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狂暴龍(30)
人類設計的冷庫很大,專用於囤積恐龍的屍塊。
一號庫的肉源於“疾病”,二號庫的肉來自“雷擊”,三號庫的肉標註“意外死亡”,而四號庫的肉被貼上了骷髏頭,寫明瞭是“實驗廢品”。
出於對恐龍肉的食用價值和材料價值的考慮,為防變質,人類給冷庫打造了一套獨立的供電系統。
它不僅有主電源支持,還有備用電源供應,更有不間斷電源和能源管理兩套系統維繫。
可以說,即使整座島都斷了電,冷庫也不會斷電,除非運氣不好碰上了海嘯來襲、火山噴發或地震沉沒等自然災害。
因此,在努布拉島“淪陷”後的第15天,當服務區的噴泉關閉、路燈損毀、實驗樓陷入一片黑暗時,冷庫依然沒有停止運行。
或許,人類斥巨資打造它的目的是為了用上一個世紀,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它的存在最終便宜了阿薩思。
有冷庫兜底,她的傷好得極快。
作為一頭大型食肉動物,由於恢復期活動量少,阿薩思每天攝入的食物總量只相當於體重的2%,約300千克左右。可暴虐一號和滄龍的屍體總重達到了37噸,她再這麼廢下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吃完。
對於野生動物來說,“吃得慢”是十分不利於生存的。
因為覬覦食物的對手隨時都會到來。
就像獵豹的食物到手,它會盡快吃掉防止被搶一樣,阿薩思也認為她的食物會被搶,尤其是會被人類窺伺。
正所謂“吃進肚子裡的才是自己的”,為了多吃一點,為了加快新陳代謝,阿薩思在沉寂兩週後終於再次崛起,進入了“每天繞島奔跑一圈、每晚下水深潛半小時、每週海邊捉魚十四條以及偶爾挨雷劈一次”的自律狀態。
很好,很有精神。
如此堅持了五天,她每日的攝食量就提升到了450千克左右,並有繼續增長的趨勢。她持之以恆,後續通過39天的時間將暴虐一號吃幹抹盡。
之後,她的主食變成了滄龍。
大概是滄龍生活在海中的緣故,它的肉質滑嫩鮮美、肌理流暢;它的身體骨骼柔軟、含鹽量高。雖然不像陸地恐龍那樣肌肉虯結、富有嚼勁,但它入口即化、雜質很少,吃了特別養胃。
就這麼規律地過了兩月,阿薩思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一些變化。
先是如常的,新癒合的皮膚變得更韌,新長出的龍刺變得更硬。再是反常的,她下水換氣的時間變得更長,皮膚會自行分泌出一種粘液令她變得光滑,讓她的遊動暢通無阻,像魚一樣。
接著是細微的,她的五感愈發敏銳,第六感的覺知比之前更強,就連熟睡時也能感知到竊蛋龍的動靜,哪怕它們去便利店偷食的動作再輕。
最後便是熟悉又整體的變化了,在下一個滿月降臨時,阿薩思進入了第三次蛻皮期。
這一次蛻皮持續了三天,期間下了一場暴雨,足夠的溼度幫了她不少忙,助她把整張皮剝了下來。
為了標記領地,也為了明示巢穴,更為了震懾入侵者,阿薩思把蛻下的皮鋪在冷庫外,整了些碎玻璃和廢棄鋼筋裝飾它。
許是皮厚肉糙,她很喜歡趴在硬物上睡覺。這些廢品對別的恐龍卻是正好——它們傷不了她,還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她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它們就像蘇珊看向她的目光,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不過,她的日子也不算一帆風順,自從認識了四隻“沒了爹”的迅猛龍,她的“夜生活”就變得分外精彩。
記得有一天,這四個欠揍的主在野外狩獵,費了大力氣幹翻了一頭甲龍,不料被兩隻結伴的異特龍搶了食物,爭鬥間還掛了彩。
換了別的恐龍,這會兒也該放棄食物、保全自己了,可四個犟種偏不!也不知它們怎麼做到的,居然對兩隻各4噸重的異特龍造成了傷害,讓它們不死不休地追殺過來。
四小隻逃哇!拼命地逃,直奔服務區。
異特龍追啊!發瘋地追,已經沒誰記得剛死的甲龍了。
迅猛龍把異特龍引到了她的巢穴外,它們一溜煙地全躥到她跟前,再狐假虎威地衝著外頭大聲嘶吼,十分囂張。
異特龍被憤怒矇蔽了腦子,一個轉彎拐進冷庫門口,張大嘴衝迅猛龍咬去。
下一秒,黑暗中的另一張大嘴從天而降,精準地咬住它的脖頸,輕鬆叼起再大力一合!就聽見“咔嚓”一聲響,異特龍身首分離,自五米的高處砸在地上。
“哐!”
一隻當場死亡,另一隻奪命逃竄,麻煩就這樣被解決了。
阿薩思不滿地衝它們低吼,表示別打擾她睡覺。為首的小藍又是一歪頭,極有眼色地帶走了三個夥伴,不僅沒動異特龍的屍體一口,還特地將甲龍最肥美的部分給她送了過來。
阿薩思嚐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便輕易地原諒了它們。
沒辦法,誰讓它們又聰明又會哄龍呢?
也不知歐文平時教了它們一些什麼,在惹她“生氣”的第二天,它們為她銜來了花朵,還打碎了自動售貨機的玻璃,把閃亮的渣子和硬幣帶給了她。
阿薩思接受了它們的好意,把禮物填進了巢穴裡。
也是從這天起,她與四隻迅猛龍逐漸建立起“家人”的關係,而迅猛龍對夥伴的看重也教會了她什麼叫做“朋友”,這是她在過去11年中從未有過的體驗。
她可以絕對信任它們,像信任自己的爪子、牙齒和眼睛。它們絕不會背叛她,也不會虧待她,她們彼此是互補的,迅猛龍是她的“手眼”延伸,而她是迅猛龍活命的後盾。
她給予庇護,它們則在她的庇護下——行吧,讓她看看它們今天又從實驗樓或者舊區帶回了什麼東西?
阿薩思定睛一看,發現迅猛龍往她的巢穴裡丟了一隻老式收音機。
這玩意兒她見過。
十年前的實驗室裡有一隻,那個研究員在守夜時會跟著它唱歌;八年前的蘇珊也有一隻,她常用它搜電臺聽,直到它損壞為止。
她記得它是人類傳訊的手段之一,也記得它的基本操作,更記得蘇珊曾自言自語地說:“吳博士給的乾電池真耐用,我連續聽了兩週居然還有電。”
嗯,吳博士雖然是萬惡之源,但出自他手的東西確實經久耐用。就像他一手栽培的暴虐一號和滄龍,她吃到今天還有剩。
回憶著蘇珊手指按下的大致方位,阿薩思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尖,用極小的力道摁下了開關。
伴著“啪嗒”一聲,這收音機竟然實實在在地運轉了起來!
人聲從內傳來,阿薩思更謹慎地操作著……
*
不同於努布拉島復歸自然的安逸,這幾個月來,人類世界的新聞可謂是沸反盈天。
第一批出逃的翼龍給人類帶去了無窮的麻煩,它們分散各地、入侵生態,有的在教堂築巢,有的在學校狩獵,有的分食珍惜物種,還有的撞上了飛機引發重大事故……
短短一週,人類就在翼龍的“統治”下活得苦不堪言。
他們強烈要求軍方消滅翼龍,恢復生態,還人類的生活以平靜。可動物保護組織的成員卻不這麼認為,他們覺得翼龍也是動物的一種,存在即合理,不應該對一個物種採取“毀滅性”打擊,而是要積極尋找共存的方式。
這說法無疑激怒了“翼龍受害者”們的情緒,他們立刻組織遊行,大聲抗議,不料群聚行為引來了翼龍的關注,他們當天便傷亡了幾十人,城市損失更是慘重。
出於憤怒,民間自發組織了“翼龍清剿隊”,對翼龍展開了追殺。
可誰知州與州的悲喜無法互通,“清剿隊”在各州都很受歡迎,卻在佛羅里達州全面碰壁。
原因無他,佛羅里達的入侵生物不止翼龍,還有數不清的其它物種,這兒的居民早就習慣了。
甚至,他們的州長還為翼龍強勢發言:“我在三年前呼籲你們清剿入侵物種緬甸蟒,你們同意了,卻告訴我一週只幹三次,每次工作4小時,抓一條收服務費5美元,賞金還要另算。好吧,它們氾濫成災,功勞屬於你們。”
“而現在,一群可憐的翼龍被你們趕到佛羅里達,它們無家可歸、飢腸轆轆,卻願意免費為我清理緬甸蟒,24小時都在工作,不要小費和賞金,還為生態平衡作貢獻,我為什麼要放任你們殺死它們?”
州長大吼:“到底誰才是生態殺手?是你們,不是翼龍!”
一言既出,罵戰開篇。
人類的互聯網上馬上充滿了各種意識形態的魔法對轟,可再激烈的對罵也不及“世界第八大富豪還活著”的消息來得炸裂。
西蒙回來了,可惜迎接他的不是鮮花和掌聲,而是官司和賠款。
他無力又無奈,一切交給律師處理,並想找吳博士徹夜長談——不料軍方已將吳博士收歸己有,不但封鎖了通往努布拉島的航路,還催促吳博士創造出適用於戰爭的“輕型狂暴龍”。
西蒙:“恐龍不是戰爭機器,狂暴龍更不是!它擁有智慧,你們不能逼智慧生命上戰場!”
軍方:“那就讓我們看看,狂暴龍到底多有智慧。”
吳博士告訴他們,如果想製造“輕型狂暴龍”就必須先取得狂暴龍的基因。由於對付活體的難度太大,建議撈一撈沉入滄龍湖的暴虐一號的頭骨。
於是,屬於人類的作死行為開始了,他們層出不窮的花招令阿薩思大開眼界。
*
人類撤離努布拉島的第四個月,一架私人飛機降落在海灘上,一群打了賭的年輕男女是成功活過七天就能獲得一千萬美元。
他們帶了槍械火把、軍刀燃油,以及必備的水源和食物。
他們找到了一處燈塔作為據點,本打算在裡頭度過一週,可真正的叢林生活不是過家家,他們引以為傲的“攻略”在物競天擇的島上一無是處,還因為沒把排洩物處理乾淨而引來了食肉龍。
第一晚,他們死了四個;第二晚,他們死了三個……剩下的人悔不當初,他們拼命地跑向海灘,想坐上飛機逃走,可惜一個個都迷了路。
他們甚至沒熬過第三天就全葬身在森林裡,阿薩思找到最後一人時,他的屍體已經被牛龍吃掉了一半。
本以為慘劇過後人類再不會上島,結果前後才一個月,一支經驗豐富、專拍動物紀錄片的團隊進入了海域——
他們為她而來。
比起上一群送死的人類,這批還算聰明,他們沒有上島,而是住在輪船上通過無人機拍攝,一呆就是半年。
他們找到了她,跟蹤著她,起先她嫌煩拍落了十幾只無人機,可他們越挫越勇,釋放的無人機越飛越高——阿薩思也不慣著,變色隱身、融入森林,保管他們什麼也拍不到。
殊不知,人類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傳說中‘努布拉島的惡魔’其實是一種強大而美麗的生物,她就像印第安神話中的‘山主’,擁有著山川般厚重的氣息,能與自然界的任何一種生靈交流。”
“她發現了我們,隱入叢林……她在溪邊喝水,頭頂落了一隻山雀……她站在山頂眺望我們的輪船,已經發現了我們的蹤跡,但她最終什麼也沒做,只是回到了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