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上加狂 作品
1 第 1 章
長雷劃過,在寂寞宮牆上囫圇個悶響,便滾蕩遠去。
此時夜雨正濃,宮燈垂在宮宇一角,暈染著水霧,顯得人影鬼魅不定。
湯皇后默默吸一口氣,掀開帷幔,接過宋媼手裡的燈,彎腰仔細看去——那瑟縮在被窩裡的人昏睡不起,散亂的長髮蔓延開來,如烏草遮住了面龐。
湯皇后撩開了那人礙事的長髮,將燭臺湊近些,燈花搖曳裡終於看清了那眉眼。
她微微吐氣,懸了十幾日的心,終於可以在滂沱雨聲中暫時落一落地。
老女官宋媼目露欣慰,低聲道:“娘娘看,是不是幾乎一模一樣?您可放心,待她醒後,老奴親自規整她的儀態談吐,不會叫人看出端倪……”
聽了宋媼之言,湯皇后不見欣慰,冷冷瞥著被子裡的人開口:“不看出端倪?她就算與太子長得像,也是小小女郎!沒見過世面,如何能不露破綻?太子的德行,你我都看了十幾年,到底是戲子賤種,無可救藥,還能指望這不上臺面的扭轉乾坤?也是本宮命運不濟,若是我親生孩子還在,何至於落得今日的狼狽局面?”
說著,一臉暮色的女子清淚落下,引得一旁的宋媼也淚目婆娑。
奉朝上下誰人不知,湯皇后當年難產,生下太子時傷了根本,此後數年再不能為皇室添丁,所以皇后娘娘對太子鳳棲原教養嚴格,寄予無限厚望。
可誰也不知:皇后當年難產時,嬌兒臍帶繞頸,那皇子一落地就沒了氣息。當時情狀兇險,太醫斷言皇后以後恐怕再難生育。
皇后與商貴妃鬥法正酣,正是緊要關頭,怎能讓這落敗噩耗傳開?
幸好皇后在行宮臨盆,行宮一旁的梨園裡養著對名伶夫婦,那婦人也剛生產不久,誕下一對龍鳳胎。
皇后無奈,下了一步險棋,藉口行賞,讓老女官宋媼哄那夫婦帶著一對龍鳳胎入行宮領賞。
於是那龍鳳胎中的男嬰被換上緞面襁褓,搖身一變,成為了當今聖上的皇四子——鳳棲原。
而那對名伶夫婦和女嬰,連同傳信的一應宮女太監,都被皇后秘密處死扔入荒野運河。
原本狸貓換太子戲碼已淹沒在河中,可萬沒想到,許是老天憎恨皇后當年的惡行,竟有無盡的現世報應。
這換來的孩子太不成器,文章功課做得磕磕絆絆,叫人看不入眼,弓箭馬術更是練得凋零。
幸而他是湯皇后唯一的孩子。皇后母族為鼎盛世家,為陛下倚重,就算皇四子鳳棲原不成器,也按照奉朝的慣例,在十二歲總角束髻時,被陛下親封為太子。
就算如此竭盡全力,那太子還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
許是母胎教養薰陶的緣故,這位太子小小年紀,獨獨鍾愛戲臺伶角的技藝,愛戲成痴,光是看戲不夠,還常常披散長髮塗脂抹粉,偷偷跟著太監宮女一起咿咿呀呀,扭腰吟唱。
結果有一次被當今聖上淳德帝撞了個正著。
陛下恨鐵不成鋼,親自執鞭,差點打死這個不男不女的東西。
好巧不巧,又有人適時拱火,陛下得悉這位太子還曾藉著酒醉調戲入宮的王孫子弟,腌臢得叫人難以入耳。
這下龍心漸冷,陛下叫人打了太子宮板後,又將他幽禁在挨著冷宮的怡園四年,名曰修身養性,立身養德。
如此四年不聞不問,最近朝上關於廢黜太子的爭議日盛,宮內外都在猜陛下打算另立商貴妃的兒子,二皇子鳳棲庭為儲君。
皇后也對這廢棋心死,剛剛從病死的沈婕妤那,過繼了八歲的皇六子,打算徐徐圖之。
哪知近日陛下接了滕閣老的奏摺,被閣老苦口規勸,不可以小錯廢儲,更不可不廢不立,懈怠為父為君的職責。
朝中老臣心繫太子,聖上不好罔顧眾心,於是在四兒子鳳棲原十七歲時解禁,又恩准太子參加陛下的壽宴。
這對皇后一黨本是喜訊。
待皇后重燃希望,親自去接被幽禁了的鳳棲原時,這才發現昔日養得粉雕玉砌的小皇子居然在一個月前被下人磋磨,傷了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