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第3頁)

 沈蓁將這一切納入眼底,不由想到方才撞破的那一幕。

 也許在沈欲的角度沒看清楚,但她剛才看得分明。

 知虞的姿勢是故意朝馮生身邊湊過去的。

 沈蓁想,如果沈欲娶的是一個良善女子,她也就認了。

 可偏偏不是……

 沈蓁取出一塊從前馮家給她的玉佩信物,上面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裂痕。

 “馮公子,古往今來玉碎都有不詳的徵兆。”

 “如今我又病體拖沓,日後嫁入你馮家恐怕耽擱子嗣延續……”

 話說到此處,幾乎用盡了沈蓁全身的力氣。

 可袖口中尚未贈出手的荷包又好似生出了灼灼之意,燙得沈蓁無法忽視。

 她語氣堅定道:“馮公子,我們還是解除了婚約吧。”

 馮生被她這一席話給扯迴心神。

 他目光緩緩打量過沈蓁,大抵是回憶他們之間發生的過往一切。

 任何事情但凡產生端倪都會有細枝末節的痕跡可以追尋。

 馮生似乎想到什麼,隨即難免露出幾分嘲諷。

 “其實你早想如此了斷了吧?”

 他不是蠢人,曾有過幾次禮節性地上門探望。

 可沈蓁看他時甚至都不如看她表哥的目光。

 馮生衝著沉默的沈蓁道:“先告訴我,剛才那個女子是誰?”

 沈蓁一番思慮後緩緩啟唇答他。

 “是知家的女子。”

 如今,也是通過不堪手段才得到沈欲的人丨妻身份。

 *

 貌合神離的夫妻倆在往回走的路上,知虞心思略顯沉墜。

 她今日原就只想著不叫馮生撞破沈蓁和沈欲二人,倒從未想過被人當場撞破的主角竟成她自己。

 在這般氣氛下,知虞只覺空氣都莫名焦灼起來。

 “郎君……”

 她掀起鴉睫,試圖給出合理的解釋。

 “方才我摔倒扭傷了腳,恰逢馮公子路過此地……”

 當然,她給出的理由也是遇到他們以後才知曉這人就是馮生。

 女子話裡話外是和馮生第一次見面,不該存在那種紅杏出牆的概率。

 可沈欲不經意間瞥向她的眼眸漆黑而幽沉。

 如冬夜落雪寂寂然無聲,初看去時只覺冷清,但看久了就會有種涼意攀爬至頸項讓人窒息的錯覺。

 知虞強撐著不作躲閃。

 都是謊言。

 她的腳根本沒有扭傷。

 而她撒謊的對

 象是掌管刑獄案件的大理寺少卿,合該是這天底下最擅長對付滿口謊言罪犯的人。

 “不對。”

 好似被人毫不留情地尖銳戳穿。

 知虞猛地抬眼。

 “哪裡……不對?”

 她故作淡定的詢問話音未落,一隻骨節分明的寬大手掌便驀地握起她的下頜。

 身高的差距讓沈欲在碰到她時上半身微傾軋,角度正巧擋住陽光。

 一片翳翳森涼的陰影幾乎將知虞整個人都吞裹在其中。

 白淨的頰側柔軟膩指,被觸碰到的地方原本被凍的麻木,經過略有溫度的指腹捂化,疼痛瞬間放大——

 似錯覺般,男人似乎用了些不太溫柔的力氣在知虞臉側磨開一道傷口。

 掌心下的美人毫無防備從唇齒中溢出幾聲隱晦的痛吟,又匆匆咬唇含住幾乎擰出蜜的嗓音。

 知虞本能後退避開,卻害得對方抬起的手懸在半空,像是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樣,衣冠楚楚的儀態恰是斯文敗類的佐證。

 沈欲卻好似沒有絲毫察覺,從容端方地收起了手,再度垂下眼簾看向她那雙溼潤盈霧的濛濛杏眼。

 他向來洞察人心,此刻能感知的也是她本能裡的慌亂無措。

 “郎君……”

 帶著不可察的嬌弱顫音裹挾其中,完全是一副任人蹂丨躪的處境。

 哪裡有半分會勾引別人的蕩丨婦模樣。

 在知虞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懷疑他是不是真能看穿什麼的時候。

 沈欲卻道:“你的臉也受了傷。”

 知虞怔了怔,這才反手撫了上去。

 帶著熱辣疼癢從細小傷口縫隙裡傳來。

 傷口周邊比其他肌膚都熱燙些,彷彿還殘留著他指腹不甚溫柔的力度。

 確認這是在經過梅林時不慎被樹枝碰出的輕微劃痕,知虞這才鬆了口氣,心想是自己想多了。

 作為一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書裡的紙片人角色,沈欲再聰明,又如何能擁有上帝視角,洞穿一切。

 她意欲勾引馮生一事,只要自己不說,他也沒有讀心術自然無從得知。

 只是知虞難免發覺自己這具身體素質算不得好。

 僅是這般暗流湧動的情緒下,眼中都不禁溼潤異常。

 生理性的淚水似晶瑩露珠般沾睫欲滴。

 她索性順勢扮柔弱,同男人提出自己身體不舒服,想提前回府去休息。

 在回到香殊苑後,知虞心口都還惴惴得厲害,好似剛才跳動太急帶來的不適。

 絮絮從芸蘇那裡在得知自家夫人今日的遭遇後,尤為憂心。

 “郎君會不會誤會……”

 知虞伏在美人榻上緩了片刻情緒後,卻低聲道了句“無妨”。

 因為在倉促設計好今日發生的一切之前她就知道,府上很快就要出事了。

 而沈欲也很快會迎來他人生第一個至暗時刻。

 與他從前遭遇的那些小打小鬧相比,官場上的失足會讓他真正地失去自尊、人格與一切擁有的東西。

 真正意義上地跌入深淵低谷。

 大概也就是在這一時期……

 他骨子裡的生性涼薄在這一遭後似也再懶得遮掩一二,在日後於人前展示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