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589章 劍仙在劍仙之手(二)(第2頁)

 
    還要我杜俞咋個英雄氣概才算好漢嘛?

 
    隨後陳平安便開始專心練習劍爐立樁。

 
    杜俞則開始以鬼斧宮獨門秘法口訣,緩緩入定,呼吸吐納。

 
    拂曉時分。

 
    陳平安站起身,開始練習六步走樁,對趕忙起身站好的杜俞說道:“你在這渠主水神廟找找看,有沒有值錢的物件。”

 
    杜俞點點頭,就要去碰運氣,看能否給前輩找出一件法器或是幾顆小暑錢。

 
    但是那位前輩突然來了一句,“我所謂的值錢,就是一顆雪花錢。”

 
    杜俞愣了一下,誤以為自己聽錯了,小心翼翼問道:“前輩是說那一顆小暑錢吧?”

 
    陳平安無奈道:“就你這份耳力,能夠走江湖走到今天,真是難為你了。”

 
    杜俞恍然醒悟,開始搜刮地皮,有前輩在自己身邊,別說是一座無主的河婆祠廟,就是那座湖底龍宮,他也能挖地三尺。

 
    陳平安閉上眼睛,只是走樁。

 
    一直到響午時分,杜俞這才扛著兩個大包裹返回,滿載而歸。

 
    陳平安說道:“值錢的那一袋子歸我,另外一隻歸你。”

 
    杜俞哭喪著臉,“前輩,可是我哪裡做得不對了?”

 
    陳平安依舊走樁不停,緩緩道:“修行有修行的規矩,走江湖有走江湖的規矩,做買賣有做買賣的規矩,聽懂了嗎?”

 
    杜俞其實沒懂,但是假裝聽懂了,不管如何,提心吊膽收下其中一袋子便是。

 
    不過杜俞想了想,打開兩袋子,將屬於自己袋子裡邊的幾件值錢物件,放入了前輩那隻袋子裡邊。

 
    陳平安也沒攔著。

 
    陳平安停下拳樁,掠上一棟最高建築的屋脊上,遠望隨駕城方向。

 
    隨後陳平安就在一座座屋脊之上,練習走樁。

 
    杜俞就納了悶了,怎麼咋看咋像是江湖中人的拳架,而不是什麼仙家術法?

 
    杜俞隨即大為佩服。

 
    這位前輩行事,果然是與眾不同,返璞歸真了。

 
    這天黃昏中,杜俞又點燃起篝火,陳平安說道:“行了,走你的江湖去,在祠廟待了一夜一天,所有的旁觀之人,都已經心裡有數。”

 
    杜俞有些尷尬。

 
    自己這份小心思,果然難逃前輩法眼。

 
    若是在渡口那邊,雙方立即分別,杜俞都怕自己沒辦法活著走到隨駕城。

 
    杜俞思量一番,覺得該見好就收了,便要扛起那隻麻袋去往隨駕城。

 
    陳平安突然說道:“你再待一會兒。”

 
    杜俞聽命行事,放了麻袋,大大方方盤腿坐在地上,小聲問道:“前輩,其實我還會一道師門祖師堂秘傳符籙,不比雪泥符和駝碑符遜色太多。”

 
    陳平安笑著擺擺手,道:“先前命懸一線,你做這種缺德勾當也就罷了,這會兒既然性命無憂,再拿師門規矩來為自己錦上添花,不太好。修行路上,成仙先做人。”

 
    杜俞愣在當場。

 
    瞥了眼地上的那隻麻袋。

 
    似乎直到這一刻,才隱約間抓到一點蛛絲馬跡。

 
    杜俞雙手握拳,安靜無語。

 
    陳平安站起身,杜俞下意識就要起身,被陳平安伸手虛按。

 
    杜俞轉頭望去,片刻之後,一個熟悉身影闖入視野。

 
    真是怎麼看怎麼好看。

 
    不愧是晏清仙子。

 
    陳平安皺著眉頭。

 
    杜俞有些心驚膽戰,前輩,求你老人家別再辣手摧花了,這麼俊俏的仙子死翹翹了,前輩你捨得,晚輩我揪心啊。

 
    晏清問道:“既然都一鼓作氣打殺了三位河神渠主,為何要故意放跑那湖君殷侯?”

 
    杜俞一個沒坐穩,趕緊伸手扶住地面。

 
    陳平安問道:“是誰給你的膽子一而再找我?”

 
    晏清微笑道:“一個擔心雲海落下會殃及無辜百姓的劍仙,真是濫殺之輩?我晏清第一個不相信。”

 
    陳平安說道:“你信不信,關我屁事?最後勸你一次,我耐心有限。”

 
    晏清卻徑直走向篝火這邊。

 
    杜俞早已挪了挪屁股,剛好既可以打量到前輩的神色變化,又開始欣賞到月下美人的風姿。

 
    然後杜俞一點一點張大嘴巴。

 
    一抹青煙掠向了那位可與月色爭輝的白衣仙子,然後晏清好似小雞崽兒給人提起懸空,與青煙一同掠上了一座屋脊。

 
    那一襲青衫在屋脊之上,身形旋轉一圈,白衣美人便跟著旋轉了一個更大的圓圈。

 
    嗖一下。

 
    晏清仙子便不見了。

 
    陳平安跳下屋脊,返回臺階那邊坐下。

 
    杜俞抹了一把嘴,嚥了一口唾沫。

 
    陳平安揮揮手,“你可以走了。”

 
    杜俞正要恭恭敬敬告辭一聲。

 
    只見那位前輩突然露出一抹懊惱神色,拔地而起,整座祠廟又是一陣類似渡口那邊的動靜,好一個地動山搖。

 
    杜俞有些為難,自己到底是走還是不走?招呼都沒打,不太好。不走,萬一是那位前輩突然憐香惜玉起來,與那位嬌嬌柔柔的晏清仙子攜手返回這邊,月夜又好,美人更美……

 
    杜俞給了自己一耳光。

 
    背起麻袋就開始跑路。

 
    杜俞剛走出水神廟大門,便怔怔出神。

 
    恐怕這一次不知為何的匆匆趕路,才是那位前輩真正用上那個了全力?

 
    從身後渠主水神廟到蒼筠湖。

 
    早已不見那一襲青衫的身影,卻猶有雷聲不絕於耳。

 
    杜俞重重嘆了口氣。

 
    陳平安落在渡口那邊,眯起眼。

 
    那個讓人膩歪的寶峒仙境年輕女修,已經被自己砸入蒼筠湖中,談不上傷勢,頂多就是窒息片刻,有些狼狽而已。

 
    但是一想到蒼筠湖湖君極有可能就在附近,陳平安只好趕來,果然,那女子墜湖之後,已經不見蹤跡。

 
    陳平安雙指捻出那張玉清光明符。

 
    就在陳平安即將丟擲出指尖符籙的時候。

 
    蒼筠湖水面破開,走出那位身穿絳紫色龍袍的湖君殷侯,身邊還站著那位似乎剛剛掙脫術法牢籠的年輕女子,她盯著渡口那邊的青衫客,她滿臉怒容。

 
    殷侯向前伸出一隻手掌,微笑道:“方才是本君擔憂晏清仙子的安危,情況緊急,便小小施展了一門術法,試圖卸去仙子入湖的那股衝勁,多有得罪,晏清仙子只管上岸。”

 
    晏清神色冰冷,震散身上所有殘餘水氣,御風飄落在渡口上。

 
    如果那個罪魁禍首沒有趕來渡口,晏清無法想象自己的下場。

 
    陳平安看了她一眼,“還不走?藻溪渠主的茶水好喝,我是沒辦法幫你了,可覺得蒼筠湖的湖水也好喝的話,我倒是可以幫忙。”

 
    晏清冷哼一聲,御風遠遊。

 
    陳平安望向那個神色戒備的蒼筠湖湖君,笑道:“你應該很清楚,我如果鐵了心要殺你,真的不難。”

 
    殷侯點頭道:“確實如此。所以我很奇怪,劍仙為何手下留情。”

 
    陳平安環顧四周,默不作聲。

 
    殷侯雙足始終沒入水中。

 
    不但如此,整座蒼筠湖和所有轄境水域的上空,又開始烏雲密佈。

 
    陳平安問道:“當年那封隨駕城太守寄往京城的密信,到底是怎麼回事?”

 
    湖君殷侯毫不猶豫道:“信的內容,並無新奇,劍仙想必也都猜得到,無非是希冀著京城好友,能夠幫那位太守死後繼續翻案,最少也該找機會公之於眾。不過有一件事,劍仙應該想不到,那就是那位太守在信上末尾坦言,若是他的朋友這輩子都沒能當上朝廷重臣,就不著急涉險行此事,免得翻案不成,反受牽連。”

 
    陳平安憑空取出一壺酒,揭了泥封,緩緩而飲。

 
    殷侯繼續笑道:“我在京城是有一些關係的,而我與隨駕城的惡劣關係,劍仙清楚,我讓藻溪渠主隨行,其實沒其它想法,就是想要順順利利將這封密信送到京城,不但如此,我在京城還算有些人脈,所以交待藻溪渠主,只要那人願意翻案,那就幫他在仕途上走得更順遂一些。其實試圖真正翻案,是休想了,不過是我想要噁心一下隨駕城城隍廟,與那座火神祠罷了,但是我怎麼沒有想到,那位城隍爺做得如此乾脆利落,直接殺死了一位朝廷命官,一位已經可謂封疆大吏的太守大人,並且半點耐心都沒有,都沒讓那人離開隨駕城,這其實是有些麻煩的,不過那位城隍爺想必是狗急跳牆了吧,顧不得更多了,斬草除根了再說。後來不知是哪裡走漏了風聲,知道了藻溪渠主身在京城,城隍爺便也開始運作,命心腹將那位半成的香火小人,送往了京城,交予那人。而那位當時尚未補缺的進士,二話不說便答應了隨駕城城隍廟的條件。事已至此,我便讓藻溪渠主返回蒼筠湖,畢竟遠親不如近鄰,暗中做點小動作,無妨,撕破臉皮就不太好了。”

 
    陳平安突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以你湖君身份,一旦相中了某位資質不錯的市井女子,何須如此麻煩?”

 
    湖君殷侯微笑道:“一來百姓無知,畏威不畏德。二來,可不是我龍宮需要美婢,三河兩渠同樣需要,我手下的手下也會需要,蒼筠湖地界上,如果今天少一位女子,明天少一位女子,長久以往,畏威過多,也是壞事,老百姓還好說,只能認命,可那些能夠讓家族長腳跑路的書香門第,富貴人家,便會口口相傳,一年到頭擔驚受怕,之後會如何做?自然是紛紛搬遷他處。久而久之,年復一年,蒼筠湖的風水氣數,便要一直向外流瀉。可若是蒼筠湖訂立了這麼一個雙方心知肚明的規矩,就更容易安撫人心了,加上龍宮還算對岸上人家補償豐厚,不瞞劍仙,許多有錢人,恨不得自己的女兒、孫女被龍宮瞧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