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草 作品

第 90 章 吳崢嶸:這個俄文...

 第90章吳崢嶸:這個俄文

 去農村參加體力勞動,有人覺得是做白工,有人卻視其為放風機會。

 光明街上的幾個單位開會討論勞動地點時,有半數人選擇了去農村勞動。

 這讓張勤簡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麼想的?就近在街道農場參加勞動多方便!不比去農村做白工好嘛?”

 他難得與葉滿枝同頻一次,贊成了開農場的提議,卻在動員其他幹部時遇到了阻力。

 “去農村有新鮮感唄。”

 葉滿枝覺得這事挺好理解的,很多年輕幹部連農村都沒去過,更別提幹農活了。

 對大家來說,去農村勞動就跟野遊似的。

 “人家想去農村就讓他們去吧,咱們統計一下想在農場幹活的人數,按照每人一頭豬,或兩人一頭豬的比例買豬崽。”

 開農場就是找個地方讓幹部們就近勞動,農場規模不用太大,養上十來頭豬,種上一畝半畝菜,就夠大家忙活了。

 張勤簡指揮不動其他單位的幹部,但街道辦的八個幹部,除了鳳姨,全都要去街道辦的農場勞動。

 “葉主任,我出去找地皮,你在家勸一勸鳳朝陽同志,儘量讓她跟上大部隊一起搞生產!”

 葉滿枝婉拒:“要不還是我去找地皮吧,你跟鳳姨是同齡人,你勸勸她。”

 鳳姨連加班都不樂意,更遑論去農場勞動呢。

 她以前對鳳姨的私事不太瞭解,上次給軍屬烈屬頒發光榮牌的時候才得知,鳳姨目前是獨居狀態,丈夫和兒子都不在了,唯一的女兒也嫁了人。

 冬天的時候,居委會的同志會一對一照顧獨居老人,主要是一早一晚去家裡查看煤爐子,以防老人一氧化碳中毒。

 鳳姨雖然年齡不夠,但居委會也給她安排了一個小姑娘。

 結果人家小姑娘剛去了一天,就哭哭啼啼地被鳳姨攆了出來。

 葉滿枝因此去了鳳姨家裡一趟。

 人家那個院子,儘管面積不大,但佈置擺設精巧講究,一看就是很有家底的。

 鳳姨有烈屬身份,也有錢,日常無慾無求,上班只是打發時間。

 要是因為不參加體力勞動就將人辭退了,興許還正中人家下懷呢。

 葉滿枝小聲說:“鳳姨家裡有菜地,而且規模還不小,要不就讓她在家裡勞動吧?”

 人家是區書法繪畫比賽的冠軍,光明街這兩年頒發的結婚證在全區都很有名氣,葉滿枝可不捨得讓這樣的大拿歸園田居。

 張勤簡望向正在給居民寫介紹信的鳳朝陽,心煩地說:“那就先這樣吧,等農場建起來以後,再動員她參加勞動。”

 這個鳳朝陽就像掉進灰堆裡的豆腐似的,吹不得打不得。

 他喊了劉金寶和趙二賀,一起商量買豬崽的事。

 葉滿枝正想說,可以找“魏監進”魏大爺幫忙買豬崽,人家以前是經紀人,在生豬交易服務所當過業務員,可是,話還沒出口,便聽門口有人大喊了一聲“葉滿枝”。

 “青梅,你怎麼來啦?”葉滿枝見到林青梅,笑嘻嘻地招手讓她進來坐。

 “我不進去了,我有事找你,你先出來!”

 見她一副焦急模樣,葉滿枝連忙跑出去問:“怎麼了?”

 林青梅拉著她的手臂說:“調幹生的免試推薦名單已經貼出來了!”

 “名單上有咱倆的名字嗎?”葉滿枝的小心臟忽悠一下就被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呢!我沒敢看!”林青梅拍拍胸口說,“我聽到消息就跑來找你了!”

 “文化局距離區人委那麼近,有來找我的時間,你都可以往人委跑十趟八趟了!”

 葉滿枝返回辦公室拿了汽車月票,拉上林青梅就往汽車站跑。

 兩人提心吊膽地登記進入區人委,緊張兮兮地走到佈告欄的紅榜前。

 見到名單第二行有個“葉”字,葉滿枝正想激動歡呼,再定睛一看,發現人家全名叫葉逢春。

 “……”

 她將那份名單反覆看了三遍,除了一個葉逢春,再沒見到第二個姓葉的。

 確定自己榜上無名以後,那顆活蹦亂跳的小心臟啪嘰就摔到了地上。

 葉滿枝失望地嘆口氣,腿軟地坐到了花壇邊。

 同樣落榜的林青梅,不死心地又將名單檢查了一遍,而後垂頭喪氣地緊挨著她坐下。

 兩人同時長嘆一口氣,葉滿枝問:“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啊?”

 “就照常上班啊,還能有什麼打算!我是第一年被選入初選名單,沒選上也算正常,畢竟工齡在那擺著。像咱倆這樣資歷淺的,被選中的概率本來就低。”

 林青梅仔細看過那份名單了,最年輕的也有四年工齡呢。

 葉滿枝問:“你不打算參加今年的高考啊?咱們以調幹生的身份參加考試,才考四門功課。”

 “不考,”林青梅搖頭說,“我挺喜歡文化局的工作,要是由單位推薦免試上大學,畢業以後八成還能回原單位上班。但自己考的話,學校未必在本省,專業也不一定對口,畢業後不知會被分配去哪裡。要是分去哪個小工廠,還不如在我們文化局呢。”

 她和葉滿枝都屬於愛湊熱鬧的。

 在學校的時候就是文娛積極分子。

 文化局經常組織相關活動,偶爾能接觸到電影演員和話劇演員,之前還接待過朝鮮藝術團。

 她在文化局混得如魚得水,不想因為考大學放棄與自己這麼契合的工作。

 而且這年頭的高中生已經算是高學歷了,否則她也進不了文化局。

 林青梅偏頭瞄她一眼,疑惑道:“你要參加高考啊?你咋突然就這麼上進了?”

 原本她倆在學業上都是得過且過那一夥的,她倆的特長不在學習上,能混個畢業證就行。

 可是小姐妹就像那花果山的猴子,莫名其妙就開啟了靈智,讓她這樣的普通小猴很不適應。

 葉滿枝唏噓道:“我現在算是被架在梯子上下不來了,這兩年也不知道咋回事,周圍的人一個兩個都去上大學了,連周牧那樣的都能考上大學。關鍵是吳崢嶸也要繼續進修,我要是還保持高中學歷,那我倆的差距不是越拉越大嘛。”

 而且她跟青梅的情況不一樣,文化局的發展空間還挺大的,再往上可以去市局,甚至是省廳。

 但街道辦是個小單位,上升空間有限,頂天就是當個街道主任。

 像穆區長那樣直接從街道主任升到副區長的機會,少之又少。

 成績和運氣缺一不可。

 葉滿枝要是按部就班地工作,未來6至10年恐怕都要留在街道辦上班。

 雖然她挺喜歡做基層工作,但她這兩年開了些眼界,心裡蠢蠢欲動,有點嚮往外面的世界了。

 兩個落榜選手交換了各自的心得體會,相互安慰一番後,很快就振作精神,去附近的國營飯店點了兩個肉菜,每人喝了兩壺高粱酒。

 等葉滿枝整理好心情,暈暈乎乎返回大院時,已經到了吹熄燈號的時間。

 吳崢嶸站在大院東門,正在跟執勤小戰士說著什麼,見她揹著挎包,扭扭噠噠走過來,立即停止交談迎了上去。

 “今天怎麼這麼晚?”

 “嘿嘿,我跟青梅吃飯去了!”葉滿枝旁若無人地挎上他的臂彎,“本來想去看一場《女籃五號》的,可惜沒買到晚上的電影票。”

 兩個執勤小戰士快速收回視線,目視正前方,眼神堅定面容嚴肅,好似什麼也沒看見沒聽見。

 吳崢嶸疾走幾步將人帶進大院,見她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擰眉問:“喝酒了?”

 “喝了點高粱酒。哎,從飯店出來的時候已經末車了,我倆一路走回來的。”葉滿枝拉著他要求,“我有點走不動了,你揹我回去。”

 吳崢嶸還穿著軍裝,院裡也不是隻有他們二人,斷然拒絕道:“幾步路而已,自己走。”

 “幾步路我也不想走了!”葉滿枝吐息間全是未散的酒氣,“人家青梅的大哥就把她揹回去了!”

 “我是你大哥麼?”

 “你不是大哥,但你是崢嶸哥哥啊!”

 聞言,吳崢嶸頓住腳步,神情微妙地盯著她打量了一會兒。

 葉滿枝酒勁上頭,也沒什麼羞恥心,貼著他問:“你到底背不背啊?我今天可倒黴了,你趕緊安慰安慰我!”

 熄燈號吹響了第一遍,樓房裡的暖黃燈光相繼熄滅大半。

 吳崢嶸脫下軍裝外套披到她肩上,一邊蹲到她面前,一邊交代:“一會兒安靜點,不許說話。”

 葉滿枝嗯嗯嗯,熟練地在他背上趴好。

 灌了鉛似的雙腿終於得到解放,讓她舒坦地喟嘆出聲。

 “趴好,別出聲。”吳崢嶸再次提醒。

 “我沒出聲啊。”葉滿枝把腦袋埋在他肩膀上,噘著嘴在他頸側啾啾了兩下。

 暖融融的氣息讓身下的腰背肌肉瞬間緊繃,吳崢嶸反手拍上她的屁股,示意她老實點。

 走到15號院時,正巧遇到蘇工夫妻帶著孩子從公廁回來。

 手電筒的光束照到兩人身上,蘇工露出訝然神色,問:“小葉這是怎麼了?生病了?”

 “嗯,”吳崢嶸與鄰居夫妻點點頭,面不改色道,“她不太舒服,我先帶她回去了。”

 “誒誒,快回去吧,最近早晚溫差大,最容易感冒發燒了,我家小宇的感冒剛好。”蘇工不疑有他,打著手電筒,熱心地將鄰居送回隔壁院子,才重新返回自家小院。

 常海棠抱臂在門口等著,譏誚道:“你可真是多管閒事!”

 “鄰里鄰居的,相互幫忙嘛。”

 常海棠輕哼:“你蹲下!”

 “幹嘛啊?”

 “我也不想走了,你揹我回去!”

 蘇工腳步不停,徑直往屋裡走:“人家小葉生病了,你又沒生病,別胡鬧!”

 “小葉下午還生龍活虎的呢,怎麼可能生病,你可真是個書呆子!”常海棠氣哼哼地摔門進屋了。

 葉滿枝還不知自己的酒後失態,讓蘇工遭受無妄之災,在兒子屋裡睡了一宿。

 她被吳崢嶸安慰了半晚上,上午醒來時,落榜的失落情緒已經所剩無幾了。

 吳崢嶸靠在床頭看書,見她醒了就問:“心情怎麼樣?要去工人俱樂部的西餐廳吃午飯麼?”

 葉滿枝內心掙扎片刻,搖頭說:“算了,我還是在家複習吧。”

 她其實挺想去吃西餐的,但吳崢嶸的招待票是用來招待客人的,他倆是兩口子,用廠裡發的招待票去大吃大喝,影響不太好。

 她裹著被子蛄蛹到吳崢嶸身邊,往他正在看的書上瞅了一眼。

 全是外國字。

 “這就是你導師給你的書啊?你能看懂麼?”葉滿枝問。

 吳崢嶸已經正式接到錄取通知,在濱江軍事學院攻讀副博士了。

 據說,與他一同被選上的還有一個空軍上校。

 不過那兩個蘇聯顧問,只給這倆學生扔了兩本書,讓他們自行解讀學習,就撒手不管了。

 一本英文的,一本俄文的。

 葉滿枝往那俄文書的封皮上瞟了一眼,每個字母都認識,但她愣是沒看懂書名是什麼意思。

 吳崢嶸捏了捏鼻樑說:“配合著辭典,連蒙帶猜能看個大概吧。”

 他突擊學習的是啞巴俄文,俄文語法和詞彙量已經快速積累了不少,配合辭典能看懂一部分文獻,但與教授交流基本沒戲,還需要軍事學院的翻譯從中幫忙。

 他將俄文書扔到旁邊,躺在枕頭上長舒一口氣。

 葉滿枝很想給他幫幫忙,可惜她的俄文水平只能用於日常交流,這種專業性極強的書,她也看不懂。

 “以後咱倆在家說話,用俄文交流吧,我幫你練練口語。”葉滿枝洗漱過後,興致勃勃道,“免得你在蘇聯老師面前像個小傻子似的,一問三不知。”

 “嗯,我跟小葉老師多學幾手。”

 葉滿枝教他說了幾句日常問候,但俄文有大舌音,吳崢嶸的舌頭硬到她懷疑人生,教了半天也不見他有什麼進展。

 “你的舌頭是咋回事?”葉滿枝半跪到床上,伸手去扒人家的嘴唇,“我看看你怎麼嘴硬成這樣,這麼簡單的發音都學不會……”

 她在幼兒園就會講俄文了,印象裡並沒有這種練習發音的階段。

 搞不懂明明很簡單的發音,到了這男人嘴裡咋就這麼難!

 她盯著人家的嘴巴觀察了一會兒,唇紅齒白,目光再往上還有挺直的鼻樑和密密長長的睫毛。

 葉滿枝滿心嫉妒地想,這麼長的睫毛,憑啥長在男人臉上啊?

 要是能長在她的眼睛上就好了。

 到時候她那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肯定特別迷人!

 葉滿枝色迷心竅,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而後將剛才的句子又唸了一遍。

 “你認真跟我學,舌頭放軟一點。”

 吳崢嶸覺得這個俄文老師不太正經,未必能教出什麼正經俄文。

 但他沒有任何掙扎,順著葉老師的意思與她唇舌交纏。

 “再跟我念一遍,Дo6poeytpo!”

 吳崢嶸單手按著她的後腦,嘴唇還貼著她的嘴唇,隨口跟讀了一遍。

 話音落下,夫妻倆同時愣住。

 葉滿枝睜大眼睛,結巴道:“你,你真的學會啦?”

 這不是胡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