是猴年馬月。

 或者更不幸,在他們找到他之前。他已經被他的仇家找到。

 曝屍街頭。

 包房裡面可以唱歌。

 章馳打開了全息投影的點歌臺。

 點開哪一首歌,唱歌的舞者就會被投影到房間中央的一小塊圓形舞池。

 等比例的人。

 可以跟你一起合唱。

 來都來了。

 不要浪費。

 歌很柔和,好像是首鄉村音樂。前奏響起。

 “啪”——

 門被敲響了。

 “啪啪啪”——

 敲門的節奏非常慌張,而且粗暴。

 服務生是不會這樣敲門的。

 他們訓練有素。

 並且會在敲門之前先行開口。

 “啪啪!”

 章馳關掉了點歌臺。

 房間的燈被調至日光效果。

 舞臺燈全部關閉。

 奇良站起了身。

 其實他並沒有那樣警覺。但是在燈被調整的那一霎那,酒吧混亂無序的氛圍就在頃刻之間冰消雪融了。氛圍消失之後,很多東西就變得突兀和怪異起來。

 這是一間屋子,屋子外面有人在敲,他迫切地想要進來。

 如果換做是在家中,沒有人會欣然開門。

 至少在垃圾島。

 章馳的手摸到了槍把上。

 奇良屏住呼吸,跟著章馳一起往牆邊靠去。

 “咚”

 “咚”“咚”!

 拍門聲變成了砸門。

 咚——!

 恍然間,奇良覺得外面站著的該是一個怪獸。

 打開門,就要一口吞掉人的腦子。

 房間裡非常安靜。vvip包房的隔音很好。

 “鏘”。

 他聽到站在他身前的那位窮兇極惡拉開了手|槍的保險栓。

 “誰?”她隔著門問。

 敲門聲停了。

 停了好幾秒。

 “我,周宇。”

 ***

 現在vvip包房裡面坐了三個人。

 周宇坐在中間,奇良和章馳分別坐在他的兩側。

 中間是一條很長的沙發,奇良和章馳坐著的是單獨的單人沙發,沙發更靠外一點,從他們坐著的角度,可以很好的將周宇所有動作盡收眼底。

 周宇吃了一片橙子。

 他又吃了一顆葡萄。

 他再要吃那一塊切成水滴形狀的火龍果時,奇良開口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周宇放下火龍果。

 “我認識人。”

 奇良微微蹙眉。這個神情應該是費解。

 周宇:“這家酒吧的服務生我都認識。”

 章馳開口:“你剛剛躲在哪裡?”

 周宇:“廚房的垃圾桶裡。”

 章馳驀然覺得空氣中有一股味兒。

 奇良:“追你的人是誰?”

 周宇:“債主。”

 奇良:“債主?”

 周宇:“欠錢,要砍我。”

 奇良:“你混這麼差啊。”

 周宇:“是啊。”

 他吃掉手中火龍果,目光灼灼地看向奇良。

 “你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

 奇良:“……”

 很難說,命運是不是會專門給那些冤大頭一點特別的獎勵。

 就好像有的人因為急需現金而忍痛低價售房,但轉眼,就迎來了金融危機。

 房價跌得比他出售的時候還低一半。

 他冥冥之中逃過一劫。

 還賺了。

 周宇本酒吧裡面來了一個“土豪”。

 點了最貴的酒,進了最貴的包房。

 他發現這個土豪是老熟人,於是決定找上門。

 “借錢?”

 周宇點頭。

 “手頭緊,等我有錢立馬還你。”

 奇良:“你撒謊的表情跟以前一樣。”

 周宇:“……”

 奇良:“你欠了多少錢?”

 周宇遲疑著開口:“15萬。”

 15萬不是一個小數目。在島上,大部分普通職業的人一個月的工資只在800-2000之間。

 醫生已經屬於島上的高薪職業。

 門檻很高,技術無可替代。

 即使是醫生,也很難說有幾個存款突破5萬的。

 但這座城市雖然混亂而暴力,卻依然繼承了資本主義奉行之後屢試不爽的二八法則,越往後,越二八,既百分之八十的財富總是集中在20%的人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