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802章 自由和遠遊(一)(第3頁)

 
    不過最辛苦的還是那位龍伯老弟,只是柳赤誠不上心,顧璨不在意,無人憐憫。

 
    柴伯符也樂得這兩個,不搭理自己。一個沒心沒肺,一個心狠手辣,願意當自己不存在就要燒高香了。

 
    柳赤誠笑道:“我那師兄,是天上人,見不著他很正常。在白帝城,你的那些師兄師姐,百年不見自己師父一面,都不值得奇怪,若是百年之內見著了好幾次,反而提心吊膽。會擔心自己已經不是自己。”

 
    柴伯符一想到那人,便覺得修行路上,這點苦頭算不得什麼,只要能成為白帝城的譜牒弟子,哪怕是給顧璨這小狼崽子當個親傳弟子,都認了!

 
    關於顧璨在白帝城的輩分問題,一直是個謎。

 
    顧璨面對那人,一直執弟子禮。

 
    可那人,以及柳赤誠,又好像將顧璨當做了小師弟,也沒個明確說法。柳赤誠也經常師弟、師侄亂喊。

 
    顧璨神色淡然,隨口問道:“師父是在海上訪友?”

 
    柳赤誠嗤笑道:“開什麼玩笑,有誰值得師兄登門拜訪的。出海訪仙,訪個屁的仙,師兄他就是天底下最有仙氣之人。尋訪白帝城的山上神仙,每年都多如過江之鯽,就只能乖乖站在大水之畔抬頭看天,有幾個能夠去往彩雲間滯留片刻?更別談師兄獨居的白帝城了。”

 
    顧璨疑惑道:“師叔們,還有那些師兄師姐,都不在白帝城修行?”

 
    柳赤誠恍然,忘記與顧璨說些白帝城的狀況了,所以一巴掌拍在身旁龍伯老弟的額頭上,打得後者直接墜入水中。

 
    柳赤誠笑著解釋道:“偌大一座白帝城,除了師兄,就只有些擔任侍者女官的傀儡,神不神仙不仙人不人鬼不鬼的。其餘像我們這些師弟師妹,還有各自的嫡傳弟子,都在彩雲之上各有修行洞府,比如我,就有座名動天下的琉璃閣。所以真正的白帝城,事實上,從來就只有一位修道之人,就是你師父,我師兄。其餘任何人,都是師兄的累贅。”

 
    顧璨點頭道:“厲害。”

 
    柳赤誠放聲大笑道:“不厲害,師兄作為天下公認的魔道中人,一座白帝城,能夠在中土神洲屹立不倒?”

 
    一隻落湯雞飛回天上,不敢怒不敢言。

 
    柳赤誠輕輕拍打少年容貌的柴伯符額頭,讚歎道:“這麼大一腦門,都能當曬穀場了。”

 
    柳赤誠突然咦了一聲,神色關切道:“龍伯老弟,怎的耳鼻淌血了。”

 
    柴伯符抹去血跡,與那個裝傻的罪魁禍首,擠出笑臉道:“不打緊。”

 
    三人在一處島嶼星羅棋佈的海域落腳,此地靈氣淡薄,還有那山水枯燥之意,不宜開山建府修道。

 
    顧璨飄落在地,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問道:“這海外島嶼若是夠大,會有土地公坐鎮嗎?”

 
    柳赤誠抖著兩隻大袖子,白眼道:“沒有,就算有,也要餓死。大大小小的山水神祇,一旦沒了善男信女的香火供奉,所謂的金身不朽,就是個笑話。”

 
    顧璨環顧四周,問道:“這大海之中,是不是會有類似江水正神的親水存在,當然是那淫祠神靈了,卻能在海中雄踞一方?比如靠近倒懸山的那座蛟龍溝,就有眾多蛟龍之屬聚集盤踞,不是宗門勝似宗門。”

 
    據說那蛟龍溝,若是能夠低頭一眼望去,碧水澄澈,蛟龍之屬如絲線懸空遊曳。

 
    柳赤誠搖頭道:“顧璨,你既然成了白帝城嫡傳,就不用考慮這些無聊事了。打得過的,打殺了便是,打不過的,只管自報名號。”

 
    顧璨說道:“習慣使然。”

 
    在顧璨離家之前,朱斂找到了州城的那座顧府,手持一隻炭籠,說是物歸原主。

 
    顧璨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炭籠,當時披狐皮符籙的鬼物馬篤宜,以及修行鬼道秘法的曾掖,就在顧璨家中做客。

 
    朱斂當時笑著說了句古怪言語,說自己很樂意下山一趟,只是山中多有瑣碎事纏身,就不登門叨擾顧公子了。

 
    因為山主說過,顧璨什麼時候返回家鄉,就將此物還給他。

 
    前提是顧璨身邊帶著曾掖和馬篤宜。如果沒有,炭籠就留在落魄山好了,以後都當沒有這回事。

 
    顧璨就拎著炭籠,送了一段路程,將那位佝僂老人一直送到街角處。

 
    後來顧璨回到家中書房,那個師父現身,從炭籠當中,揪出一條靈智似未開的小泥鰍,嗤笑一聲,又丟回炭籠。

 
    顧璨當時面無表情。

 
    後來顧璨離鄉,也沒有將炭籠帶在身邊,只是請馬篤宜和曾掖,送去了一座位於大驪京城以北的山神府。

 
    他孃親勸說顧璨親自去趟北方,說你爹如今是品秩很高的山神府君了,那座山神廟,先前可是舊大驪大嶽山君的神仙府邸,還剛剛提拔為北嶽披雲山的儲君之地,就等同於官場上的官升一品,擱在大驪朝廷,怎麼都該算是個侍郎老爺了,哪裡是什麼郡守、督造官能比的,怨不得你爹不回家看你,他職責重大,不可擅離職守,何況山上規矩多,山水相沖什麼的古怪忌諱,實在太多,所以你作為兒子,既是訪親,又可道賀,怎麼都該去一趟的。

 
    顧璨沉默不語,只是不肯點頭。

 
    婦人便暗自飲泣,也不願再勸說什麼,拿繡帕傷心抹淚之餘,偷偷瞥了眼兒子的臉色,婦人便真的不敢再勸了。

 
    大海之濱,出現了那個人。

 
    柴伯符心頭一緊,大氣都不敢喘了。

 
    柳赤誠也不太願意湊過去。

 
    師兄是神人,遠觀就好。

 
    顧璨獨自御風去往那邊,發現這位白帝城城主蹲在海邊,掬起一捧水。

 
    顧璨疑惑道:“這是?”

 
    男人說道:“斗量海水。”

 
    顧璨又問道:“意義何在?”

 
    男人笑道:“一定要有意義嗎?”

 
    他鬆手起身。

 
    片刻之後,顧璨依稀見到一望無垠的海面上,突兀出現了一騎白馬,踏波而行,風馳電掣,拖拽出一條極長的流彩瑩光。

 
    只見馬背之上,有一副赤色甲冑,跟隨馬背起伏不定,甲冑內裡卻無人身。

 
    這一騎往島嶼這邊而來,驟然停下馬蹄,當一騎靜止不動之後,好像海水都隨之凝滯。

 
    柳赤誠按耐不住,來到師兄和顧璨身邊,微笑道:“運氣不錯,能夠在茫茫大海,遇見一位南海獨騎郎,此事無異於-大海撈著針了。”

 
    顧璨不曾聽說什麼南海獨騎郎。

 
    卻見到那騎多出一杆金色長槍,槍尖直指島嶼,似乎在詢問來歷。

 
    然後一瞬間,南海獨騎郎便收起了長槍,撥轉馬頭,疾馳而去。

 
    顧璨發現身邊男子已經消逝不見。

 
    柳赤誠笑道:“淥水坑那頭大妖要慘了。火龍真人強行破不開的禁制,換成師兄,就能夠長驅直入。”

 
    顧璨問道:“師父與那淥水坑大妖有仇?還是斬殺大妖,純粹為了積攢功德?”

 
    柳赤誠說道:“別去瞎猜,師兄做事,隨心所欲。”

 
    顧璨皺眉不語。

 
    柳赤誠幸災樂禍道:“你的心境,被陳平安的道理壓勝太多,小心惹惱了我那師兄。”

 
    顧璨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