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誤會
一路上,宮尚角叫走了固守原地近一個時辰的金庭和金淼,撿到了摸進來救援卻不幸被章雪鳴的藥放倒的金潼和一個黃玉侍。
到上一層時,正好撞上衝進來的黃玉侍們。
見著宮尚角、宮遠徵和章雪鳴行動如常,這幫吃過徵宮點心的實心人都齊齊鬆了口氣。發現金潼和另一個黃玉侍被人揹著,心又提了起來。
領頭的黃玉侍聽說下面重犯關押處一整層都有毒,最後的解藥給金潼和另一個黃玉侍用了。毒不傷性命,但要等明日天亮才會失效,便不往裡進了,也不問月公子等人的事,只管護衛著宮尚角他們往出走。
再往上一層,遇見金方正帶人押著他的副手和十幾個地牢侍衛往外走,兩支隊伍又自然地合成了一支。
到了地牢外,章雪鳴環顧四周,這裡已是被持刀的黃玉侍們團團圍住。
兩位長老和已經換了張臉的前任月長老都在,遠遠站在外圍,個個扶著腦袋,臉色鐵青,盯著地牢入口不知在想什麼。
商宮老宮主宮流商被兩個黃玉侍拿刀架著脖子,人歪在輪椅上捂著胸口喘粗氣,他的綠玉侍並二十來個商宮侍衛都被綁著跪在一邊。
宮紫商躺在一乘擔架上,偏著頭一個勁地乾嘔。
章雪鳴和宮遠徵衝長老們行過禮就退到了一邊,把交涉任務留給宮尚角。
宮遠徵握緊她的手,也不去理會旁人,只盯著她略顯蒼白的臉色,憂心忡忡。
章雪鳴抬眼一瞥他,果然又在胡思亂想,無奈地低聲解釋道:“別緊張,阿遠,我服了藥,氣血過於充盈才會吐血,沒受……”
“傷”字還沒出口,一口血猛地湧上來,來不及嚥了,她只好別過臉彎腰噗地一聲吐到地上。
霎時間,正在交談的宮尚角和長老們不說話了,乾嘔的宮紫商不幹嘔了,警戒中的黃玉侍們都望過來了。
旁的人看的都是章雪鳴,兩位長老和前任月長老卻驚恐地看向了宮遠徵。
章雪鳴只覺滿嘴鹹腥,一股子鐵鏽味,又不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吐唾沫,只好去摸懷裡的手帕。
沒想到腰上一緊,整個人就被宮遠徵打橫抱起來了。
章雪鳴太熟悉他的氣息了,對他全不設防,萬萬沒想到他會突然來這麼一手。
她仰面朝天地望著眼眶泛紅的宮遠徵,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這時候沒法說話,除非想讓宮遠徵看見她肯定被血染紅了的牙縫。
章雪鳴閉緊了嘴巴,只以眼神詢問他:你幹嘛?
宮遠徵卻避開她的視線,衝宮尚角道:“哥,我先帶昭昭回徵宮。”
章雪鳴這才驚覺周圍靜得出奇。
她今日神識使用過度,補神丹的服用也到了上限,想著不會有什麼事了,就沒勉強放出神識來警戒。現在轉頭望見上到長老,下到侍衛都在盯著她看,頓時明白他們這是誤會她受了重傷了。
誤會就誤會了,她今晚出了大力,宮門給她什麼補償都是她該得的。
只是這姿勢……
唉,算了算了,此時堅持下來自己走只會被當做逞強。
章雪鳴把臉往宮遠徵懷裡一躲,眼睛一閉,全當自己睡著了。
然後……
她就真的秒睡了。
宮尚角憋了一肚子氣,又擔心章雪鳴,根本不願意留下來處理這些破事。他索性把事情全推給花長老和雪長老,乾脆利落地帶著弟弟妹妹走人。
經過宮紫商身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發話讓人抬著宮紫商跟他們一起回徵宮,變相表明不懷疑宮紫商參與宮喚羽等人的奪權一事。
後山三人組和宮子羽,他不管了,反正死不了,在地牢待一宿醒醒腦子也好。
前任月長老遲疑片刻,到底還是追上去了。
一行人匆匆回到徵宮,宮遠徵直接把章雪鳴抱回了杪夏居的臥房裡。
這會兒誰還顧得上合不合規矩,前任月長老跟進臥房去,宮尚角和宮遠徵也沒阻止。
從乾嘔被嚇成打嗝的宮紫商扶著依舊暈得不行的腦袋,和宮尚角坐在茶室裡等結果。
不多時,前任月長老和宮遠徵一前一後出來了,宮尚角正想詢問,卻見章雪鳴居然跟在宮遠徵身後也出來了。
“昭昭,嗝,你不好好,嗝,休息,嗝,出來,嗝,幹嘛?”宮紫商驚詫地道,“你,嗝,都吐血了,嗝。”
“真沒事。”章雪鳴笑道,“我自己調製的藥,有點副作用不是很正常?接下來一段時間都會這樣,我習慣習慣,你們也習慣習慣。”
宮遠徵強行壓下內心的焦躁,衝宮尚角點頭道:“確是氣血充盈之象,查不出別的問題。”
前任月長老也是皺眉:“奇也怪哉,老頭子我只見過氣血充盈流鼻血的,嘔血還真是頭一回見。”
別說他和宮遠徵不信,單看章雪鳴說著說著話,又側過身去用手帕把嘴一捂,雪白帕子登時染紅一片,宮尚角和宮紫商都不信這叫沒事。
礙於章雪鳴擺出不欲多說的態度,宮家姐弟三個和前任月長老只好不再追問。
前任月長老也知自己不受歡迎,沒留下跟他們一起用夜宵。
不過他也沒打算再去地牢那邊了。
他撫養月公子二十多年,本是想在月公子處刑前再見上一面,說說話。
誰知道到達地牢那邊時突生變故,他和兩位老友同時在地牢前失去意識,被拉進同一個“夢”裡,同時經歷了另一種人生,比現實更加荒誕悲慘的人生……
宮喚羽計劃成功,宮鴻羽身死,他和雪長老偏愛的宮子羽坐上了執刃的位置,被宮喚羽和茗霧姬挑撥著打壓宮尚角和宮遠徵。
他明明已經懷疑茗霧姬,卻在茗霧姬深夜邀他談話時毫無防備,慘死在對方的偷襲下……
那個“夢”饋贈給前任月長老的記憶不止這些。
還有宮子羽和月公子在他身死後的表現。
他才悚然發現,他這一生疼愛過的兩個孩子全不是他認為的天真仁善,反而自私冷漠到令人心驚。
他的屍體還在面前,宮子羽就迫不及待指責宮尚角,詛咒宮遠徵,更是恬不知恥地用通過三域試煉第一關做賭注,逼宮尚角十天內抓到兇手。
之後服寒毒作弊都不成功,還讓云為衫那個無鋒刺客下水幫他才通關,又輕易把背上的密文暴露給云為衫,把武功心法背給云為衫聽……明知對方是無鋒刺客,仍舊不惜一切地維護包庇。
而月公子,他的養子,為他傷心大約僅限他身死的那晚,之後就是照常懷念雲雀、跟云為衫相認、幫宮子羽作弊、為云為衫撒謊糊弄宮尚角……
宮門和曾經疼愛過他們的人,從不在這兩個人的心上。
他,這一生,最錯就是將瓦礫當寶石,卻對真正的寶石不聞不問。
通往醫館的道路上,前任月長老無聲地於黑暗中前行,覺得風吹過時臉上冰涼,一摸,滿手皆淚。
他卻咧開嘴,輕聲發笑:“還好,還好。”
還好那只是一場“夢”。
長老院沒有犯錯的機會。
任那兩個人如何自私冷漠,也不能再踩著宮門族人的血淚去取悅無鋒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