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670章 還鄉(二)(第2頁)

 
    所謂的划算,是可以少死許多宗門修士。再者,曾有高人道破天機,若是木衣山的護山大陣可以增加五成功效,便是骸骨灘與鬼蜮谷雙方對峙局面的一個轉折點。

 
    所以披麻宗祖師堂諸位老修士,現如今看待崔東山,那是怎麼看怎麼順眼。

 
    尤其是當那白衣少年丟下圖紙,在祖師堂內說了些關鍵事項後,便大搖大擺走了,繼續逛蕩木衣山去了,與神仙姐姐們嘮嗑。

 
    事後竺泉親自出面詢問崔東山,披麻宗該如何報答此事,只要他崔東山開口,披麻宗便是砸鍋賣鐵,與人賒賬,都要還上這份香火情。

 
    崔東山也沒客氣,指名道姓,要了杜文思與龐蘭溪兩人,以後各自躋身元嬰境後,在落魄山擔任記名供奉,只是記名,落魄山不會要求這兩人做任何事情,除非兩人自願。

 
    竺泉當時還有些疑惑,就這樣?

 
    崔東山反問,還要鬧哪樣?

 
    竺泉當時便滿臉愧疚,說了一句戳心窩的話,唉聲嘆氣道:“那陳平安,在我這邊半點不提你這個學生,真是不像話,良心給狗吃了,下次他來骸骨灘,我一定幫你罵他。”

 
    崔東山泫然欲泣,可憐兮兮道:“竺姐姐,你良心才被狗吃了吧。”

 
    竺泉這才說了句公道話,“陳平安有你這麼個學生,應該感到自豪。”

 
    崔東山便投桃報李,“竺姐姐這麼好的女子,如今還無道侶,天理難容。”

 
    於是兩人差點沒打起來,竺泉去往鬼蜮谷青廬鎮的時候,依舊怒氣衝衝。

 
    韋雨松是個熟稔生意的聰明人,不然就竺泉這種不著調的宗主,晏肅這些個不靠譜的老祖師,披麻宗嫡傳弟子再少,也早就被京觀城鈍刀子割肉,消磨殆盡了宗門底蘊。韋雨松每次在祖師堂議事,哪怕對著竺泉與自己恩師晏肅,那都從來沒個笑臉,喜歡每次帶著賬本去議事,一邊翻賬本,一邊說刺人言語,一句接一句,久而久之,說得祖師堂前輩們一個個面帶微笑,裝聽不見,習慣就好。

 
    韋雨松覺得幫助春露圃運輸貨物去往寶瓶洲,當然沒問題,但是分賬一事,得好好磨一磨。

 
    在韋雨松打算盤算賬的時候,晏肅與龐山嶺便開始習慣性微笑,崔東山覺得這會兒沒他說話的份兒,就跟龐蘭溪擠眉弄眼,龐蘭溪對這個俊美得不像話的“同齡人”,很提防,到底是少年心性,會擔心青梅竹馬的姑娘,遇上了更好的同齡人,難免會有些想法。尤其是下山去壁畫城見她的時候,她隨口聊起了這位來鋪子購買神女圖的外鄉少年,雖然她說的是些少年脾氣古怪的尋常言語,可龐蘭溪心裡邊一桶水七上八下。

 
    龐蘭溪最近都快要愁死了。

 
    所以特別想要與陳先生請教一番。

 
    陳平安這個野修包袱齋與管著披麻宗所有錢財的韋雨松,各自殺價。

 
    便是陳平安都有些無奈。

 
    這個韋雨松,真是摳門得有些過分了。

 
    半點宗字頭譜牒仙師的風範都不講。

 
    一旦有些難聊的細節,韋雨松便搬出晏肅之外的一位遠遊老祖師,反正就是潑髒水,言之鑿鑿,這位老祖如何如何古板迂腐,如何在每一顆雪花錢上邊錙銖必較,些許折損宗門利益的事情,哪怕只是嫌疑,這位老祖都要在祖師堂興師問罪,誰的面子都不給。他韋雨松在披麻宗最是沒地位,誰跟他要錢,都嗓門大,不給,就要翻臉,一個個不是仗著修為高,就是仗著輩分高,還有些更不要臉的,仗著自己輩分低修為低,都能鬧事。

 
    反正聽韋雨松的牢騷訴苦,好像整座披麻宗,就數他韋雨松最不是個東西,說話最不管用。

 
    於是陳平安沒轍了,輕輕放下茶杯,咳嗽一聲。

 
    正在打著哈欠的崔東山便立即正襟危坐,說道:“木衣山護山大陣一事,其實還有改善的餘地。”

 
    韋雨松一拍桌子,“全部按照陳公子的說法,就這麼說定了!”

 
    陳平安滿臉誠意,問道:“會不會讓披麻宗難做人?”

 
    韋雨松大義凜然道:“開什麼玩笑,披麻宗只要是跟錢有關的事情,別說是竺宗主,天王老子都管不著我韋雨松!”

 
    陳平安故作恍然,笑著點頭。

 
    韋雨松笑容不變。

 
    果然是同道中人。

 
    韋雨松與晏肅、龐山嶺一起離開。

 
    韋雨松非要與崔道友敘舊,崔東山只好跟著去了。

 
    只剩下陳平安與龐蘭溪,龐蘭溪落座後,輕聲道:“陳先生,這位崔前輩,真是你學生啊?”

 
    陳平安點點頭,“覺得不像,也很正常。”

 
    龐蘭溪欲言又止。

 
    陳平安笑道:“要是開口求人,難以啟齒,那就……”

 
    陳平安不再說話,抬起雙手,比劃了一下。

 
    龐蘭溪立即看懂了,是那廊填本神女圖。

 
    龐蘭溪匆匆御風離去,匆匆返回宅院,將兩隻木匣放在桌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封從雲上城寄來的信,收信人是他龐蘭溪,轉交“陳好人”。

 
    陳平安收了信入袖,笑道:“現在是不是有底氣說話了?”

 
    龐蘭溪小聲道:“陳先生,我有些擔心。”

 
    陳平安心中瞭然。

 
    龐蘭溪是一個不用擔心修行的少年,山上少年憂愁,愁不在修道,那就只能是宗門存亡興衰,而披麻宗談不上有此隱憂,或者說一直隱患重重,所有修士反而都已習慣,那麼就只剩下那件事了。

 
    陳平安笑道:“你先說說看,我再來幫你分析分析。”

 
    龐蘭溪便說了那些事情,其實也沒什麼事情。

 
    只是少年懵懂情思,有些時候也會繞山繞水,不止是少女會如此百轉千回。

 
    陳平安聽過之後,想了想,忍住笑,說道:“放心吧,你喜歡的姑娘,肯定不會見異思遷,轉去喜歡崔東山,而且崔東山也看不上你的心愛姑娘。”

 
    龐蘭溪漲紅了臉,惱火萬分道:“陳先生,我可要生氣了啊,什麼叫做崔東山看不上她?!”

 
    陳先生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呢!

 
    以前不這樣啊。

 
    陳平安忍不住笑了起來。

 
    龐蘭溪想著想著,撓撓頭,有些赧顏。

 
    那個心結便沒了。

 
    不但如此,少年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憤憤不平,覺得自己一定要好好修行,一定要自己姑娘知道,她喜歡自己,絕對沒有看錯人,一輩子都不會後悔。

 
    陳平安這才說道:“那個姑娘喜歡你,不是因為你龐蘭溪是修道天才,但是如果你能夠證明自己是真正的修道天才,那麼喜歡你的姑娘,會更加高興,為你高興,然後她自己也高興。”

 
    龐蘭溪輕聲問道:“是這樣的嗎?”

 
    陳平安點頭,“是這樣的,這件事,我無比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