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627章 他的本命瓷和弟子們(二)(第2頁)
身邊的婢女鴉兒,明顯老了點,也笨了點。
鄭大風看到朱斂投來視線。
鄭大風笑道:“我邀請的那位高人,應該很快就到了。到時候可以幫咱們與姜尚真壓壓價。”
說到就到。
一位年輕女子飄然落在小院當中。
鄭大風笑道:“小柳條兒,如今出落得真好看,真是俊俏的不要不要。”
李柳笑道:“鄭叔叔好。”
朱斂也沒有說什麼客氣話,與這位陌生女子,開門見山聊起了蓮藕福地的事項,事無鉅細,四國格局,朱斂娓娓道來。
至於她是什麼身份來歷,朱斂根本不在意,鄭大風這個落魄山的看門人,自會把關。
李柳也沒有賣關子,讓朱斂喊來魏檗,打開桐葉傘,與朱斂一起走入了那座曾經的藕花福地。
一位遠遊境武夫,一位隨隨便便就躋身元嬰境界的大修士,一起俯瞰福地山河。
李柳扯了扯嘴角,“不愧是臭牛鼻子,道法高深了不少,難怪敢跑去青冥天下掰手腕了。”
朱斂盤腿而坐,置若罔聞。
李柳伸手指了指腳下山水萬里,緩緩道:“此處福地的變遷,按照早年的說法,屬於‘山河變色’,南苑國之外的地界,被你們當年的那位老天爺,以莫大神通,打造出了一種類似白紙福地的形、香火洞天的意,簡而言之,就是南苑國之外所有的山水草木和一切有靈眾生,皆如白紙,活也能活,但是已經沒有了‘半點意思’,也就是說這些紙片,心思再虔誠,拜佛求神,都沒辦法孕育出一星半點的香火精華,但是不耽誤他們在新福地的投胎轉世,只要新福地靈氣越來越多,南苑國香火越來越鼎盛,所有紙片隨之都會越來越厚重,最終與常人無異,甚至還可以擁有修道資質,以及成為山水神祇的可能。”
朱斂淡然道:“從絢爛的彩繪畫卷,變成了一幅工筆白描。”
李柳笑道:“可以這麼說。”
李柳凝神望去,隨便指了幾處,“所謂的謫仙人,都已經撤出這座碎裂福地。並且一些已經開始登山的修道之人,明顯也不在你們蓮藕福地了,例如松籟國那處曾經有俞真意坐鎮的湖山派,山水氣運,就會顯得特別空白,十分扎眼,這就是俞真意被老道相中的結果,俞真意如今應該在四塊真實藕花福地之一,那個陸臺又是一個,南苑國京城那個書香門第,看到沒有,一樣空白極大,極其突兀,一定是這個家族,出現了一位被老道覺得有意思的人,所以藕花福地一分為四後,大致歸屬,已經很明朗,分別是陳平安,藕花福地歷史上第一個成功轉去修道的俞真意,一統魔教的謫仙人陸臺,陳平安去過藏書樓兩次的那戶人家。”
朱斂看也沒看,撓頭而笑,“我可不是山水神靈,看不出那些天地氣象。”
李柳笑了笑,“不用試探我,沒必要,而且小心畫蛇添足。”
朱斂微笑道:“好的。”
李柳問道:“如果你是那個臭牛鼻子的棋子,陳平安會死得很慘。”
朱斂雙手撐拳在膝,天風吹拂,身體微微前傾,“既然有幸生而為人,就好好說人話做人事,不然人間走一遭,有意思嗎?”
朱斂眯起眼,緩緩道:“天地生我朱斂,我無法拒絕,我朱斂如何去死,是可以由我決定的。”
李柳轉過頭,第一次仔細打量起這位覆有面皮的純粹武夫,“朱斂,你大道可期。”
朱斂抬起頭,轉頭望向那位極其危險的年輕女子,“柳姑娘,你不來我們落魄山,真是可惜了。”
李柳有些疑惑,卻懶得知道答案,繼續為朱斂講解福地運轉的關鍵和禁忌。
半點不比姜尚真生疏。
道理很簡單。
歷史上,哪怕撇開最早大道根腳不說,李柳也管理過一手之數的洞天福地,其中一座洞天一座福地,中土神洲的漣漪洞天,流霞洲的碧潮福地。它們曾經甚至都在三十六和七十二之列,只不過下場與比起下墜紮根的驪珠洞天還要不堪,如今都已破碎,被人遺忘。
裴錢這幾天都在閉關。
夜以繼日做一件事情。
在竹樓一樓的書案上埋頭抄書。
快不得。
她只能老老實實,一個字一個字寫得端正。
身為山頭小管家的粉裙女童陳如初,一門心思想要兼任落魄山竹樓右護法的周米粒,都在竹樓這邊伺候裴錢抄書,給她端茶送水,揉肩敲背。
終於在一天晌午時分,裴錢輕輕放下筆,站起身,做了一個氣沉丹田的姿勢,“神功大成!”
陳如初問道:“真抄完啦?”
裴錢斜眼道:“不但還清了債,還學寶瓶姐姐,多抄了一旬的書。”
裴錢雙手環胸,冷笑道:“從明天練拳開始,接下來,崔前輩就會知道,一個心無雜念的裴錢,絕對不是他可以隨便唧唧歪歪的裴錢了。”
陳如初欲言又止。
算了吧,反正都是一拳的事情。
她就不潑冷水了。
周米粒趕緊抬起雙手,飛快拍掌。
裴錢趴在抄書紙張堆積成山的書案上,玩了一會兒自己的幾件家傳寶貝,收起之後,繞過書案,說是要帶她們兩個出去散散心。
陳如初多拿了些瓜子,周米粒扛著行山杖。
裴錢大搖大擺走向老廚子那邊的宅子,要去找那個師父從北俱蘆洲拐騙過來的未過門小師孃。
結果沒在家。
裴錢就去找老廚子。
結果半路竄出一條土狗,被裴錢一個飛撲過去,一巴掌按住狗頭在地,一手抓住嘴巴,嫻熟擰轉,讓那狗頭一歪。
裴錢蹲在地上,問道:“你要造反?這麼久了都不露面?說!給個說法,饒你不死!”
那條土狗只能嗚咽。
裴錢一個擰轉,狗頭瞬間轉向,點頭稱讚道:“好膽識,面對一位殺人如拾草芥的絕世高手,都可以一言不發,憑這份英雄氣魄,就可以不死。”
土狗趕緊搖了搖尾巴。
裴錢卻沒有放過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她抬起一隻手掌,周米粒立即遞過去行山杖,打狗還需打狗棒,捅馬蜂窩的時候,行山杖的用處就更大了,這是裴錢自己說的,結果裴錢沒好氣道:“瓜子。”
粉裙女童趕緊放了一把瓜子在裴錢手上,裴錢一手嗑瓜子,一手始終擰住土狗嘴巴,“來,學那書上的高人,冷冷一笑。”
土狗扯了扯嘴。
裴錢又說道:“換一個,學那江湖演義小說的壞人,來個邪魅一笑。”
土狗又變了眼神扯嘴角。
裴錢一皺眉,土狗心知不妙,開始掙扎。
卻被裴錢拽著土狗,她站起身,旋轉一圈,將那條土狗摔出去七八丈。
然後裴錢嗑著瓜子,看到不遠處站著一位男子和年輕女子。
她歪著腦袋,看了半天之後,驀然笑容燦爛,鞠躬行禮。
陳如初彎腰喊了一聲周先生。
周米粒有樣學樣。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吧?”
姜尚真望向那個當年就覺得挺有趣的黑炭小丫頭,笑眯眯道:“如今成了陳平安的開山大弟子?很好,我覺得陳平安的眼光很不錯,願意帶你離開藕花福地。”
裴錢小雞啄米使勁點頭。
這傢伙馬屁功夫不耐啊。
不過這傢伙能夠認識自己師父,真是祖墳冒青煙,應該多燒香。
所以裴錢笑道:“前輩去過咱們山頂的山神廟沒有?”
姜尚真笑道:“去過了。”
裴錢又問道:“那麼那座龍州城隍閣呢?”
州城隍的那個香火小人兒,如今是她的半個小嘍囉,因為早先它帶路找到了那個大馬蜂窩,事後還得了她一顆銅錢的賞賜。在那位州城隍老爺還沒有來這邊任職當差的時候,雙方早就認識了,當時寶瓶姐姐也在。不過這段時日,那個跟屁蟲倒是沒怎麼出現。
所以一有機會,她還是想著為城隍閣那邊添些香火。
姜尚真搖頭道:“這地兒倒是還真沒去過。”
與姜尚真告辭離去後,裴錢帶著她們兩個去了臺階之巔,一起坐著。
朱斂帶到山上的少女岑鴛機,正從半山腰那邊,往山上練拳而走。
按照粉裙女童這個小耳報神的說法,前不久岑鴛機一天之內必須走完三趟臺階,山腳山巔來回為一趟。
三個小丫頭,肩並肩坐在一起,嗑著瓜子,說著悄悄話。
姜尚真回到自己院子,搖頭笑道:“總算知道南婆娑洲那位醇儒的肩頭,為何會被偷走一輪明月了。估摸著藕花福地的,也被老觀主摘取大日於手,擷取精華,放在了這個小丫頭的另外一顆眼眸當中。”
鴉兒聽得驚世駭俗。
姜尚真瞥了她一眼,“是不是很憋屈,自己如此辛苦修行,好像一輩子都比不上別人一樁機緣?”
鴉兒不敢說話。
姜尚真笑眯眯取出一件半仙兵品秩的真境宗未來鎮山之寶,“我誠心送你,你接得住嗎?不會死嗎?會的,而且你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是劉老成,還是劉志茂?還是那些玉圭宗跟過來的大小供奉。隨便用點心計手段,你就會咬餌上鉤,然後身死道消。”
鴉兒安靜等待姜尚真這位宗主收回那件半仙兵。
但是姜尚真卻攥緊那顆珠子,一巴掌打入女子眉心處,微笑道:“送你了。省得你以為抱上了一條大腿,就可以安心修行。虎狼環伺之地,還這麼跟在藕花福地一樣不長心眼,可不行。”
鴉兒如置身油鍋之中,神魂被煮沸,雙手抱頭,疼痛得滿地打滾。
姜尚真早已揮袖造就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