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山取草 作品

第 288 章 王不見王21(第2頁)

 就在費程走進來的這幾秒鐘時間,他腦子裡已經閃過了無數矛盾的對話,最終,在人已經近在眼前,他才蹭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費總!”

 費程:“我查看了寶石騎士的報警日誌。”

 咯噔。

 他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否變白,但仍然嘗試將話講得鎮定:“是,是怎麼回事?”

 費程:“石種報警的時間是早上10點53分,你報告給我的時間是中午12點。”

 完蛋了。

 他發現了。

 他發現了。

 他發現自己在拖延時間。

 他發現自己在幫魏易辦事。

 “我、我那個時候正在跟部門的同事開會。”

 賽樂著急地從身上掏出來一把鑰匙,指紋認證,機械鎖,搗鼓了十幾秒,總算解鎖了辦公桌右側第一層的櫃子,櫃子被他猛地扯出來,露出來裡面專門接收寶石騎士異常日誌的平板電腦。

 “系統報警的時間我沒有在辦公室,我回來辦公室已經是在十一點半了,報警聲已經沒有了,是中午要吃飯,我想起來查看平板電腦有沒有異常,這個時候才發現問題。”

 這段話說出來,本來是錯的是他,現在好像他反而還有了功勞似的——要不是他想起來檢查異常日誌,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發現石種報警。

 給自己臉上貼金是他的本能,賽樂說出來,發現自己這樣可能會適得其反,於是誠懇地打起了磕巴:“我、我、我真的……對不起費總,對不起……都是我的問題……”

 他就在這裡道歉了半天。

 不知道為什麼,這副嘴皮子說不利索的樣子反而取悅了費程,他一開始進門時候冷硬的表情褪去了一半的冰渣子,跟平常訓話一樣,嚴厲中又帶著輕描淡寫的意味:“現在是非常時期,你應該時常檢查系統日誌。”

 賽樂人好像從水裡撈出來似的,頭上和背上都汗涔涔一片,他大吐了一口氣,伸手擦了一下額頭。

 費程決定放過他了。

 費程沒有發現他的問題。

 他真的只是順便問一下這個時間差的問題。

 “好的費總,我一定,我一定……”

 賽樂頭快要低到地板上,腰彎下去就沒有再起來,兩隻眼睛只能夠看見費程褲腿和鞋尖,靜靜地站在地板上,沒有挪動分毫。

 他不敢抬起頭看費程的眼睛。

 就在他萬分誠摯地抱歉進行到高潮時,鞋尖倒轉,那雙鞋的主人轉身往房間門口走去。

 直到鞋子已經一隻伸出在門外的時候,他才膽敢抬起頭來,可就在這時,費程一隻手掌住門框,冷冷的眼神朝賽樂掃了過來。

 賽樂心頭一跳。

 他本能地想要往後退,但剛才腰彎得太久,身體竟然僵直在了原地。

 一動不動。

 費程:“如果你敢背叛我,你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撂下來這句話,他轉身離開。

 門沒有關上。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走廊已經聽不見任何腳步聲,久到他一定不會突然又想起什麼,返回來交代,賽樂才敢走上前,輕輕將門關上。

 ——“如果你敢背叛我,你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這樣的威脅放在以前,他一定會嚇得半死,他會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可是……因為狼來了太多次。

 害怕竟然開始褪色。

 費程親自來找他,是因為他已經重要到可以讓費程主動來確認的地步——是費程承擔不起他是叛徒的代價。

 費程身邊已經比自己更好用的人了。

 他掌握了海恩科技那麼多的秘密。

 對於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費程沒有必要再三告誡。

 他也在恐懼。

 他在恐懼最後一個棋子也要站出來反對他。

 是費程在需要他。

 如果他是費程……他才應該祈禱。

 人們傾向於相信的答案是自己早就在腦海裡預演的真相。

 是費程先選擇了相信他的立場,他才得以在這樣簡單的狡辯中逃脫。

 賽樂打開房間的窗戶,窗外的風吹進來,冰冰涼涼,將額頭上溼熱的汗水吹乾很多。

 對著風,賽樂突然想要笑。

 劫後餘生的通暢,有朝一日,他也能夠將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拿捏在手心的暢快。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就算勝完這一場,他依然要第二天火急火燎地起床,西裝領帶地出門,在公司裡彎腰曲背,當一條時刻在察言觀色的狗。

 就算只有一個瞬間,贏家的感覺。

 從內到外,滋養了他的生機,吹脹了他繼續搏鬥的勇氣。

 收拾好東西,他回到家,車開得又快又穩,路上,他還順便買了一提酒,放進冰箱冰好。他拿出備用終端,撥過去唯一的那一個號碼。

 電話沒有在第一時間被接通。

 不過他已經習慣。

 他喝著酒,看著夜色,不急不忙地等待。

 終端在半個小時之後重新響起鈴聲。

 賽樂接起電話。

 揚聲器傳來那個女人的聲音:“什麼事?”

 賽樂:“費程沒有懷疑我。”

 過了有一陣,對面說:“嗯,你做得很好。”

 “你現在的位置很重要,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我,如果費程懷疑你,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現在暫時沒有用到你的時候,你不需要跟我保持頻繁通話。”

 “保護好你自己。”

 通話掛斷。

 走到冰箱,賽樂開了第二瓶酒。

 他站在房間的窗戶往外看。

 窗外是朝混亂狂奔的救火無人機,在漆黑的天空中急速劃過,一個渺小,又不可能忽略的紅點。

 難以抑制的得意,從他的心中升起。

 他獲得了認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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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是在車上,車子還在移動狀態,裡面沒有燈光,他們大概被裝在車廂裡面,空間寬裕,有微弱的光從門鎖的縫隙中透出來。

 這樣的光無法照亮車廂內部,真正能夠感知彼此的是呼吸和心跳。

 紀湛睜開眼的時候,章馳還沒有醒過來。

 他準備站起身,發現自己手上被拷上了手銬,雙腳用繩子捆綁在一起,就在他嘗試掙脫繩子的時候,章馳醒了過來。

 兩個人交換了信息。

 確認無誤,他們在車裡吸入了毒氣,卡車司機是衝著他們過來的。

 “應該是海恩科技的人,他們知道我們來了遊樂園,也許他們想從我這裡拿回來失去的兩個石種,大概率,我們吸入的毒氣只是單純的安眠物質,時效性不長,如果傷到我的腦子,他們血本無歸。”

 從紀湛這樣清醒的發言來看,他確實是不可能傷到了腦子。

 章馳拆掉了自己手上的手銬,包括腳上綁著的同款繩子,她同時拆掉了紀湛身上的束縛,接著手貼在車廂右側——這是唯一能夠在密閉空間感知車速的辦法。

 “車速不算快,”章馳走到封閉車廂的大門,手摸到上鎖的部位,“等一會兒打開門,我會先跳下去,等我落地之後你立刻跳下來,我會把你接住。”

 堅固的門鎖在她的掌心扭曲變形,哐當兩下,鎖直接被拆掉,金屬門從中間大敞開,外面照進來刺目的日光,車行駛在一條並不寬敞的單行道上,兩側是起伏的山林,路邊有大大小小的石頭,石頭邊上長滿高低不平的雜草。

 荒郊野外。

 章馳跳下車,落地的時候身體滾了兩圈,手肘和膝蓋都被擦破,車子轟隆隆地從她身前開走,在還沒有站穩之前,她對著打開的車廂一聲大喝:“跳。”

 紀湛從車上躍起。

 章馳衝著他即將落地的位置狂奔而去。

 狹窄的道路制約了車速,現在卡車正在拐彎,車速再度降低,她跑過了車速,但——

 正是因為拐彎,車子往外面甩了一下,就在起跳的最後時刻,紀湛跟著移動的車廂往外側跌了過去,原本的落地點已經偏移。

 章馳飛撲出去。

 她沒能夠接住紀湛。

 伸出來的一隻胳膊堪堪抓住他的右肩,紀湛左半邊身體完全擦在了地上。

 “嗬啊!”

 在移動的車上滾下來是一種酷刑。

 伴隨那聲痛呼,章馳聽見了很輕微的“咔嚓”聲。

 紀湛額頭全是細密的汗水,半邊身體僵直在地上,上衣連帶外套和襯衫一起擦破,一個巨大的破口,血絲前赴後繼的從破皮的傷口湧出。

 他抬起右手,掌腹被擦破,小拇指第二個指關節從中間折斷,被皮肉懸住,好歹沒完全斷掉。

 幸好,幸好。

 再仿生的義肢也抵不上原生手的靈活,這根指頭還有得救。

 章馳抱住紀湛的腰:“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紀湛勉力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開始,章馳用肩膀支撐住他一條胳膊,攙扶他走了幾步路,但這樣行進的速度實在太慢,乾脆的,她將紀湛扛在了背上。

 紀湛體型比她高大一些,在她背上的著力點不算多,但就是這樣的姿勢,竟然也一路走得穩穩當當。

 紀湛:“你好像很擅長揹人。”

 章馳:“我以前經常給醫院運屍體。”

 背上沒有了聲音。

 紀湛頭埋在她的肩頭,溫熱的呼吸帶著若有似無的香氣,羽毛一樣搔動她脖子的皮膚,章馳被弄得有一點不自在——

 屍體不會像他這樣呼吸。

 但開口說,你可不可以不要呼吸,實在是有一點冒犯。

 於是她決定忍耐。

 紀湛:“為什麼會去幹這樣的工作?”

 章馳:“因為缺錢。”

 背上又沒有了聲音。

 章馳掏出終端導航,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比遊樂場還要偏遠,如果直接把公寓設置為目的地,規劃出來的最短路線前三十分鐘的移動路徑不會經過任何車流彙集的大路口。

 他們最好是走那種,可能在路邊遇見來往車輛的路。

 遇見某一個好心人,搭一個便車。

 章馳重新規劃路線,就在這時,她腦子的弦突然彈了一下——

 ——“這裡不是法外之地”。

 警察、醫生,是可以求助的對象。

 章馳將紀湛放下來:“要不,你打個救護車的電話?”

 紀湛打電話給了醫療公司。

 醫療公司提供直升機醫療救護服務。公司的接線人員在另一頭初步通過視訊瞭解病情,機上配有專業的急救醫生,甚至還有心理輔導團隊,專人對接指定的私人醫院。

 在不到三十分鐘之內,紀湛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

 速度快,服務好,唯一隻有一個缺點。

 貴得像在搶劫。

 章馳等在手術室外跟醫療公司的工作人員結清賬單,即使刷的是老闆的卡,也不由自主地肉疼了一把,工作人員丟給章馳一張電子名片,說如果以後還有需要,可以直接聯繫這個號碼。

 “這個號碼也可以轉到總機,但是訂單算在我的頭上,”工作人員小聲說,“我可以拿10%的提成,以後你老闆有需要,你找我,我把提成的一半返還給你。”

 章馳將名片塞進上衣口袋:“好的。”

 工作人員:“你如果有需要的話,也可以聯繫我,我直接給你9折優惠。”

 工作人員有一搭沒一搭跟章馳聊天,一直等到紀湛從手術室被推出來,他才從座位上站起來:“我盯單結束了。再見。”

 紀湛在醫院做了全身檢查,除了擦傷之外,最嚴重的就是斷掉的小指頭,指頭已經被醫生接上,從指根處套一層生物蠟,澆築成小指頭的形狀,用於固定指頭復原的狀態。

 他沒有選擇在醫院過夜,等到檢查報道出來,馬上就回到了公寓的醫療室。

 私人醫生重新給他做了檢查,結果跟醫院給出來的沒有差別,他們建議他臥床休息。

 不僅僅是因為手受傷的緣故,還有他剛剛接受到的龐大數據量。

 在醫院的時候,他已經有了很明顯的頭疼徵兆。

 這是紀湛執意要馬上回到公寓醫療室的原因。

 頭疼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等醫生離開,章馳進去房間的時候,他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

 比從車上掉下來的那一刻還要難看。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9點。

 醫療團隊還在外面待命。

 紀湛吩咐她可以離開,但……這樣離開,顯得自己這個始作俑者多少有一些不負責任。

 如果……如果她在紀湛跳下來的時候將他接住,也許他的小指頭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抱歉,是我下車的時候沒有觀察好地形。”章馳走到直飲機的旁邊,四十五度的熱水,按下開關,緩緩衝入玻璃杯中。

 她觀察到紀湛的嘴唇已經發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