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白髮人送黑髮人(第2頁)
這些都是李援朝回來敘述的,因為他隨著左傑的“旅行團”出去玩了,躲過了這麼一劫。
青年匯裡的會員聽著城裡的熱鬧,無不感激左傑的照顧。
真要在城裡,準要被裹挾一起遭殃了。
重點是,鬧事的這些人沒有好下場,有關部門已經開始追查了。
李學武只聽了個大概,並沒有注意這些,畢竟跟他也沒啥關係。
只是沒想到,趙俠都特麼算殘疾人了,竟然也在這件事裡丟了小命。
“我也是聽別人議論的,”李學才悶聲說道:“好像是怕這件事牽扯到他爸,所以他才……”
“要不怎麼說你們涉世未深,只憑一腔熱血做衝動事呢。”
李學武也是長噓了一口氣,道:“都是爹媽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說沒就沒了。”
“你說他母親現在要哭死,他爹又哪裡有慶幸躲過一劫的喜悅。”
“看著老了好多,”李學才猶豫著說道:“我去了,他爸還流著眼淚拍我肩膀來著。”
“看見你就想起趙俠了唄。”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一般大的小子,又是同班同學,趙俠要有你三分小心,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這件事啊,本就不是他們能參與的,更不是什麼行俠仗義,為國為民。”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我從不反對你們大學生要有熱血和激情。”
“但要用在正地方,俠之大者,還要講究一個大呢,你們完全不懂什麼叫大義。”
看著弟弟坐在那,目光裡有茫然和悲切,他也是嘆了一口氣。
雖然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也不是自己的兄弟。
而且趙俠那小子還踅摸坑過李學才,想要拉弟弟下水。
可畢竟是這件事裡,李學武聽到的第一個受害者,還是父親同事的孩子。
沒有什麼悲傷,有的只是唏噓。
好在李學才是懂事的,自己也是個“明白人”,否則在這個時代,李家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李家尚且如此,其他人呢?——
週日一早,李學武帶著弟弟學才,趕在四點半左右到了京城中醫院家屬院。
說是家屬院,實際上就是幹部院,一般的醫院職工還真就住不進來。
李學武上次來還是老長時間以前了,是為了父親和三弟學才的前程,來拜訪中醫院院長劉志新。
當然了,父親的主管領導,也就是趙俠的父親趙玉峰,也是那次拜訪的對象。
正因為有了那次的來往,當時負責回收站業務的老彪子會來事兒,把雙方的合作搞了起來。
位於紅星廠的診療室就是中醫院支援建設的。
而與多方合作的中草藥種植研究基地也坐落於紅星村。
大山裡,包括衛三團現在的墾區,都在研究中草藥種植的項目。
衛三團這兩年種糧食和蔬菜掙到錢了,也提前埋下了中草藥種植的種子。
有溫室大棚的基礎,再加上中醫院確實招收了一些中醫草藥研究人員。
兩年多了,李學才上次回來時還說呢,已經證明適應生長環境的中草藥品種,明年就要正式鋪開了。
回收站、紅星廠、紅星村、中醫院、衛三團五家單位都會從這個項目中受益。
當然了,中醫院為這個項目付出了這麼多,也切實地保護了醫院裡的好同志。
是京城現有醫療單位裡,人員結構最為完整,管理結構最為完整的醫院。
隨時都能從山上撤回醫療力量,也隨時都能撤走這些醫療力量保護起來。
所以,多方合作,多方受益。
趙玉峰是有私心的,對這個項目,當李學武提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想過未來。
中醫藥種植、研發、製藥、銷售等等,都是系統內最為嚴苛的組成部分。
真要是建立了一整套中醫藥種植、生產、銷售體系,京城中醫院這個盤子就大了。
無限放大,大到就連他都吃不下。
所以,當李學武提出要安置父親和弟弟上山參與這個項目時,趙玉峰很果決地把兒子趙俠也塞了進去。
不管趙俠是否有這份能耐和擔當,他只希望兒子能在這一項目裡得到一些鍛鍊和履歷。
在畢業前,學校未復課之前,能擁有這麼好的鍛鍊機會,這麼多教授級和專家級醫生的指導和教學,實在是太難得了。
李學武這樣雞賊的人都想要的,他哪裡看不出好來。
對李順,趙玉峰以前還真沒看得上眼。
誇著說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老實巴交,但要顯示一點說,就是沉默寡言,沒有人情交際。
只是沒想到邊緣人一樣的李順竟然生出來仨兒子,還個頂個的有能耐。
讓身為副院長的他也不得不重視了李順。
同樣的,對李學武和李學才哥倆的印象,李學武更深刻一些,畢竟是很有能力的幹部。
重點是,李學武在工業口很有影響力,甚至在城裡很有一定的名聲。
對李學才,他覺得兒子趙俠比李家老三有能耐,有潛力。
李家老三有點像李順,而兒子趙俠能說會道,聰明伶俐,未來必然是當院長的材料。
李學才嘛,充其量也就是個好醫術。
這種刻板印象和想法直到今年年中,他依舊是這麼覺得。
即便兒子趙俠從山上偷偷溜了回來,被他發現以後死活不想上山,也是覺得兒子聰明。
在這種時期,確實是會做的不如會說的,會說的不如會裝的。
趙俠在他身邊時間最長,受他教育機會最多,所以也有了一股子幹練的勁頭。
講什麼道理必然是頭頭是道,分析局勢也有了一些個人的見解。
趙玉峰是寵愛這個兒子的,所以趙俠不願意去山上吃苦,他也就想著留兒子在身邊跟著他學習。
誰能想到呢,留在城裡的趙俠本事沒學到,倒是惹了一身的傷。
胳膊腿兒折了,嚇的他母親再也不敢撒手了。
兩個多月眼睛盯著照顧著,總算是有了痊癒的希望。
從能拄拐下地開始,到拄著拐健步如飛,是讓他們兩口子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但飛是飛了,從病床上一下子就飛走了,飛到了停屍床上了。
這一次,看著胳膊腿摔走形的兒子躺在那,是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可能了,夫妻兩人痛不欲生。
畢竟死的不是很光彩,目前主持喪事的是趙俠的二叔和大哥。
全家人商量著,別讓趙俠再因為這件事受什麼苦,早日入土為安了。
所以頭一天晚上出的事,第二天停了一天,第三天早晨就送去火化。
李順是第二天聽到的消息,便讓李學才回來了,哥倆是第三天早晨來參加出殯禮的。
畢竟不是親族,更不是至交,所以第二天李學才來看過了,李學武當天晚上就沒來。
參加第三天的出殯,既顯得有禮,又顯得有面兒。
——
進到兩棟樓之間的大院,便見院裡支著靈棚,棚子裡煙火繚繞,在這夏日的早晨顯得特別詭異。
李學武帶著弟弟先是在白席賬簿上署了父親和自己的名字,這才往靈棚前面站立,微微鞠躬。
趙俠的二叔和大哥被“忙活人”招呼著還禮,相互之間沒見過面,還真就不認識。
“忙活人”也不認識這哥倆兒,但從賬簿上見到了名字,問清楚了介紹給了兩人。
知道是父親的關係,還是弟弟的同學,兩人滿臉悲切地還禮敬菸。
李學武輕輕抬手婉拒了,道了一聲節哀。
這院裡辦喪事,路過的也好,樓上的也罷,總難免有人嘀咕一句自作自受。
但到了這了,就得說節哀。
李學武本是不用來的,他跟趙玉峰沒什麼瓜葛,更沒什麼交情。
只是父親不在家,大哥那個脾氣,你讓他參加婚禮還行,來白事他躲老遠去。
所以,只能是他帶著弟弟過來,省得李學才有不懂的,或者做不到的。
也算是一種習俗了,家裡沒結婚的小子是不能算成人的。
更不能代表家裡在外面張羅和應酬事。
如果不是代表父親,更是同學關係,李學才其實也沒有必要來的。
趙俠的死,跟李學武沒有任何關係,他在這也用不著鞠躬行禮。
但就像剛剛所說的那樣,他現在代表了父親,代表了李家,也是身為兄長要照顧弟弟。
尤其是這個時候了,廠裡也好,回收站也罷,學才來了,他總不能裝不知道。
人死為大,鞠躬道哀。
“李副主任——”
正當李學武婉拒了兩人的敬菸後,聽到消息的趙玉峰從靈棚裡走了過來。
明顯的,從對方踉蹌的腳步和哀傷的神情就能看得出,趙玉峰這兩天不好過。
“老叔,節哀,保重身體啊。”
李學武走上前兩步,接住了對方伸過來的雙手緊緊地握住。
他輕聲勸慰道:“趙俠太實誠了,我前幾個月還見過他一次,沒想到……”
“嗚嗚——”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滋味比反過來要難受的多。
趙玉峰駝著背,由大兒子攙扶著,嘴裡嗚嗚地帶著哭腔說道:“是我疏於管教啊,是我沒當好父親啊——”
“爸,爸,您別這樣。”
他大兒子抱著他,眼瞅著他要癱在地上,靈棚邊上也有人過來攙扶著。
李學武能來,在趙玉峰看來,不僅僅是李順的面子,也是給了他好大的面子。
現在城裡的單位,有幾個不知道紅星廠的,有幾個不知道紅星廠裡李學武的。
他死了李學武興許都不一定來,更何況是他兒子呢,還是這種情況沒的。
這幾天來的也多是親族和至交,好多關係都躲了,深怕沾上因果。
所以,李學武能來,殊為不易。
他已經三天沒閤眼了,這會兒聽著李學武來了,怎麼著也得出來回個禮。
這便有了現在的折騰。
趙玉峰拉著李學武的手,眼淚唰唰地往下掉,一個勁地說著含糊的話,眼睛也多看了李學才。
他後悔啊,早知今日,就算用鐵鏈子鎖了,也得把兒子鎖在山上。
眼看著李家老三行事規矩,性格沉穩,他便要自責幾分,越想越心痛。
“去,看看有沒有能做的。”
李學武推了弟弟一把,當著趙家人的面交代了弟弟去靈堂裡面幫忙。
都這個時候了,其實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用不著李學才幫什麼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