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619章 躋身三境(第2頁)

 
    在浮萍劍湖有兩件事最要不得,練劍不行,腦瓜子太笨。

 
    不過師父酈採反正看誰都是劍術不成的榆木疙瘩。

 
    師父每次只要動怒打人,就會忍不住蹦出一句口頭禪,“腦瓜子不靈光,那就往死裡練劍嘛,還好意思偷懶?”

 
    這種道理怎麼講?

 
    於是榮暢小心翼翼醞釀措辭後,說道:“形勢如此,該如何破局才是關鍵。隋景澄明顯已經傾心於陳先生,慧劍斬情絲,說來簡單行來難,以情關情劫作為磨石的劍修,不能說沒有人成功,但是太少。”

 
    陳平安點頭道:“確實如此。”

 
    在藕花福地,春潮宮周肥,或者說是姜尚真,為了幫助好友陸舫破開情關心結,可謂手段迭出,諸多作為,令人髮指不說,而且已算人間極致的冷酷手段,依舊效果不好。陸舫最終沒能躋身十人之列,不單單是輸給了陳平安,事實上,更重要的原因,還是陸舫尚未心境圓滿,哪怕能夠“飛昇”離開藕花福地,其實就等於虛耗了六十年光陰。

 
    榮暢問道:“非是問罪於陳先生,只談現狀,陳先生已經是繫鈴人,願不願意當個解鈴人?”

 
    陳平安搖頭道:“難。”

 
    榮暢皺了皺眉頭。

 
    打算修煉閉口禪的顧陌忍不住開口道:“你這是什麼態度?!修道之人,貪戀美色,就落了下乘,還是說你圖謀甚大,乾脆想要與隋景澄結為山上道侶?好嘛,如此一來,就等於跟我們太霞一脈和浮萍劍湖攀上了關係,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陳平安依舊搖頭道:“並非如此。”

 
    有些言語,話難聽。

 
    可是願意與人當面說出口,其實都還算好的。

 
    真正難聽的言語,永遠在別人的肚子裡邊,或者躲在陰暗處,陰陽怪氣說上一兩句所謂的中允之言,輕飄飄的,那才是最噁心人的。

 
    齊景龍也點頭道:“很難。”

 
    陳平安突然說道:“我只說一些可能性,先說兩個極端情況,佛家東渡,逐漸有小乘大乘之分,小破我執不如無我執,隋景澄修心有成,今日之喜歡,變成來年淡然,才是真正的斬斷情絲。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隋景澄情根深種,哪怕遠離我千萬裡,依舊縈繞心扉,任她躋身了上五境,成為了劍仙,出劍都難斬斷。再說兩端之間的可能性,你們兩位,都是山上宗字頭仙家的高人,應該會有一些術法神通,專克情關,專破情劫,但是我覺得隋景澄的心境,我們也要照顧……”

 
    顧陌又開始頭疼,“你能不能說直接點,該怎麼做,需要這麼絮絮叨叨嗎?!”

 
    陳平安望向她,問道:“對於你而言,是一兩次出手的事情,對於隋景澄而言,就是她的一生大道去向和高低,我們多聊幾句算什麼,耐著性子聊幾天又如何?山上修道,不知人間寒暑,這點光陰,很久嗎?!如果今天坐在這裡的,不是我和劉先生,換成其餘兩位境界修為相當的修道之人,你們兩個說不定已經重傷而退了。”

 
    齊景龍淡然道:“是死了。”

 
    陳平安無奈道:“會不會說話?”

 
    齊景龍嗯了一聲,“你繼續。”

 
    陳平安取出兩壺酒,一壺拋給齊景龍,自己打開一壺,喝了一口。齊景龍只是拎酒卻不喝,是真不愛喝。

 
    榮暢笑了笑。

 
    話難聽。

 
    理是這麼個理。

 
    他其實比較能夠接受。

 
    不過估計顧陌就比較不痛快了。

 
    果不其然,顧陌站起身,冷笑道:“貪生怕死,還會進入太霞一脈?!還下山斬什麼妖除什麼魔?!躲在山上步步登高,豈不省事?都不用遇上你這種人!若是我顧陌死了,不過是死了一個龍門境,可北俱蘆洲卻要死兩個修為更高的王八蛋,這筆買賣,誰虧誰賺?!”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你自己不虧?”

 
    顧陌破口大罵道:“虧你大爺!”

 
    陳平安也半點不惱,轉頭笑道:“你修為更高,你來講道理。”

 
    齊景龍微笑道:“你脾氣更好,還是你來講吧。”

 
    顧陌一襲“太霞”法袍雙袖飄蕩不已,氣得臉色鐵青,“你們兩個,別墨跡,隨便滾出來一個,與我打過一場!”

 
    陳平安說道:“你師門太厲害,我不敢跟你打。”

 
    顧陌氣笑道:“我又不是瘋子,只與你切磋,不分生死!”

 
    齊景龍微笑道:“撿軟柿子捏,不太善嘍。”

 
    顧陌也沒有半點難為情,理所當然道:“又不是斬妖除魔,死便死了。切磋而已,找你劉景龍過招,不是自取其辱嗎?”

 
    顧陌望向那個下五境修士,“你既然裝了一路的金丹劍修,還打過幾場硬仗,連大觀王朝的金身境武夫都輸給你,那個什麼刀客蕭叔夜更被你宰了,我看你也不是什麼軟柿子,你我交手,不涉宗門。”

 
    然後顧陌疑惑道:“你們兩個是不是在嘀咕什麼?”

 
    陳平安點頭道:“在與劉先生詢問,你那件法袍是不是可以抵禦地仙劍修的傾力一劍,所以才如此胸有成竹。劉先生說必須的。”

 
    顧陌大怒道:“臭不要臉!”

 
    榮暢揉了揉眉心。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早知道是這麼麻煩的事情,這趟離開浮萍劍湖,自己就該讓別人摻和。

 
    陳平安站起身。

 
    顧陌笑道:“呦,打架之前,要不要再與我嘮叨幾句?”

 
    陳平安搖搖頭,“打架期間,不太說話的,得看你有沒有本事讓我開口言語,悄悄換氣了。”

 
    陳平安一跺腳,這棟宅子院牆之上出現了一條若隱若現的雪白蛟龍,光線炸開,無比絢爛,如凡夫俗子驟然抬頭望日,自然刺眼。

 
    榮暢不過是微微眯眼。

 
    顧陌卻是下意識閉上眼睛,然後心知不妙,猛然睜開。

 
    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一抹雪白劍光和一道幽綠劍光飛掠而出。

 
    一襲青衫身影驟然消逝,出現在顧陌身側,又迅猛返回原地,輕輕落座。

 
    顧陌站在原地,呆滯片刻,盤腿坐在小舟上,“好吧,我輸了,你繼續講道理,再煩人我也受著。”

 
    這也是榮暢願意與顧陌一路隨行、並且雙方關係還不錯的原因。

 
    顧陌似乎後知後覺,怒道:“不對!是劉景龍幫你畫符才佔了先手?!”

 
    齊景龍擺擺手道,“與我無關。”

 
    榮暢說道:“與劉先生確實沒有關係。”

 
    顧陌打量了一眼那青衫外鄉人,好奇問道:“你為何會有兩把不是本命飛劍的飛劍?”

 
    陳平安說道:“你好意思說我?”

 
    顧陌咧嘴一笑,“可惜都沒你出劍快,何況不是生死之戰,以命換傷,我又沒毛病,不會做的。”

 
    陳平安心中嘆息。

 
    顧陌除了身上那件法袍,其實還藏著兩把飛劍,最少。與自己差不多,都不是劍修本命物。有一把,應該是太霞一脈的家底,第二把,多半是來自浮萍劍湖的饋贈。所以當顧陌的境界越高,尤其是躋身地仙之後,對手就會越頭疼。至於躋身了上五境,就是另外一種光景,一切身外物,都需要追求極致了,殺力最大,防禦最強,術法最怪,真正壓箱底的本事越可怕,勝算就越大,不然一切就是錦上添花,比如姜尚真的那麼多件法寶,當然有用,而且很有用,可歸根結底,旗鼓相當的生死廝殺,哪怕分出勝負之後,還是要看那一片柳葉的淬鍊程度,來一錘定音,決定雙方生死。

 
    而顧陌能夠一眼看穿初一十五不是劍修本命飛劍,這興許就是一位大宗門子弟的該有眼界。

 
    榮暢開口說道:“當下有一個相對比較穩妥的法子,就是等我師父來到此地,等她見過了隋景澄再說。不知道陳先生和劉先生,願不願意多等一段時日?”

 
    這其實是強人所難了。

 
    相對穩妥,只是相對榮暢和顧陌而言。

 
    對於眼前這位外鄉人來說,一個不小心,就是生死劫難,並且後患無窮。若是他今天一走了之,留下隋景澄,其實反而省心省力。能夠做到這一步,哪怕師父酈採趕到綠鶯國,一樣挑不出毛病,自己的“閉關弟子”喜歡上了別人,難不成還要那個男人幾巴掌打醒小師妹?打得醒嗎?尋常女子興許可以,但是觀看這位隋景澄的一言一行,分明心思玲瓏剔透,百轉千回,比起小師妹當年修行路上的直爽,是天壤之別。

 
    所以隋景澄越是浮萍劍湖器重之人,他榮暢的師父修為越高,那麼這位外鄉年輕人就會越危險,因為意外會越大。

 
    之所以榮暢一開始沒有如此建議,是這個說法,很容易讓有機會好好談、慢慢聊的局面,變成一場天經地義的搏命廝殺。

 
    到時候兩人往太徽劍宗一躲。

 
    便是師父酈採,也不會去太徽劍宗找他們。

 
    既不佔理,也無意義。

 
    北俱蘆洲修士不是全然不講理,而是人人皆有自己符合一洲風俗的道理,只不過這邊的道理,跟其它洲不太一樣罷了。

 
    所以才會有那麼多背景通天的外鄉修士,在這邊死無葬身之地,甚至到最後連死在誰手都查不出來。除了皚皚洲財神爺的親弟弟,龍虎山天師府的嫡傳黃紫貴人,其實還有好幾位身份一樣嚇人的,只是消息封鎖,除了宗字頭仙家,再無人知曉罷了,例如其中就有一位文廟副教主的得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