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牙賣琴 作品

第390章 有愧

扶風郡城戰火連天之時,距離扶風郡城五十里之外的官道之上,秦軍輜重部隊正在行進。

三千秦軍精銳士卒和五百黑狼騎護衛左右。

一名中年男子騎在馬背之上。

他是都督府衙兵司掌固尚玉森,益州人士。

尚玉森在益州曾擔任過參軍錄事,也跟隨過軍隊打仗。

因此東出之戰,糧草輜重的轉運便由他負責。

尚玉森一邊騎著馬,一邊翻閱著手中的清單摺子。

發往前線的輜重,尚玉森都要親自確認一遍,生怕出現任何差錯。

主公早有命令,戰爭期間,任何官署機構都要以軍隊為主。

打仗不止是武人的事,也是文人的事。

倘若後期出現差錯,尚玉森絲毫不懷疑主公會拿他祭旗。

這時,一名黑衣漢子騎馬奔來。

“尚掌固,接下來可能會有情況發生,還望你交代下去,別讓車伕和力夫驚慌。”

尚玉森神情劇變,趕忙問道:“湯隊長,可是有人要劫糧?”

黑衣漢子擺手道:“劫糧倒不至於,只是有幾隻老鼠偷摸過來了。為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特地提醒你一下。”

尚玉森頷首道:“本官明白了,湯隊長寬心,我會交代下去。”

官道旁的山林之中。

三十多名黑衣人藏在樹蔭之下,每名黑衣人皆手持手弩,隨時準備發射點燃的弩箭。

為首的黑衣大漢低聲道:“等到秦軍輜重部隊行至中途,立即發射火箭,明白了。”

“明白。”回應聲旋即響起。

黑衣大漢看向官道上,然後立即抬起手,並隨即趴在地上。

後面的三十名黑衣人也立即趴在地上。

樹林外,十名黑狼騎走過。

三十一黑衣人屏氣凝神,生怕驚動巡視的黑狼騎。

黑衣大漢鬆了口氣,抬起頭之後,不由得一愣。

左前方的一棵大樹的樹杈上,站著一隻鷹。

這隻鷹正歪著頭盯著他看。

黑衣大漢眉頭一皺,忽而心中警鈴大作。

他下意識地趴下身子。

一根冒著寒光的箭矢瞬間飛過,射中他身後的一名黑衣人。

被發現了!

黑衣大漢沒有猶豫,大喊道:“快逃!”

已經遲了。

早在黑狼騎出現時,秦軍和軍情處便已經在外圍形成了包圍圈。

這群夜雨探子插翅難逃。

外圍的秦軍和軍情處士兵手持大刀和手弩,安靜的等待著夜雨探子。

黑衣大漢看到這一幕,心死如灰,但還是咬牙大喊道:“兄弟們,跟秦軍拼了。”

“拼了。”

勇氣可嘉……軍情處的校尉冷笑一聲,道:“儘量抓活的。”

“諾。”

一炷香後,三十名夜雨探子三人被俘虜,其餘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官道之上,尚玉森看向樹林之中。

剛才的打殺聲非常明顯,加之軍隊的動靜很大,想不引人關注都不行。

很快,軍情處的隊長找到尚玉森。

“尚掌固,老鼠已經被逮住了,部隊可放心前行。”

尚玉森拱手道:“多謝相助。”

“分內之事,尚掌固何須如此客氣。在下告退。”

尚玉森看向日頭,對著左右吩咐道:“通知下去,半個時辰後就地休整,然後加速前進儘快抵達前線。”

“諾。”

……

扶風郡城。

秦軍已經連續攻城超過兩個時辰。

城牆之上一片狼藉,到處倒是屍體,倒是都是搬運屍體、傷員的士卒。

萬發搭弓接連射中攻城秦軍,神情毫無波動。

不止是萬發,發射弓箭的靈州守軍,神情有些麻木。

秦軍甲冑的防禦實在是太強悍了。

只有使用床弩,或者射中頭顱、頸脖和下半身,才能給秦軍士兵造成傷害。

倘若只是普通的弓箭,無法擊傷秦軍,只能暫時擊退。

馬邵一邊格擋射來的弩箭,一邊來到萬發身邊,喊道:“將軍,我們必須要想辦法,秦軍太無賴了,我軍太被動了。”

萬發沉聲道:“沉住氣,只要能夠守住扶風郡城,被動也無妨。”

他算是看透秦軍的攻城戰術了。

先使用火蒺藜和投石機發起進攻,對我軍形成絕對壓制,給我軍士卒造成巨大壓力之後,派出士兵開始推進攻城。

秦軍士兵抵達城牆之下後,秦軍會暫停使用火蒺藜和投石機,改用床弩對我軍進行壓制,為攻城士兵創造有利條件。

這一整個流程下來,我軍傷亡慘重,可秦軍傷亡卻很少。

秦軍或許發現這套戰術很好用,循環著採用,完全掌控著戰場的主動權。

萬發看著如潮水般退去的秦軍,然後立即蹲下。

不止是他,守城的士兵齊刷刷的蹲下。

下一刻,漫天的火蒺藜和石彈呼嘯而來。

躲閃不及時,沒有藏好的靈州士卒,直接當場喪生。

萬發忽而感覺到不對勁。

火蒺藜和石彈的落點不對勁。

萬發抬起頭看了一眼後,瞳孔一縮。

下一輪飛射而來的火蒺藜和石彈的落點幾乎就在牆垛之後。

頃刻間,城牆之上宛如煉獄。

原本還慶幸躲避及時的士卒後悔不已。

萬發雙眼欲裂,可再次飛射而來的火蒺藜和石彈讓他明白,倘若再不換地方,迎接他的將是死亡。

“快,立即傳令下去,讓士卒更換躲藏的位置,快啊!”

“末將領命。”

秦軍陣前,炮兵校尉滿意的點著頭。

經過多次進攻,總算是確認了最佳的射擊角度。

王端和楊寶來到陣前,剛想下令繼續進攻,就收到彭英的命令。

鳴金收兵。

兩人回到陣中。

彭英擺了下手,道:“剛剛軍情處彙報,靈州的增援到了。一萬新兵剛剛抵達扶風郡城,我軍今天即便繼續強攻,也不可能攻下扶風郡城。”

一萬新兵戰力不高,配合老兵守城完全沒有問題。

靈州抱著死守的決心,秦軍自然不會頭鐵。

十五天的時間還很長,不著急。

鳴金收兵之後,城牆之上,靈州士卒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馬紹跑到萬發身前,道:“將軍,鄭刺史派來的增援到了,一共一萬新兵。”

“來了就好。”萬發鬆了口氣。

一萬新兵是不小的助力。

“傳信給鄭刺史,附上將此戰的詳細軍報,並告訴他一萬新兵可能不夠,需要更多的兵卒。”

馬紹猶豫道:“將軍,臨近春耕,募兵困難重重,強行徵兵,是否不妥?”

萬發擺了下手,道:“心中言明利害,讓鄭刺史做決定吧。”

“諾。”

萬發休息了一會後,開始巡視城防,順便了解傷亡情況。

一炷香後,傷亡情況出來了。

觸目驚心。

亡四千七百三十六人,重傷兩千一百九十二人,輕傷七千五百六十三人。

郡城士卒不過兩萬五千人,僅僅是第一天,傷亡就接近六成。

從豫州來靈州之前,他從未想過會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阻擋秦州東出會如此艱難。

秦軍營地。

楊寶將傷亡統計的摺子遞給彭英,後者掃了眼,滿意的點了下頭。

傷亡加起來不過兩千五百人。

相對的是,大軍攜帶的火蒺藜和石彈僅剩不到兩成。

王端幽幽嘆道:“趙將軍,彭將軍,軍械消耗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趙武輕笑道:“無妨,既然主公說了無視消耗,便無須擔心。我軍只要奪下扶風郡城,些許消耗,主公不會在意。”

劉元義苦笑道:“主公不在意,府衙那邊可能會有意見。輜重的籌集和運極費人力物力,聽聞為保後勤不失,兵司掌固尚大人親自奔赴前線。”

彭英平淡道:“府衙和兵司的功勞,待到戰後自會為其請功。主公說過,戰爭一旦開啟,都督府衙上下皆要全力配合軍隊。

明天上午,輜重部隊便會抵達前線,我會與尚玉森溝通一番,確保後勤無礙。”

劉元義頷首道:“如此甚好。”

彭英來到沙盤前,道:“今日的攻城,成效很好,靈州軍的傷亡絕對超過一萬。

鄭雄華在綿竹郡等地募兵,意圖很明確,死守扶風郡城拖延時間。根據黑冰臺的情報,李氏軍隊已經攻佔古道郡,正在強攻椿林郡。”

趙武接著道:“不出意外的話,李氏將在五天之內攻佔椿林郡和古北城。我軍不能指望周飛鋒和寇盛剛能夠守住多久,我軍要強在李氏攻佔慶州之前,攻下扶風郡。”

彭英沉聲道:“明日輜重抵達之後,便要繼續對扶風郡城發起強攻。”

“末將領命。”

……

慶州,白巖郡。

五萬大軍有序進入郡城。

周飛鋒和寇盛剛兩人並列而走。

“寇將軍,你收到殿下的密信了嗎?”

寇盛剛沉默半晌,道:“收到了,殿下允許我們自行離開,允許我們投靠李氏或者鄭氏。”

兩天前,寇盛剛收到密信時,非常震驚和不理解。

從殿下的話語中明顯可以看出,殿下無心爭奪天下。

寇盛剛不理解為何殿下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

周飛鋒嘆道:“殿下把我們的家人親眷送出了上京城,並暗中安排將他們送回了老家,殿下意已決,我們要早做打算了。”

寇盛剛說道:“白巖郡和東河郡倉庫中的糧草加起來,只能供三萬大軍食用半個月。我已經命人籌集糧草,但因為受戰爭影響,糧食價格居高不下,百姓更是大肆囤糧。”

擺在兩人面前最緊要的問題不是李氏大軍,而是缺少糧草。

周飛鋒問道:“現有的糧草還能撐多久?”

寇盛剛說道:“最多十天。再多的糧食,我們籌集不到,除非從百姓手中搶糧。”

周飛鋒沉思片刻,道:“先守五天時間,再做打算吧。”

“就依你之見。”

兩人來到郡衙,一名大漢快步迎上來。

“見過兩位將軍。”

周飛鋒瞥了眼大漢,道:“你們大統領呢?還在古北城嗎?”

大漢搖頭道:“大統領已經離開了,正在返回上京的路上。”

隨後,大漢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道:“這是尚先生送給兩位將軍的書信。”

周飛鋒接過信件,並問道:“尚先生如今在哪?”

“尚先生預計還有兩天便可抵達慶州。”

寇盛剛疑惑道:“如今這個局面,尚先生還要來慶州?”

大漢說道:“尚先生說想要與嶽文勝見一面。”

聞言,周飛鋒和寇盛剛都沉默下來。

大漢離開之後,周飛鋒拆開了信件。

信件之中,尚文益告訴兩人,當斷則斷,以白巖郡和東河郡為籌碼與李氏談判,謀一個好的前程。

周飛鋒問道:“寇將軍,你意下如何?”

“先守五天,再做打算。”

寧安縣。

寧安縣地處上京與慶州交界邊緣,歸屬上京管轄。

尚文益從上京城離開之後,安頓好家人便朝著慶州而來。

此時,他坐在酒樓之中,面前擺放著酒菜。

他在等人。

很快,一名中年男人邁步走進酒樓,左右看了下後來到尚文益身邊。

“尚先生,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啊。”

尚文益看著來人,眼神之中有著一抹怒氣。

嶽文勝自然而然的坐在尚文益對面,主動倒酒。

“尚先生,你認為殿下是一個怎樣的人?”

尚文益沉吟道:“一個固執的人。”

嶽文勝再度問道:“你認為殿下志在何處?”

尚文益沉默下來。

殿下的志向一直都是為先王妃報仇。

嶽文勝平靜道:“我確實有愧於殿下。”

尚文益冷笑一聲。

兩人不再說話。

嶽文勝喝了最後一杯酒,起身作揖,隨後便離開了。

尚文益煩悶的喝了口酒。

不多時,林刃走進酒樓。

“尚先生,嶽文勝直接出城了。”

“他身邊必定有李氏安排的護衛,你不要徒勞了。”尚文益繼而道,“現在慶州和隴州情況如何?”

“慶州白巖郡和東河郡四縣在兩位將軍的掌控之中,古道郡淪陷,椿林郡岌岌可危。”林刃繼續說道,“隴州情況相對較好,但也不容樂觀,鄭氏攻勢非常迅猛。加之慶州局勢動盪不安,隴州地方的豪族已經生出異心。”

尚文益嘆氣道:“主要還是殿下心不在此,否則的話隴州豪族安敢造次?”

林刃也是一嘆。

“尚先生,接下來你作何打算?”

尚文益反問道:“你呢?”

林刃沒有隱瞞:“殿下讓我返回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