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此山無敵手(第2頁)
白髮童子跑到隱官老祖身邊,小聲問道:“誰啊,需要記錄在冊嗎?如今小的,算是廢了,完全看不出訪客們的境界修為。”
陳平安一時間也有些犯難,不知如何介紹姜赦跟五言這雙道侶的身份。
他只是以心聲說道:“不用記錄了,回頭我找你聊點私事,先去竹樓那邊等我片刻。”
白髮童子哦了一聲,“隱官老祖先忙你的,小的這就去沐浴更衣薰香一番,再去老廚子那邊吃頓齋飯。”
陳平安懶得跟她廢話,問道:“小米粒呢。”
白髮童子稟報道:“回隱官老祖話,跟郭盟主一起都穿著披風假扮女俠巡山呢,如今右護法擔子重,管得寬了些,連那灰濛山都要去看幾眼的,騎龍巷左護法也是個馬屁精,總跟著。”
姜赦嘖嘖稱奇,境界沒了,眼力還在,一眼看出她的大道根腳,一頭化外天魔都能迴轉人身?!
白髮童子將那紙筆收起,雙手叉腰,“狗子,我如今是二把手,你座位得往後挪挪。”
謝狗愣了愣,叱問一句,“箜篌你傻了吧,如今你連譜牒都沒了,有個屁的座椅,自封的?”
白髮童子瞪眼道:“放肆,三把手怎麼跟二把手說話呢。”
謝狗將信將疑,咋的,沒當上落魄山首席供奉,連那座祖師堂都被這廝偷家了?
仙尉剛想要與那兩位陌生面孔的男女,稽首客套幾句。
陳平安搖頭說道:“不用客氣。”
仙尉猶豫了一下,仍要稽首。
趕巧,那位神色溫婉的婦人已經先客氣上了,卻是個看不懂的古禮。
她身邊的魁梧男子也是抱拳,眼神熠熠,說了句怪話,“久別無恙。”
仙尉如墜雲霧,便只是稽首還禮。
一個青衣小童一路飛快飄下神道,一下子就看見那對陌生男女,摔著袖子跑到了山門口,陳靈均以心聲詢問大白鵝,“何方神聖?境界如何?”
崔東山笑眯眯道:“裴錢的親戚,串門來了。至於境界嘛……”
陳靈均唉了一聲,抖了抖袖子,瞬間便支稜起來了,教訓道:“一家人,聊啥境界。”
崔東山賤兮兮笑道:“男的,姓姜,道齡不小了。”
“大白鵝恁多廢話,我心裡有數。”
青衣小童屁顛屁顛湊近過去,看著這位裴錢親戚的魁梧身量,仰頭讚歎不已,以心聲言語道:“姜老哥,我便不稱呼你道友了,老當益壯啊,瞧著半點不顯老,這腱子肉,硬是要得,胳膊上邊能跑馬。”
“別看我個子小,境界也不高,裴錢那丫頭卻是我看著長大的,關係老好了。”
“姜老哥,上了山就當自己家,不如直接去我那邊住下,宅子空得很,或是讓某位小管家幫你們夫婦挑一處雅靜潔淨的宅子?喝得酒麼?好不好這一口?若也是桌上豪傑,那就巧了,明兒清晨我就約你喝頓早酒。若是嫂子管得嚴,你只管找藉口溜出來,回頭出了任何紕漏,我擔著,只管往我頭上推,就說是景清道友那個酒蒙子,非要拽你上桌的,如何?”
“就是到了酒桌,姜老哥划拳的時候悠著點,嘖嘖,這缽大的拳頭,喝高了,可別誤傷了誰……哈哈,看把姜老哥嚇的,玩笑話,實不相瞞,如今我修道勤勉,莫說是誤傷,便是姜老哥傾力幾拳,扛得住!”
陳靈均一邊言語,一邊朝裴錢使眼色,你家親戚裡邊姓姜的這位,只管交給我,保證他喝到位,待客一事,落魄山上我稱第三就沒誰敢稱第二。
裴錢翻了個白眼。
姜赦一直不搭話,斜眼陳山主,不管管?
陳平安視而不見,不管。
姜赦被聒噪得不行,只好開口言語一句,“你喝得酒?”
青衣小童如臨大敵,先聲奪人,高手過招!姜老哥酒品如何,暫時不好說,酒量,估計保底得有十幾個魏海量!
陳靈均再不敢掉以輕心,沉聲道:“姜老哥,那咱們就桌上見高下?”
姜赦服了。
姜尚真那隻鬊鳥,姜赦還能罵幾句,青衣小童這邊,畢竟是誠心誠意,殷勤好客,罵也不好罵什麼。
過了牌坊,開始登山,姜赦以心聲說道:“到了這邊,走到了山頂,我們看過幾眼之後,馬上就走。”
陳平安的態度很簡單,隨你。愛來不來愛走不走。
裴錢說要去找郭師姐和小米粒,陳平安笑著點頭,說好的。
走到半路,陳靈均就腳底抹油跑路了,原來山主老爺笑呵呵詢問他一件事情,當初道祖他們來到小鎮,你在那期間是不是與老觀主聊了什麼?青衣小童立即推說一想起些稱呼就腦殼疼,不但無法說出口,記都記不得了,雙手抱著腦袋就溜之大吉。
到了山巔,一行人憑欄而立,姜赦雙臂環胸,默不作聲,氣氛便有些沉悶。
五言率先開口打破沉默,說道:“如今是兩個女兒,我們內心當然很高興,在碧霄道友福地之一那邊,我們找見了的女兒,她性子很好,大概就是我們心目中女孩子的模樣吧,我們如何能夠不高興。可要說當年,她其實不是那般性格的,所以姜赦內心更喜歡的,一直就是現在的裴錢,兩個女兒都很好,太好了,可到底還是有些分別的,哪有不喜歡孩子很像自己的爹孃呢。但是姜赦這輩子一直不喜歡跟任何人說任何軟話,死犟死犟的,自己不肯說,也不願意我跟你們見了面就說這些。在夜航船上邊,我很擔心這些話,沒機會說出口了,當時幾次想要跟裴錢說,跟文生先生聊,又怕解釋不清楚,只好忍著。”
“當年她需要斬卻的心魔,根本就不是現在的‘裴錢’,而是我們更早見著的那個女兒啊。”
“大概她覺得自己的心魔,便是她不該有的軟弱。”
婦人紅著眼睛,面朝陳平安,施了個萬福,哽咽道:“都要與陳先生先道歉,再道謝。”
陳平安說道:“怎麼不與裴錢當面解釋。”
婦人搖搖頭,喃喃道:“話到嘴邊,總是說不出口。”
謝狗愣在當場,皺眉道:“不對啊,跟那孩子見過幾面,都很乖巧啊。”
在落魄山,可別說假話,五言你可別用了心計,畫蛇添足,絕不討喜的。
五言搖頭笑道:“那都是裝給外人看的,在我們這邊,打小就無法無天得很。你們想啊,姜赦的女兒,我當年也是寵她寵溺得不行,那她會是一個如何性格軟綿的?從小就在她爹身邊耳濡目染,私底下還幫著編書,什麼書,全是兵法。她又是頂聰明的,學什麼都快,若說想要裝得乖巧些,有何難。當年許多大事,姜赦都與她直說,父女倆沒少商量。陳先生,裴錢小時候的那股機靈勁兒,你肯定是親身領教過了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