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704章 問拳之前便險峻(第3頁)
納蘭夜行已經告辭離去。
陳平安帶著兩人走入涼亭,笑問道:“三場問劍過後,覺得一個北俱蘆洲顯擺不夠,都來咱們劍氣長城抖摟來了?”
齊景龍說道:“閒來無事,來見宗主與酈劍仙,順便來看看你。”
陳平安雙手籠袖,斜靠欄杆,瞥了眼那個白首,難得,瞧著有些悶悶不樂?
到了涼亭,少年一屁股就坐在陳平安身邊。
齊景龍倒是無所謂這些,自己這個弟子,確實與陳平安更親近些。
齊景龍笑著道破天機:“來這裡之前,我們先去了一趟落魄山,某人聽說你的開山大弟子才學拳一兩年,就說他壓境在下五境,外加讓她一隻手。”
陳平安已經知道大概的下場了。
齊景龍又說道:“你那弟子膽子小,就問能不能再讓一條腿。”
陳平安瞥了眼白首,憋著笑,“這都答應了?”
齊景龍點頭道:“答應了,某人還開心得要死,於是又說站著不動,讓裴錢只管出手。”
陳平安搖搖頭,“不用跟我說結果了。”
陳平安抖了抖袖子,取出一壺前不久從店鋪那邊蹭來的竹海洞天酒,“來,慶賀一下咱們白首大劍仙的開門大吉。”
齊景龍擺擺手。
白首抬起頭,咬牙切齒道:“我敢保證,她絕對肯定必然十成十,不止學拳一兩年!陳平安,你跟我說老實話,裴錢到底學拳多少年了,十年?!”
陳平安直接將酒壺拋給齊景龍,然後自己又拿出一壺,反正還是蹭來的,揭了泥封,呡了一口酒,這壺酒似乎滋味格外好,陳平安盤腿坐在那邊,一手扶在欄杆上,一手手心按住長椅上的那隻酒壺,“我那開山大弟子是一拳下去,還是一腿橫掃?她有沒有被咱們白首大劍仙的劍氣給傷到?沒事,傷到了也沒事,切磋嘛,技不如人,就該拿塊豆腐撞死。”
白首惱火得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雙手握拳,重重嘆息,使勁砸在長椅上。
齊景龍將那壺酒放在身邊,笑道:“你那弟子,好像自己比橫飛出去的某人,更懵,也不知為何,特別心虛,蹲在某人身邊,與躺地上那個七竅流血的傢伙,雙方大眼瞪小眼。然後裴錢就跑去與她的兩個朋友,開始商量怎麼圓場了。我沒多偷聽,只聽到裴錢說這次絕對不能再用摔跤這個理由了,上次師父就沒真信。一定要換個靠譜些的說法。”
白首黑著臉。
背靠欄杆,雙手捂臉。
齊景龍提醒道:“我跟裴錢保證過,不許洩露此事。所以你聽過就算了,並且不許因為此事責罰裴錢。不然以後我就別想再去落魄山了。”
陳平安笑著點頭。
本來就沒想著說她什麼。
白首嘀咕道:“我反正不會再去落魄山了。裴錢有本事下次去我太徽劍宗試試看?我下次只要不掉以輕心,哪怕只拿出一半的修為……”
陳平安不等少年說完,就點頭笑道:“好的,我跟裴錢說一聲,就說下一場武鬥,放在翩然峰。”
白首頓時委屈萬分,一想到姓劉的關於那個賠錢貨的評價,便嚷嚷道:“反正裴錢不在,你讓我說幾句硬氣話,咋了嘛!”
當初裴錢那一腳,真是夠心黑的。
白首不光是七竅流血倒地不起,事實上,竭力睜開眼睛後,就像醉酒之人,又好幾個裴錢蹲在眼前晃來晃去。
關鍵是那個賠錢貨的言語,更噁心人,當時白首臉色鐵青,嘴唇顫抖,手腳抽搐。她蹲一旁,興許見他眼神遊移,沒找到她,還“好心好意”小聲提醒他,“這兒這兒,我在這兒。你千萬別有事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先前說話口氣那麼大,我哪曉得你真的就只是口氣大嘞。也虧得我擔心力氣太大,反而會被傳說中的仙人劍氣給傷到自己,所以只出了七八分氣力,要不然以後咋個與師父解釋?你別裝了,快醒醒!我站著不動,讓你打上一拳便是……”
後來白首便昏死過去了。
陳平安笑眯眯道:“巧了,你們來之前,我剛好寄了一封信回落魄山,只要裴錢她自己願意,就可以立即趕來劍氣長城這邊。”
白首轉頭問道:“師父,我們啥時候回宗門啊?翩然峰如今都沒個人打理茅屋,颳風下雨的,弟子心裡不得勁兒。”
這應該是白首在太徽劍宗祖師堂之外,第一次喊齊景龍為師父,並且如此誠心誠意。
齊景龍想了想,“好歹等到裴錢趕來吧。”
白首眼神呆滯。
齊景龍說道:“對了,聽說有個很了不起的武學天才,來自中土神洲,名叫鬱狷夫,想要找你練拳。”
陳平安笑道:“沒興趣。”
白首有氣無力道:“別給人家的名字騙了,那是個娘們。”
陳平安愣了一下。
總不能那麼巧吧。
齊景龍點頭道:“確實是一位女子,跟你差不多歲數,同樣是底子極好的金身境。”
看到陳平安的臉色有些莫名其妙。
白首眼睛一亮,“至於好不好看嘛,我是不清楚,你到時候跟她打來打去的,自己多看幾眼,何況拳腳無眼,嘿嘿嘿……”
然後白首整個人就像是炸毛一般,毛骨悚然,手腳冰涼,然後僵硬轉頭,看到了一位緩緩走入涼亭的女子。
她明明沒有說什麼,甚至沒有任何不悅神色,更沒有刻意針對他白首,少年依舊敏銳察覺到了一股彷彿與劍氣長城“天地契合”的大道壓勝。
她興許只是稍稍流轉心意,她不太高興,那麼這一方天地便自然對他白首不太高興了。
白首再次僵硬轉頭,對陳平安說道:“千萬別毛手毛腳,武夫切磋,要守規矩,當然了,最好是別答應那誰誰誰的練拳,沒必要。”
陳平安伸手按住少年的腦袋,微笑道:“小心我擰下你的狗頭。”
齊景龍站起身,笑道:“太徽劍宗劉景龍,見過寧姑娘。”
寧姚笑道:“很高興見到劉先生。”
白首伸手拍掉陳平安擱在頭頂的五指山,一頭霧水,稱呼上,有點嚼頭啊。
陳平安雙手籠袖,跟著笑。
至於長椅上那壺酒,在雙手籠袖之前,早已經偷偷伸出一根手指,推到了白首身邊。這對師徒,大小酒鬼,不太好,得勸勸。
寧姚坐在陳平安身邊。
白首坐到了齊景龍那邊去,起身的時候沒忘記拎上那壺酒。
寧姚主動開口道:“我早年遊歷過北俱蘆洲,只是不曾拜訪太徽劍宗,多是在山下行走。”
齊景龍點頭道:“以後可以與陳平安一起重返北俱蘆洲,翩然峰的風景還算不錯。”
寧姚搖頭道:“近期很難。”
齊景龍說道:“確實。”
寧姚沉默片刻,轉頭望向少年白首。
白首立即下意識正襟危坐。
寧姚說道:“既然是劉先生的唯一弟子,為何不好好練劍。”
雖然言語中有“為何”二字,卻不是什麼疑問語氣。
白首如學塾蒙童遇到查詢課業的教書夫子,戰戰兢兢說道:“寧姐姐,我會用心的!”
寧姚說道:“劍修練劍,需問本心。問劍問劍,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便於無言天地以劍問之,要教天地大道,不回答也要回答。”
少年委屈得都不敢將委屈放在臉上,只能小雞啄米,使勁點頭。
不過寧姐姐說話,真是有豪傑氣概,這會兒聽過了寧姐姐的教誨,都想要喝酒了,喝過了酒,肯定好好練劍。
齊景龍並不覺得寧姚言語,有何不妥。
換成別人來說,興許就是不合時宜,可是在劍氣長城,寧姚指點他人劍術,與劍仙傳授無異。更何況寧姚為何願意有此說,自然不是寧姚在佐證傳言,而只是因為她對面所坐之人,是陳平安的朋友,以及朋友的弟子,同時因為雙方皆是劍修。
寧姚起身告辭道:“我繼續閉關去了。”
齊景龍起身道:“打攪寧姑娘閉關了。”
寧姚對陳平安說道:“家裡還有些珍藏酒水,只管與納蘭爺爺開口。”
齊景龍愣了愣,解釋道:“寧姑娘,我不喝酒。”
寧姚笑道:“劉先生無需客氣,哪怕寧府酒水不夠,劍氣長城除了劍修,就是酒多。”
陳平安深以為然,點頭道:“是啊是啊。”
偷偷朝寧姚伸出大拇指。
其實那本陳平安親筆撰寫的山水遊記當中,齊景龍到底喜不喜歡喝酒,早就有寫。寧姚當然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