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山取草 作品

第 42 章 垃圾島12

 流言是一種比瘟疫還快的傳染物,只要有了一個聳人聽聞的開端,就會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感染至該知道或不該知道的人耳中。

 比瘟疫更厲害的是,這種東西往往並不只出現一遍,就好像記憶遵循艾斯浩賓曲線,重複才是讓人刻骨銘心的唯一辦法。

 人們喜歡談論恐懼的事物。

 人們對恐懼念念不忘。

 據說,這是因為遠古時期,記住危險分佈的地圖,比記住美味果實的分佈更性命攸關。

 越是不好的事情,他們記得越深。

 他們反覆談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六角星總是出現在晚上,他殺人的時間跨度在8點到12點之間。

 六角星會在殺掉的人手腕上留下一個黑色的六角星標記,這也是六角星這個稱號的來源。有人揣測,他要麼心理變態,要麼是一個教徒。六角星是一種獻祭的儀式。

 後者獲得了更廣泛的支持。

 因為六角星神出鬼沒,挑選的人五花八門。通常情況下,有心理問題的連環殺手總是針對某個特定的人群出手——引發了他們內心犯罪衝動的人群,可能是穿的裙子的款式,可能是穿的鞋子的顏色,可能是性別,可能是職業,他們挑選特定的獵物。但六角星不是。

 他殺人唯一的規律就是時間。

 也許,□□獻祭的時間就在8點到12點之間。

 醫生和護士們都不願意再步行回家,即使只有幾分鐘不到的步行時長。

 他們選擇搭同事的車回家。

 付費。

 謠言甚囂塵上,價格水漲船高。一個塞進後備箱的座位,都可以收費5島幣之高。

 路雨的病已經好了,她和若拉只是在病房裡面玩,今天。

 因為章馳的下班時間是11點,他們要等著她一起回家。

 護士大概因為每天碰見的都是“不人不鬼”的罪犯,所以對著小朋友尤為的親近,換藥的時候不停逗他們玩。

 聊天。

 越聊越多。

 但是可能因為大人面對小孩子,總是會有一種忍不住的操控和戲弄的心態,於是這位護士告訴了路雨和若拉一個最近正在上演的恐怖故事。

 晚11點。

 下班時間到了。

 章馳去病房叫了路雨和若拉,三個人一起站在電梯門口等電梯。

 路雨是一個比較特別的小孩,她通常不太需要別人的肢體撫慰。也不會跟其他同齡的小孩一樣整天問一些讓大人很頭疼的無聊的問題。

 她一般不做壞事的時候,是非常安靜的。

 路雨伸手抓住了章馳的衣襬。

 攥得很緊。

 章馳轉過頭,俯視她。目光詢問。

 路雨:“姐姐,你說我們會遇上他嗎?”

 章馳:“遇上什麼?”

 路雨:“六角星。”

 章馳:“……”

 章馳:“不會。”

 路雨:“為什麼?”

 章馳:“沒有為什麼。”

 路雨不問了。

 電梯到了。

 大門打開,三個人依次入內,章馳先進去,路雨和若拉緊隨其後。在電梯門即將關閉的瞬間,一個醫生又衝了進來。

 電梯大門合攏,開始下降。

 醫生:“聽說你當了院長的助手?”

 章馳:“嗯。”

 醫生:“你應該很有醫學天賦。”

 章馳:“怎麼說?”

 醫生:“他很少手把手教學。”

 安靜。

 醫生又問:“你坐車還是走路?”

 章馳:“電動自行車。”

 醫生:“唔,那你可得騎快點。”

 章馳:“為什麼?”

 電梯到了。

 電梯門打開,醫生一個大跨步出門。

 “小心六角星把你追上。”

 章馳帶著路雨和若拉回了家。

 一路風平浪靜。

 沒遇到六角星。

 就是島上的風有點大,吹得她頭疼。小島屬於熱帶季風海洋性氣候,冬天不會很冷,也不會下雪,但是風很大。

 章馳決定去買一個帽子,明天。

 有錢的時候人總是會有很多的消費衝動。

 然後漸漸發現錢越來越不夠花。

 但幸好,還有查林。

 查林賣的食物當中,罐頭食品是從來沒出過問題的。但是罐頭食品很重,不送貨,需要自己去拉回來,章馳買入了很多罐頭食品。

 查林給她列為了vip客戶。

 他的vip跟商超的vip不一樣。越窮的人越vip。

 就這樣度過了一個月。

 章馳已經“學習”完了雷領先給她的第一階段課程,雷領先對於她的學習進度非常滿意——由衷的滿意,淚流滿面的滿意。

 星期一,晚上8:00。

 雷領先將她帶到了201室,今天開始教學醫療儀器的使用。

 雷領先一樣一樣演示給章馳。

 這裡沒有儀器的使用說明書,因為很多儀器並不是一手的。雷領先說,章馳需要很認真的記憶。

 就這樣學到了9點。

 雷領先下班時間很隨意,他通常沒有事的話,走得很早。他是一個熱愛賺錢但是不熱愛上班的人。

 雷領先離開了手術室,章馳在201室接著熟悉操作。

 過了不到五分鐘,門外傳來了稀稀拉拉的腳步聲。

 還有滾輪的聲音。

 這種混響是2樓的常態。

 急診,有病人在擔架車上,護士在推。

 腳步聲很亂,來的很快。

 201的門被叩響了。

 “誰在裡面?”一個熟悉的聲音隔著門在問,聲音很急。

 是柳銳,2樓的護士。

 章馳放下儀器,打開門鎖,拉門。

 柳銳站在大門口最前面的位置,他身後是一輛擔架車,車上躺著一個男人,男人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紀,身高不算高——擔架車不算長,他的腳還沒有支出擔架車,他的手斷了,右手,下半截的手臂像棉花娃娃一樣沒有力氣的懸在關節上,他右邊額頭上流著血,一個凹進去的洞,眼睛微微閉著,但是沒有閉全,嘴巴在往外吐字——

 “救……救……救我……”

 “求……求……”

 他上半身全是血,胸口,手掌,脖子,血液噴濺的痕跡很亂,很難鑑定出是他流的,還是參雜了別的什麼人的。

 章馳大拉開門,側身讓過,柳銳在前面拉著擔架車,後面還跟了有一個護士,兩人將病人往裡送好,一人去抬他的兩肩,一人去抬他的後腰。

 這裡的護士選任的第一個標準是醫學背景,第二個標準是體型,不能太過瘦弱。尤其是二樓的護士,因為大部分來診治的人體型都不算小,他們要給病人翻身,抬起抱下。

 這個男人不算高,但他很重。

 他的脂肪很多,臉上都是橫肉。

 腰也很粗,一個人抱不過來。

 人不是貨物,不能沒輕沒重。他受著傷。在抬下來的時候,還要防止造成二次傷害。

 柳銳使出了吃奶的勁。

 章馳上前幫忙。

 作為醫院的前搬運工。

 她對於人體搬運很有心得。

 柳銳向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然後他的目光漸漸由感激變成了震驚。

 在看見章馳一個人將這個兩百多斤的胖子抬到手術檯上時。

 胖子的一條手斷了,另一條手還很靈活。

 他沒有認為這個看起來很瘦削的女人可以抱得動他,他升到半空的時候格外害怕,他伸出左手樓住了她的脖子。

 他大概非常害怕,扣得很緊。

 章馳感覺到脖子痛了一下。

 她將人放下,迅速把他纏著自己的手臂從肩膀上繞走。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三人抬頭向門口看去。

 薩琳娜進來了。

 她是主刀醫生。一般這個時候進來的都是主刀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