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605章 學生造瓷人(第2頁)

 
    柳質清站著不動。

 
    陳平安疑惑道:“咋了,難道我還要花錢請你來喝茶?這就過分了吧?”

 
    柳質清惱火道:“那幾百顆清潭水底的鵝卵石,怎麼一顆不剩了?就值個兩三百顆雪花錢,你這都貪?!”

 
    陳平安一拍桌子,“地契在手,整個玉瑩崖都是我的家業,我撿幾顆破石頭放兜裡,你管得著?!”

 
    柳質清無奈道:“那算我跟你買那些鵝卵石,放回玉瑩崖下,如何?”

 
    陳平安伸出一隻手掌,“五顆小暑錢,本店不打折!”

 
    柳質清一巴掌拍在櫃檯上,抬手後,桌上多出了五顆小暑錢,柳質清轉身就走,“我下次再來春露圃,如果水中少了一顆鵝卵石,看我不砍死你!”

 
    陳平安一根手指輕輕按住櫃檯,不然那麼多依次排列開來的雪花錢會亂了陣型。

 
    又多出五顆小暑錢,有點煩。

 
    太會做生意,也不太好啊。

 
    陳平安覺得今天是個做生意的好日子,收起了所有神仙錢,繞出櫃檯,去門外摘了打烊的牌子,繼續坐在店門口的小竹椅上,只不過從曬日頭變成了納涼。

 
    與柳質清切磋,自然是分勝負不分生死的那種,是為了掂量一下金丹瓶頸劍修的飛劍,到底有多快。

 
    三場切磋,柳質清從出力五分,到七分,最後到九分。

 
    陳平安大致有數了。

 
    不過那位金烏宮小師叔祖如今火氣這麼大,也不怪他。

 
    畢竟恐怕柳質清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多泥土。

 
    當然陳平安與柳質清的三次切磋,他各有壓境,也都不太好受。

 
    第四場是不會有的。

 
    不然雙方就只能是生死相向了,沒有必要。

 
    至於為何三場切磋之後,陳平安為何還留在春露圃,除了當一回包袱齋掙點錢,為咫尺物騰出些位置來,他還要等待一封回信。

 
    先前通過春露圃劍房給披麻宗木衣山寄去了一封密信,所謂密信,哪怕傳信飛劍被攔截下來,也都是一些讓披麻宗少年龐蘭溪寄往龍泉郡的家常事。

 
    所以什麼時候龍泉郡寄信到骸骨灘再到這座春露圃,只需要看那位談老祖何時現身就知道了。

 
    這位管著春露圃數千人譜牒仙師、雜役子弟的元嬰老祖師,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在陳平安面前,但是隻要披麻宗木衣山真的回信,她定力再好,事務再多,也一定坐不住,會走一趟鋪子或是驚蟄府。

 
    夜幕中,老槐街燈火輝煌。

 
    蚍蜉鋪子又有些進賬。

 
    在陳平安起身,打算關門了,之後只需祭出暫借而來的一艘符籙小舟,就可以御風返回竹海驚蟄府邸。

 
    陳平安剛拿起小竹椅,就放下了,望向店鋪那邊,一位身材修長的年輕婦人憑空出現,微笑而立。

 
    陳平安跨過門檻,抱拳笑道:“拜見談夫人。”

 
    這位春露圃主人,姓談,單名一個陵字。春露圃除了她之外的祖師堂嫡傳譜牒仙師,皆是三字姓名,例如金丹宋蘭樵便是蘭字輩。

 
    談陵沒有久留,只是一番客套寒暄,將那披麻宗祖師堂劍匣交由陳平安後,她就笑著告辭離去。

 
    春露圃的生意,已經不需要涉險求大了。

 
    春露圃送出一座老槐街小鋪子,以及隨後的一艘錦上添花的符籙飛舟,火候剛好。

 
    陳平安關上鋪子,在僻靜處乘坐符舟去往竹海府邸,在房間內打開劍匣,有飛劍兩柄,談陵春露圃也有收到一封披麻宗的飛劍傳信,說這是木衣山祖師堂給陳公子的饋贈回禮,劍匣所藏兩把傳信飛劍,可往返十萬裡,元嬰難截。

 
    陳平安對於劍匣一物並不陌生,自己就有,書簡湖那隻,路程不長,品相遠遠不如這隻。

 
    坐在屋內,打開一封信,一看字跡,陳平安會心一笑。

 
    自己那位開山大弟子,在信上絮絮叨叨了幾千字,一本正經告訴師父她在學塾的求學生涯,風雨無阻,寒窗苦讀,一絲不苟,老夫子們差點感動得老淚縱橫……

 
    一些真正涉及機密的事務,應該是崔東山親自擔任了刀筆吏。

 
    例如周米粒一事,信上隱晦寫了一句“學生已瞭然,有事也無事了”。

 
    陳平安反覆看了幾遍。

 
    嗯,裴錢的字寫得愈發工整了,應該是真的沒有抄書偷懶。

 
    至於什麼“師父,我那瘋魔劍法已經爐火純青,師父這都不回家瞅一眼,那就很遺憾了”、“我給鋪子掙了小山一般的銀子,師父你快回家看一看,萬一銀子長腳跑路我可攔不住”、“師父我雖然麾下陣亡了數十位將士,但是我又收了左右兩大護法,騎龍巷這兒家家戶戶路不拾遺”、“師父你放一百個一萬個心,矮冬瓜在鋪子這邊聽話得很,就是飯桶一個,掙錢又不太行,我得掏出私房錢幫她墊著伙食費呢,我如今學成了絕世劍術、刀法和拳法,便是有人欺負我,我也不與他們計較,但是矮冬瓜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她的,因為他是師父說的弱者嘛,我已經不是了哩……”

 
    陳平安笑著收起這封家書,輕輕摺疊起來,緩緩收入方寸物當中。

 
    陳平安如今早已脫掉那金醴、雪花兩件法袍,唯有一襲青衫懸酒壺。

 
    起身來到廊道上,眺望院牆高處的遠方,竹海繁密,人間顏色青翠欲滴。

 
    ————

 
    在崔東山風塵僕僕趕回龍泉郡後。

 
    在騎龍巷鋪子那邊吃了頓晚飯,飯桌上主位始終空著,崔東山想要去坐,與裴錢打鬧了半天,才只能坐在裴錢對面,小水怪周米粒就坐在裴錢身邊,石柔只要落座,從來只是坐在背對大門的長凳上,而且她也根本無需進食,以往是陪著裴錢聊天,今天是不敢不來。

 
    一頓飯,石柔就是湊個數,象徵性動了幾筷子,其餘三個,狼吞虎嚥,風捲雲湧,尤其是周米粒,下筷如飛。

 
    在那之後,崔東山就離開了騎龍巷鋪子,說是去落魄山蹭點酒喝。

 
    裴錢也不管他,在院子裡邊練習了一套瘋魔劍法,周米粒在一旁使勁鼓掌。

 
    崔東山沒有直接去往落魄山竹樓,而是出現在山腳那邊,如今有了棟像樣的宅邸,院子裡邊,魏檗,朱斂,還有那個看門的佝僂漢子,正在下棋,魏檗與朱斂對弈,鄭大風在旁邊嗑瓜子,指點江山。

 
    崔東山坐在牆頭上,看了半天,忍不住罵道:“三個臭棋簍子湊一堆,辣瞎我眼睛!”

 
    崔東山飄落過去,只是等他一屁股坐下,魏檗和朱斂就各自捻起棋子放回棋罐,崔東山伸出雙手,“別啊,稚子下棋,別有風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