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屋裡瞬時間冷寂下來的氛圍,讓人連呼吸都不敢過分用力。n.me
四周靜謐得連蟲鳴聲都沒有,只有極遠的地方一些輕微風聲,落在枝頭,又拂在地面。
蠟燭上的火焰一跳一跳,室內忽明忽暗。
半截身子上都覆著大片陰影的男人轉動指腹的扳指,緩緩開口,“那麼著急走……”
“是因為全忘了吧?”
忘了他們的孩子,忘了他,也忘了她曾要做他皇后的那些甜言蜜語。
“阿虞,你忘了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了,是不是?”
沈欲收斂了面上假的不能再假的笑,露出了原本就面無表情的模樣。
他身處於這樣的地方,本就十分突兀。
一身與這簡陋小屋格格不入的貴人裝扮,光是肩上那件玄色狐裘,便貴重到足以買下百來間這樣的破爛小屋。
按理說,這樣的貴人便是鞋底都好似貼了金子般,腳底都沾不得這粗鄙之地。
偏偏他已經呆在這裡,與她耐著性子周旋了大半晌。
如今只是鬆散地坐在那兒,即便身下是一把缺了扶手的掉漆椅子,也都會被他襯托得無端多幾分貴氣,不僅不覺那物件破爛,反而讓人疑心這是哪朝哪代遺留下的珍稀古董才是。
沈欲拳心虛虛地抵在唇畔,仍用著慢條斯理的語調開口。
“我明白了,你是不肯原諒我,覺得我沒有替你養好兒子是不是?”
他的眼神越來越沉凝,莫測的情緒在一潭黑死水中愈顯寂然。
彷彿由此也能進一步得出結論,“你懷疑……那個根本不是你的兒子,是我隨意抱來的,或者,同其他女人生的,是不是?”
他幾乎一語戳穿了知虞先前誤解下的想法。
跟前的美人在這方面真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心虛時,便忍不住擰著手指擰到泛白。
他看在眼裡,臉色越來越冷,開始張嘴叫人,“奎狼……”
他似乎打算連夜就叫人將小皇子再重新抱過來,滴血認親,亦或是旁的手段,來證明給她看。
知虞似乎猜到了他想做什麼,再不敢生出更多猶豫,連忙上前去捂住他的嘴。
“不要……”
孩子們都還小,甚至她方才都還沒有來得及替阿玄擦去眼角的淚。
她做了那樣過分的事情,他便接連要折騰孩子,嚇壞了阿玄怎麼辦……
男人掀起眸,毫無情緒地看著她。
知虞只得強忍著顫慄的情緒,緩聲道:“天這麼晚了……”
“孩子還那麼小,你是要嚇壞……”
她說著頓了頓,似乎知道他想聽什麼,便磕磕絆絆地生澀道:“嚇壞我們的孩子嗎?”
“我沒有忘記,從沒有……”
她說的是真話……
她這些年總會夢到他們,夢到各種各樣的畫面。
時而會夢到他與那些後宮妃嬪們相依相偎
,時而夢到許多人斥責她為何還要出現,妨礙帝后恩愛……
更多的時候也會循著嬰孩的哭聲到處去找阿玄,好不容易找到了,才想起來阿玄那個孩子根本不會哭。
可每一個嬰孩都在哭泣,不管她怎麼找,找得渾身是汗,精疲力竭,也找不到那個只會靜靜望著她這個母親的阿玄……
那時候,知虞白日尚且還能忙些事情打亂思緒,可到了夜裡根本控制不住。
也是後來才一點一點摸索調整,只要不刻意想起與他們父子倆相關的事情,只要故意假裝忘記,那麼一切便都能消停了下來。
直到上回,在茶樓裡無意中再度聽見了京城裡的事情,她只是沒有控制住衝動,開口問了一句,接連幾日便又總是恍恍惚惚的,一整日的生計怎麼做也沒法做好。
可在阿寶面前,她還是要偽裝得很好。
沈欲不知對她的回答是信還是不信。
知虞斂著心尖的酸澀,想到那兩個孩子,不由又要堅持起來。
她壓低了聲兒,想要快些轉移那些讓彼此心尖都刺撓的話題,只輕聲道:“郎君渴了吧……”
說著便轉身去給他倒茶。
沈欲並不出言阻止,只望著她的一舉一動,在她端來之後,又不自己伸手接住茶碗,而是就著她的手喝。
知虞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頗為迫人的視線,那種灼熱感,彷彿比四年前都要更甚。
可動作僵直地喂他喝完一碗後,男人語氣好似貪得無厭。
“還不夠……”
知虞便低頭連餵了他杯。
再要喂他的時候,他卻緩緩說道:“我們何至於這樣生疏?”
知虞不由垂下眼簾。
沈欲卻道:“你坐下說話。”
知虞不得不在他跟前那張凳子上重新坐了回去
。
偏偏她剛要坐定,便瞧見他漸漸冷下來的目光。
她又做錯事情般,從那凳上站了起來。
沈欲眸光微緩,柔聲道:“坐我的膝上。”
知虞攥了攥掌心。
她發覺,他竟還是那般……
她只得將身子擰過去一些,柔軟的地方只挨著他堅硬膝蓋一點點的位置,身子都僵直得不行。
直到對方的手臂撈著她的腰,將她驀地撈到了大腿上,惹得她連忙捂住了唇,險些就驚呼出聲兒。
她抬起眸,被迫在更近的距離看到了他。
看見他比之四年前褪去青澀的成熟深邃眉眼。
也許是習慣了做帝王時的威儀,又也許是在成熟後愈發富有攻擊性的俊美,讓人更不敢隨意直視。
他低頭,將手指撫在她的唇上,繼續問她:“阿虞這雙唇可有給旁人嘗過?”
懷裡的美人霎時一僵。
沈欲覺得自己完全不想聽到答案。
便轉而用著方才讓她喂他喝茶時一模一樣的語氣,溫聲要求。
“餵我。”
好似要她喂的東西不是她今夜看上去分外嬌豔的紅唇,而是同剛才茶水一般的東西。
“你不是沒有忘記嗎……那就證明給我看。”
讓他看看,她是不是還記得他喜歡怎麼對她。
知虞暗暗闔了闔眼,心裡實則也早已經清楚。
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就該明白,今夜註定不能善了……
她那時是背棄了他,背棄了他們的孩子。
也許,只要他今夜出了心中那口氣……
對於知虞來說,他們……發生的次數太多了,已經多到再多幾次都無所謂的地步。
可是……
已經隔了整整四年……
但怕他會拿捏外面兩個孩子,她不得不順著他的意思。
燈下的美人抬起下頜,顫顫地將唇瓣一點一點湊到男人面頰,直至貼上他略帶涼意的薄唇。
在雙唇相接的瞬間,她的身子幾乎不可遏制地一顫。
繼而,在他的要求下,又紅著耳根,動作緩慢無比地偏過腦袋喂他雪白耳垂。
即便如此,對方仍沒有輕易罷休的意思。
男人食指叩了叩旁邊的桌,嗓音低沉地道。
“還有……”
院子裡,巡邏過一圈的白寂回來,便瞧見春喜站在外面想要往裡張望又不敢的模樣。
春喜對他道:“小皇子睡下了,那屋的小丫頭也都睡得很沉,就是……”
就是陛下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陛下他是不是……”
春喜隱晦地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白寂抱著劍,看都不看一眼,只冷臉道:“你想太多了。”
陛下想要的……
從始至終都只有一樣。
是那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讓他曾泣出過血淚,嘔爛心口都不願死去的執念。
……
後半夜,沈欲也只是逼著知虞枕在自己的懷裡,讓他空了四年的心口上看起來好像能填補進什麼東西一般。
他固然也想不管不顧地直接在今夜先佔有她,將她掠奪得徹徹底底。
可他並沒有這樣做。
來時也曾想過,要如何將她身上被別的男人落下的烙印逐個逐個親自烙上他的。
也曾想過,要如何當著她的面,將那個男人從棺材裡拖出來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