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 86 章 再度醉酒


 南乙發現,秦一隅又開始夢遊了。

 具體從哪天開始的,他弄不清了。這段時間他睡不著,把自己關在排練室寫歌,想麻痺意識,但也透支了身體。理智告訴他這樣下去絕對不行,於是靠藥物幫助睡眠。

 這就導致他睡得太沉,根本發現不了夢遊。

 直到29號的晚上,帶來的藥恰好吃完了,簡直像是命運掐著他的脖子逼著他面對似的。沒辦法,南乙只能硬著頭皮閉眼睡覺。

 半夜他忽然聽見聲響,於是睜開眼,發現秦一隅獨自一人來到了書桌邊。

 他緩慢地走來走去,四處打轉。

 是夢遊嗎?南乙冒出這樣的直覺,下意識想拿手機錄,剛打開,還沒擺好,秦一隅就走了過來。

 他睜著黑而空洞的眼,緩慢地眨了一下,坐在了南乙床邊。

 南乙坐起來,時隔太久,再次看他這樣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伸出手,他摸了摸秦一隅的臉。

 “怎麼又夢遊了?”

 是練琴不順利,很焦慮嗎?

 秦一隅依舊筆直地望著他,和平時混不吝的樣子很不同,很乖順的樣子。

 趁他還沒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南乙打開床邊的檯燈,牽起秦一隅的手,在燈光下眯著眼仔細檢查他的手指。

 知道秦一隅藏著不說,清醒時他也假裝一無所知,只有在他沉浸在夢中才能肆無忌憚地觸摸他手指的每一處。

 右手的每個指尖都是紅的,有很明顯的勒痕,之前磨出來的泡已經變硬,有幾處變成了紅的血痂。

 這是根本不把自己的手當手了。

 “瘋子……”南乙低聲罵了一句,雙手卻很輕地揉按。

 小時候自己摔倒時,媽媽總會給他吹傷口。雖然那時候的他就對媽媽說:這沒什麼用。可現在,南乙卻不自覺低頭,吹了吹秦一隅的指尖。

 這實在是個有些愚蠢的行為。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沒繼續吹了,但親了親他的指尖。

 可這時,秦一隅忽然抬了手,捧起南乙低垂的臉。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他以為秦一隅要吻自己,於是也靠過去,第一次主動地接受、甚至配合秦一隅在夢中的吻,可意外的是,這個吻在無限接近的時候,竟錯開了。

 秦一隅的嘴角輕輕蹭過他的臉頰,滑走,最終深埋在南乙的頸窩。他的雙臂擁住了南乙,收緊。

 一個緊到幾乎令他難以呼吸的擁抱。

 兩個跳動的心彷彿正亟不可待地要融為一體,因此猛烈撞擊緊貼的胸膛。

 之前秦一隅夢遊時,有過數不清的怪異舉動,畫畫、看書、看動畫片,撲上來強吻,像是打算吃掉他似的,可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只是抱著,充滿依戀,又像是安撫,摁著他的後腦,好像很怕他離開。

 南乙撫摸著他的脊背,嗅著他身上好聞的氣味,緊繃的身體一點點放鬆下來。

 越是臨近新年,他越是瀕臨失控。情緒像水草一樣纏住了他,但凡空下來,看著貝斯,他都會想起舅舅。

 只有在秦一

 隅的擁抱裡()?(),

 他才真正浮出水面()?(),

 得以呼吸。

 忽然間()?(),

 他聽見含混不清的聲音。

 “寶寶……”

 做夢都沒辦法放棄這麼肉麻的稱呼嗎?南乙有些想笑?()???_?_??()?(),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別傷心……你還有我……”

 別傷心?

 這句突如其來的話,令南乙敏銳地生出一絲疑慮。

 難不成他是發現什麼了嗎?

 那天淋成那樣回來,也沒有過問一句,不像是秦一隅的作風。

 之前他隨隨便便一查,就差不多理清楚自己找他的過程,那現在呢?會不會也悄悄在背後查到了什麼。

 南乙靠在他懷中,還想聽聽他會說什麼,可再沒有了。

 一句似是而非的安慰,令南乙愈發感到恐慌,一顆心不斷地下沉,卻觸不到底。

 這場比賽像登山一樣,他越是向上,越危險,山頂的風景固然美好,但南乙也很清楚,這伴隨著有可能毀掉一切的危機。

 而他既是最可能置身險境的人,也是最危險的存在。

 在這場比賽裡他獲得越多,掣肘就越多。

 他非常迫切地想要復仇,想要親手了結痛苦的根源,卻又害怕傷害到身邊親近的人,隊友,家人,朋友……

 尤其是秦一隅。

 破壞一段情感最快的方式就是欺瞞,南乙很清楚。因此在面對秦一隅的許多個瞬間,他都在想:告訴他算了,讓他知道,總比等他自己發現,做出更多不可控的事要好。

 可他也很確定,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個人靠近這毀滅性的火焰,更別提本身就易燃易爆的秦一隅。

 他不同,他早就獨自置身火海多年,已經徹底活在烈火之中了。

 白天,南乙又推翻了自己寫的歌,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寫歌時他一向果斷,全憑直覺,很少翻來覆去重複創作,不知是因為現在狀態不佳,還是因為創作對象是自己喜歡的人。他怎麼寫都不滿意。

 再這樣下去,說不定真的要輸。這幾乎是南乙無法接受的。

 兩個組的團隊對抗,如果他們的票數不夠,1v1的pk也失敗,就要面臨淘汰,沒辦法參加總決賽。雖然最開始並不是奔著冠軍參加的,但南乙很討厭輸。

 走進排練室,這次不僅看不見秦一隅的蹤影,連鍵盤手也消失,只剩下遲之陽呆滯地坐在鼓凳上,敲木魚一樣練著昨天南乙暫定的嗵鼓節奏型,兩眼無神。

 “嚴霽呢?”南乙紮了頭髮,打開琴盒拿出貝斯背好,發現遲之陽竟然還在發呆,於是走到他面前,拿起一旁的備用鼓棒,敲了一下他的強音鑔。

 噹的一聲,遲之陽像是被巫師叫回了魂兒似的,清醒過來,盯著南乙,“啊?什麼?”

 完蛋了。南乙在心裡想。

 丟了魂的鼓手,失蹤的鍵盤手,閉關的吉他手,再加上一個狀態跌入谷底的貝斯手。簡直是一支必輸的樂隊陣容。

 “你怎麼搞的?”他揉了一把遲之陽炸毛的頭髮,“嚴霽是妖怪嗎?”

 “啊?”遲之陽傻了()?(),

 “你在說什麼()?(),

 我聽不懂。”

 “你精氣都被吸走了()?(),

 人不在跟前?()???*?*??()?(),

 就蔫兒了。”面對發小,他毫不客氣地點評道,“像個沒氣兒的自行車輪胎。”

 按照常理,聽到這種話,遲之陽早就炸毛否認了,可他今天是徹頭徹尾地蔫兒了,往牆上一靠,那股能急頭白臉把身邊路過的每個人都罵一通的勁兒全散開了。

 過了好久,他才開口:“嚴霽去醫院了。”

 南乙挑了挑眉:“嗯,然後呢?”

 “沒然後了啊。”遲之陽擰起眉頭,“我想陪他去,他說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兒,生病還要人陪的。可是生病了一個人去醫院排隊、等叫號,多可憐吶,為什麼不讓我跟著呢?是覺得我麻煩?怕給他添亂?還是說本來就不舒服,跟著我這麼一個話多的……”

 “停。”南乙適時地打斷了遲之陽,拉過椅子坐在他和他一大堆的架子鼓對面,用半命令的口吻對他說,“深呼吸。”

 遲之陽也不過腦子,聽到就老實地深呼吸了一下。

 就這麼點兒小腦子,想這麼多,怪不得打不好鼓。南乙嘆了口氣,對他說:“很簡單,他就是怕耽誤你排練,跟著一起,起碼在醫院耗一上午。”

 遲之陽眨了眨眼:“真的?”

 “我騙過你嗎?”南乙偏了偏頭。

 兩人對視了幾秒鐘。南乙伸出長腿,用腳勾:“鼓手老師,可以開始排練了嗎?”

 “嗯!”

 為了一件小事而糾結、胡思亂想,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事,身處其中的遲之陽或許還很難過,可南乙卻覺得,這其實也是一種幸福,是此時的他很難獲得的。

 他很羨慕。

 只有兩個人的排練,讓他們短暫地回到了青春期彼此相伴的時候,很舒服,不需要考慮太多。

 南乙能察覺到遲之陽很多時候表現出來的過度關心,是因為他的難過隱藏得還不夠完美嗎?但他已經做不到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