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460章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第2頁)
陳平安來到上半圓的最左手邊,“此地人心,最為無序,想要為善而不知如何為之,有心為惡卻未必敢,所以最容易覺得‘讀書無用’,‘道理誤我’,雖然身處這邊的半圓,卻一樣很容易從惡如崩,因此世間便多出了那麼多‘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就連佛經上的佛祖,都會憂心末法的到來。此處之人,隨波逐流,活得很辛苦,甚至會是最辛苦的,我先前與顧璨所說,世間道理的好,強者的真正自由,就在於能夠保護好這撥人,讓他們能夠不用擔心下半圓中的居中一撥人,由於後者的橫行無忌,
而遭受眾多無緣無故的災厄,不用害怕所有辛苦勤勞積攢出來的財富,朝夕之間便毀於一旦,讓這些人,哪怕不用講道理,甚至於根本不用知道太多道理,更甚至是他們偶爾的不講理,微微動搖了儒家打造出來的那張規規矩矩、原本四平八穩的木椅子,都可以好好活著。”
陳平安起身挪步,來到與之相對應的下半圓最右手邊,緩緩寫道:‘此地人心,你與他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與鄰近居中的那撥人,註定都只是空談了。’
雖然下邊半圓,最左手邊還留有一大塊空白,可是陳平安已經臉色慘白,竟是有了精疲力盡的跡象,喝了一大口酒後,搖搖晃晃站起身,手中木炭已經被磨得只有指甲蓋大小,陳平安穩了穩心神,手指顫抖,寫不下了,陳平安強撐一口氣,抬起手臂,抹了抹額頭汗水,想要蹲下身繼續書寫,哪怕多一個字也好,可是剛剛彎腰,就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陳平安一手將養劍葫隨便放在地上,另外一隻手鬆開手指,僅剩那點木炭滾落在地,他就那麼仰面躺在渡口上。
“儒家提出惻隱之心,佛家推崇慈悲心腸,可是我們身處這個世界,還是很難做到,更別提時時刻刻做到這兩種說法,反而是亞聖率先說出的‘赤子之心’與道祖所謂的‘返璞歸真,復歸於嬰兒’,似乎好像更加……”
陳平安竭力站起身,退出那個尚未補全炭字的圓圈,死死盯著那個大圓,最後視線凝聚在圓心地帶、自己最早寫下的‘善惡’兩字之上。
陳平安搖搖晃晃,伸出一隻手,像是要抓住整個圓圈。
他幾乎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了。
此時此景,形骸俱忘矣。
“是不是可以連善惡都不去談?只說神人之分?本性?不然這個圓圈還是很難真正站得住腳。”
“這就需要……往上提起?而不是拘泥於書上道理、以至於不是拘束於儒家學問,單純去擴大這個圈子?而是往上拔高一些?”
“若是如此,那我就懂了,根本不是我之前琢磨出來的那樣,不是世間的道理有門檻,分高低。而是繞著這個圈子行走,不斷去看,是心性有左右之別,同樣不是說有人心在不同之處,就有了高下之別,雲泥之別。故而三教聖人,各自所做之事,所謂的勸化之功,就是將不同版圖的人心,‘搬山倒海’,牽引到各自想要的區域中去。”
“若是,先不往高處去看,不繞圈平地而行,只是藉助順序,往回退轉一步來看,也不提種種本心,只說世道真實的本在,儒家學問,是在擴大和穩固‘實物’版圖,道家是則是在向上抬升這個世界,讓我們人,能夠高出其餘所有有靈萬物。”
陳平安閉上眼睛,取出一枚竹簡,上邊刻著一位大儒充滿蒼涼之意卻依舊美好動人的文字,當時只是覺得想法奇怪卻通透,如今看來,只要深究下去,竟是蘊含著一些道家真意了,“盆水覆地,芥浮於水,螞蟻依附於芥子以為絕境,須臾水乾涸,才發現道路通達,無處不可去。”
“道家所求,就是不要我們世人做那些心性低如螻蟻的存在,一定要去更高處看待世間,一定要異於世間飛禽走獸和花草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