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毫無還手之力(第3頁)

“由此可見,姜赦今天也沒有將我當場斬殺的十足把握。”
那道士大笑不已,自言自語道:“若是自認為穩操勝券,姜赦何必計較這點得失,還怕我將擊破白玉京的大致路線、細微訣竅學了去?”
姜赦揉了揉下巴,終於有些理解某些練氣士的想法了,武夫一張臭嘴,確實惹人厭。
“這麼喜歡作壁上觀,一個個的,看我耍猴戲嗎?”姜赦好像終於了沒了耐心,“諸位,再不現身,你們的道侶,山主,盟友,可就真要被我活活打死了。”
駕馭大道,輕鬆反客為主,暫時困住了那座仿白玉京和神性陳平安。
姜赦身形倒掠,融入身後那尊法相中,法相伸手一抓,便將一杆長槍破陣攥住,踏出幾步,便來到那年輕道士身前,一槍橫掃,打中那尊道士法相的胸膛,激起玉屑無數,道士踉蹌後退,“等人高”的白玉京
隨之後移。
姜赦再一槍戳中道士心口,白玉京亮起無數條光彩,凝聚於道士法相與槍尖相抵處。
姜赦也不撤回長槍,向前跨出一步,攮得道士與白玉京一併向後滑去。
姜赦環顧四周,冷笑道:“這般胸口碎大石,好不好看?!看客不必掏錢,就沒幾聲喝彩?”
“姜道友稍安勿躁。”
白玉京之內,陳平安憑欄而立,插袖抬頭望向那尊姜赦提搶法相,微笑道:“道友積點口德,莫要傷了和氣。”
饒是道心堅韌如姜赦,也被這一句屁話給氣得不行。
姜赦手上加重力道,長槍破陣的槍尖戳入白玉京中。
武夫問拳,修士鬥法,總要耗費體力氣血和天地靈氣。練氣士任何一件大煉本命物的破損,都可以說是傷到了大道根本。
這要比消磨數十年、百年道行的折損道力,更為隱患,此類大道缺漏,後患無窮,就像江湖上的練家子落下了病根。至於傷及魂魄,心神流散,減少功德等下場,哪個不是修道之人,容易淪為心魔道場,未來合道的天關阻礙所在?修士境界越高,昔年幾處看似不起眼、不過針孔大小的缺漏,就要變成比天開了個窟窿更大,練氣士想著境界一高再拿外物縫補道心之缺失,天無絕人之路,也行,補天去。
陳平安今天都被打碎了多少件與性命大道慼慼相關的本命物?
姜赦似有所悟。
這傢伙莫非是想要反其道行之?
別看陳
平安身份多、手段多,實則隱患更多,比如沒有了陰神陽神,註定無法煉出本命字,劍修武夫兩不純粹……
先假設自己的那副人身魂魄,一定會有某些缺漏無法縫補,便乾脆來一場形同“散道”的“沙場演武”,修道之人,萬法皆空,空其身以養元神。狠下心來,舍了全部身外物都不要,只餘下一顆澄澈道心?
好傢伙。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一語,與那“天道損有餘以奉不足”?
還能如此註解訓詁?!
確是奇思妙想。
先前姜赦評價一句“豎子成名”,倒是委屈了這位既是劍修又是武夫還是符籙修士的年輕山主。
不枉費我到處打聽你的消息,免得陰溝裡翻船,出山第一場架,就著了道,被老友之祠、碧霄幾個看笑話。
今天對峙,意外有一些,到底還是失望過多。
難道擁有半個一的年輕人,就只有這點道行?
至今為止,不是毫無還手之力是什麼?
兩尊法相近在咫尺之間。
姜赦就要一槍捅穿白玉京與道士胸膛。
就在此時,手託一方五雷法印的道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法印砸向姜赦。
姜赦一拳未能碎之,只是將其打落別處,法印翻滾在地。
以法印砸人,看似莽撞,與仙氣毫不沾邊,卻用上了神人擂鼓式的拳意。
姜赦心中疑惑,嘴上譏笑道:“雷聲大雨點小。處心積慮,結果就鋪墊出這麼一記殺招?”
陳平安微微皺眉,百思
不得其解,為何這方五雷法印會瞬間失去大半功效,轉變幾乎只在一瞬間。
這就導致諸多後手施展不出。
要說單憑此印重創姜赦,不作此想,但是這方五雷法印卻是陳平安之後幾個真正殺手鐧的起手,確是不假。
故而這一手,別說陳平安倍感意外,就連姜赦都誤以為陳平安是在耍什麼花招。
在那傾斜柱子之巔,任由神性與姜赦為敵的青衫陳平安,第一次出手幫忙解圍,取出一張古樸大弓,挽弓如滿月,有弦無箭,砰然一聲,一道金光激射而出,拖拽出極長的璀璨長線,如倚天長劍。
姜赦抽出長槍,以槍尖抵住那道來勢洶洶的劍光,將一支“箭矢”撞碎。
“泥腿子也有潔癖?”
姜赦滿臉譏諷神色,“還是說根本不敢讓神性持劍?”
收起那把得自夜航船的長弓,陳平安攤開晶瑩剔透如羊脂美玉的手掌,掌心浮現出一柄長不過寸餘的碧玉短劍。
這枚得自大嶽穗山的劍胚,古名“小酆都”。
初一與那十五兩把飛劍,得到已久,卻是陳平安極少數未能大煉之物。
陳平安默不作聲。
這好像還是陳平安第一次與人捉對廝殺,各座洞府積蓄的靈氣耗竭到絲毫不剩。
修道之人,跟人鬥法,切磋問道,都是需要花錢的。
駕馭一件件皆已大煉的本命物寶物,或攻伐或防禦,調兵遣將。
可結果不是被姜赦一擊便碎,便是被槍尖戳中,雖未當場崩
壞,卻也變得破敗不堪,跌了品秩。
天外一役,雖說陳平安是被拉壯丁的,到底是不虛此行,於修道大有裨益,只說親眼見證兩座天下的相撞路線,陳平安在那扶搖麓道場,就開始嘗試在人身天地之內,鋪設出一條有跡可循的青道軌跡。
鋪路架橋。
追求一境,每次出劍,行如天道。
至於“藉機將所有本命物打成一片”的選擇,實在是對上了姜赦,不得已而為之。
道理再簡單不過,不如此作為,根本沒得打。別說對峙,想要拖延幾分都是奢望,更別提一探究竟,嘗試查看姜赦修為的深淺。
山巔那位青衫真身陳平安,笑了笑,“看吧,出岔子了,估摸著是青冥天下那邊出現了大狀況。”
收了法相,取回重新恢復袖珍模樣的仿白玉京,託在手心,陳平安側耳聆聽狀,聽見猶如家鄉瓷器開片的細微聲響,叮叮咚咚,最終分崩離析,一座袖珍仿白玉京就此轟然倒塌,天地間罡風一吹,激起無數碎屑,下雪一般。
“一場架,才剛熱手,損失就如此之大了,當真半點不心疼?”
姜赦心中瞭然,看了眼身前陳平安真身,再轉頭看向高處作為障眼法的那個存在,“是了,神性做主就是如此。無心便無錯。”
兩個陳平安,互換了位置。
姜赦眼前這位陳平安,撤了障眼法,才是真正神性的那半個一。
他身邊四周現出四把仙劍。
這位“陳平安”
搖動脖子,抬起手,晃了晃袖子,一雙金色眼眸竟有眼神炙熱的意味,咧嘴笑道:“姜赦,那個‘我’做事不爽利,說真的,老子忍你半天了。”
姜赦笑道:“同理。”
陳平安一向擅長偷師,比如在青萍劍宗密雪峰,長春洞天道場內,閉關期間,也學那吳霜降,仿製了四把仙劍。
若說吳霜降那四把,屬於次一等真跡,類似瓷器裡邊的官仿官,寄託款。
那麼夜航船一役過後,陳平安依葫蘆畫瓢的仿劍,就是再次一等,無論是劍的材質還是神意,都是那……民仿官。
在山上嚇唬人,自然不難,同境之爭,也管用,可要說拿這些再仿仙劍對付姜赦,難免有一種黔驢技窮、或是狗急跳牆的嫌疑。
姜赦只看一眼便知那幾把拙劣仿劍的品相高低。
看來距離使出壓箱底的幾種本事,當真不遠了。
這小子倒是會挑對手,直接挑了個白玉京餘鬥作為問劍對象。
真無敵,擱在當今世道,倒也不算自大之話。估計等餘鬥完全煉化了一座玉京山,也該他躋身偽十五境地了。
不過欲想成為數座天下的人間第一人,就各有劫數要渡劫。
他姜赦是如此,餘鬥當然也是如此。想來青冥天下的大亂已起,從太平盛世轉為亂世,如何變作昇平……便是餘斗的劫數所在。
看著眼前這個機關算盡、手段迭出的年輕人,眉眼神色間並無半點氣餒。
畢竟陳平安這些手
段,本該用來對付餘鬥。
亭中一壺酒,意有所指?
姜赦很難不記起遠古歲月裡的那撥書生,意氣風發,慷慨激昂,性情並不迂腐,從來恩怨清爽。
姜赦提起長槍,指向那高處,懶洋洋問道:“持劍者也好,半個一也罷,能不能拿出點不花俏的真本事?”
“好說。”
高處真身陳平安一跺腳,瞬間震碎雙手雙腳之上數以百計的斤兩真氣符,微笑道:“要想以此身精神擔當宇宙,便需先打成混沌一片。”
姜赦點頭道:“年輕人,真敢想。”
下一刻,姜赦便被陳平安伸手按住頭顱,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