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番外18·19·褚峻×寧
番外18
【一】
當年他到底是怎麼喜歡上的褚峻, 寧不為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那時候寧行遠還在,整個寧城寧府由著他上躥下跳,甚至有傳言說寧行遠之後, 寧家下一任家主便是這位小公子的。
寧不為沒當在心上, 他哥可以一直當寧家家主, 而他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十六歲時他最希望自己趕緊從萬玄院結束課業,和自己的好朋友們去十七州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少年人總是仰慕強者,他哥寧行遠在他心裡是遙不可及絕對第一的存在,後來褚峻出現, 排在了他哥底下,榮登強者第二名。
雖然同時,這個一直戴著醜兮兮面具的掌教還排在他最討厭的掌教第一名, 甚至超過了郝諍那個古板的老頭子。
褚峻總有辦法打斷他和崔辭聞在野“闖禍”的計劃, 並且不動聲色的讓他吃到苦頭——去自省閣進行無休無止的自省。
他坐在課室的最後一排, 抱著胳膊盯著褚峻那雙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一隻手按在檀黑的桌面,一隻手捏著一卷書頁, 煞是漂亮, 還有點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讓他心裡有點躁動,像是心裡在發癢, 卻撓不到。
那張古怪的面具下, 唯一露出來的一雙眼睛更是好看到有些離譜,幽深沉靜, 看人時總是帶著疏離和淡漠, 像他曾在秘境見過的一汪深不見底的潭。
那被巴掌寬的腰帶勒住的腰也很恰到好處, 寬肩窄腰, 腿也筆直修長,哪裡都好,就是看不見臉,聲音粗糲嘶啞難聽得很……寧不為支著腦袋懶洋洋地盯著講課的掌教,腦子裡全是些不著邊際的想法。
他以後肯定比這姓褚的長得高,這腰他現在就能一根胳膊摟住,昨晚在自省閣,褚掌教從他手裡拿爆破符的時候,溫軟的指尖劃過他手心……嘶。
他磨了磨牙,覺得這姓褚的實在可惡,老是跟自己對著幹。
他正走著神,旁邊的崔辭和聞在野開始瘋狂地咳嗽起來。
方才他盯著的那隻手近在眼前,雪白的袖口蓋住了手背,食指和中指微屈,毫不客氣地往他腦門上一敲,難聽的聲音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寧乘風,專心上課。”
寧不為猛地回神,淡淡的苦香從他鼻尖掠過,像是某些草藥的味道,又像是冬日山頂樹梢未化開的冰雪,冷冷清清,十分……好聞。
他眯起眼睛,不懷好意地笑道:“褚掌教今日焚了什麼香?還是抱了哪個女修沾上了脂粉味?”
話一出,課室裡的弟子們鬨堂大笑。
這一屋子都是十大宗門八大世家裡的公子裡挑出來的混不吝,傲氣混賬地很,整個萬玄院也就是郝諍能管住他們,其他掌教經常被氣走,可見多麼頑劣。
寧不為就是這群刺頭裡的刺頭,很多時候郝諍都拿他沒辦法。
他抱著胳膊,惡劣又戲謔地盯著褚峻,想看他怎麼接。
溫熱的手指不經意間劃過他的鎖骨,轉瞬即逝,掌心便多了盒香粉,那盒香粉被放到了桌子上,頓時周圍的起鬨聲更大了。
褚峻拿著書卷繼續講課,沉沉威壓下來,起鬨聲頓消,一個個乖得如同鵪鶉。
同萬玄院的掌教動不動就喜歡說教不同,這位褚掌教教學的方式直白又粗暴,就是誰強誰說了算,結果還意外好用。
寧不為一堂課臉都是黑了。
下了課,他將香粉盒一把砸進了崔辭懷裡,咬牙切齒道:“下回你給你那些小師妹帶東西自己去買!”
“哎乘風!”崔辭將香粉盒收進懷裡,嘻嘻哈哈追上來,“沒關係,不就是被姓褚的擺了一道麼,改天咱們再找回來!”
聞在野搖著扇子笑眯眯道:“要我說也是你嘴欠,沒事問人家焚了什麼香作甚?這不是明晃晃的調戲嗎?要是個女掌教,早就被氣哭了。”
寧不為一噎,皺眉道:“我就是沒聞過,隨便問問,哪知道他這麼小氣。”
“要我說啊,你還是別招惹他了。”崔辭摟著他的肩膀道:“你沒看別人都不敢踢這塊鐵板嗎,就你每回都去招惹,結果次次吃虧。”
“我還就不信了。”寧不為看著遠處那道熟悉的背影,不爽地挑了挑眉。
又過了幾天,寧不為麻木地被拎到了自省閣抄書,等罰完已經到了子時。
褚峻將書卷收起來,道:“今日便到這裡,回弟子舍歇息吧。”
寧不為將毛筆一放,伸了個懶腰,在褚峻繞過他時一把攥住了對方的袖子,他仰著頭揶揄道:“褚掌教,弟子舍這時候都關門了,我回去要翻牆,舍管逮住了又要罵我。”
“我已同舍管說明。”褚峻微微偏頭垂眸看向他。
“我們舍管脾氣很大的,每次晚回去都要被罵得狗血淋頭。”寧不為愁眉苦臉道:“褚掌教,你可憐可憐我,讓我去你那裡湊合一晚上吧。”
褚峻果不其然拒絕了他,“不可。”
“褚掌教,我可以打地鋪的。”寧不為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等我被罵完,就只剩兩個時辰能睡覺了。”
向來耍橫囂張的刺頭用這麼軟和的語氣說話,褚峻似乎有些猶豫。
寧不為將桌上的毛筆和書卷一股腦地扔進了納袋裡,起身站在了他身後,攥著他袖子的手依舊沒撒開,悶聲道:“褚掌教,我今晚抄了六百頁書,真的……快要睜不開眼睛了。”
他今天難得聽話,忍辱負重寫得手都酸了,要是姓褚的不上鉤,他就自己找根繩子掛樹上把自己給吊死。
“走吧。”褚峻果然沒有沒拒絕。
寧不為臉上露出個得逞的笑容,以防萬一,一直攥著他的袖子到了掌教的院子裡。
褚峻雖然只是個普通的掌教,卻自己單獨住了一座小院子,環境倒也算清幽。
褚峻打開門,道:“外間有小榻,你今晚便歇在——”
話沒說完,寧不為就直奔裡間,坐在裡間的榻上拍了拍靠枕,笑得十分燦爛,“多謝褚掌教,那我就不客氣了。”
話音剛落,人就往榻上一躺,腦袋一耷拉睡了過去。
褚峻:“…………”
小半個時辰後,寧不為眼睛悄悄睜開了一條縫,不遠處的床上,褚峻正在打坐入定。
他勾了勾嘴角,袖子裡倒出來一把符紙,悄無聲息地散落在了房間各處。
然而還不等他實施下一步的計劃,一隻溫熱的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正在幹壞事的寧不為悚然一驚,奈何周身的靈力被壓制得無法調動,他靠在榻上,盯著面前可怖的面具,心如擂鼓。
有九成是幹壞事被抓包嚇得。
“寧乘風,你不困了?”褚峻身上的壓迫力極強,那雙漂亮的眸子冰冷無光。
他甚至有一瞬間覺得對方想殺了自己。
殺戮道修習五百年積攢出來的煞氣和血腥威壓毫無保留地欺壓在身上,寧不為雖然不知具體為何,但整個人像是炸了毛的小獸,故作兇狠的瞪著他,但身體卻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褚峻輕笑了一聲,手中的符紙都化作了齏粉。
尚未修習清淨道的人如今殺戮道道心盡毀,脾氣實在算不上好,能讓他渡命劫的小傢伙就在跟前,還天天挑釁自己,能讓他忍不住不殺了對方實在是有些艱難。
溫熱的手指覆在了寧不為的脖頸。
寧不為閉了閉眼睛,破罐子破摔,將身上藏起來的爆破符和臭味符一股腦塞進了他手裡,垂頭喪氣道:“都在這裡了,你要罰就罰吧,抄書還是背心訣我都認!”
褚峻尚未用力的手微微一頓,神色莫名地看著懷裡多出來的這堆亂七八糟的符紙陷入了沉默。
五百多歲的殺戮道修士實在是很難理解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東西。
矜貴又愛面子的小公子被當場抓包,惱羞成怒,拍開他的手從榻上爬起來,抱著胳膊面色不善地盯著他,一臉嚴肅道:“褚峻,我是不會放棄的。”
褚峻有些疑惑,“放棄什麼?”
“我早晚會打敗你!”寧不為惡狠狠道:“讓你知道萬玄院到底誰才是老大!”
“…………”褚峻忍了許久才沒笑出聲來,周身的殺意頓消。
不怕他也就算了,竟然還敢一本正經地挑釁他。
寧不為下完戰書,轉身就想跑,結果被人揪住了衣領。
“別折騰了,快睡覺。”褚峻將他按在了榻上,“明日還有早課。”
寧不為掙扎了半晌沒能掙開,整個人氣成了河豚,憤憤地說著狠話,沒說兩句就抱著按著自己的那隻手睡了過去。
夢裡的寧小公子大殺四方,將姓褚的掌教打得哭爹喊娘屁滾尿流,叉著腰狂笑出聲。
門外的寧小公子抱著褚掌教的胳膊,睡得昏天黑地,手腳並用抱住對方不讓人走,放浪不羈。
原本準備動手殺人的殺戮道修士木著一張臉坐在榻邊,百思不得其解,垂眸盯著小公子的睡得微微發紅的臉頰。
十六年前還跟貓崽子一樣大的小娃娃,如今已經長成了這麼大的少年,褚掌教覺得有些神奇。
於是他沒忍住,伸出了一根手指,輕輕地戳了戳。
軟的。
【二】
如果真的要回憶,寧不為想,大概是他心魔發作,十天半個月都沒辦法睡個安穩覺的時候。
他天生靈體,連睡覺都在不自覺的修煉,他自小便喜歡睡覺,但自從在寧帆手裡過了一年,便總是睡不踏實。
他總是會夢見寧故和李笑寒,偶爾夢見他們慘死的模樣,一遍又一遍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津津地醒來,怔忪半晌,又逼著自己重新沉眠。
在夢裡,是他唯一能再見到他爹孃的機會。
所以他喜歡睡覺。
寧行遠和聞在野崔辭幾個親近的人都以為他活動多所以嗜睡,這是他自己的小秘密。
誰還能沒有些小秘密呢。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沒辦法修煉,更沒辦法睡覺的時候,內心一陣恐慌。
又有數不清的詭異繁複的可怖念頭纏繞在他腦海中,讓他惶惑不安,一閉眼全是血色與濃稠的黑霧,腦子卻又清醒得嚇人。
他應該去找他哥或者郝院長幫忙。
當時的寧不為這樣想,但一想到他們會問什麼,又心生退卻。
他找不到自己的身體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他只是惶恐,瘋了一樣地想睡覺。
但是睡不著。
他筋疲力竭,聽不進上課的內容,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變著法地想找褚峻的麻煩,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