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嬤嬤
秋華年一家人傍晚時分才遊玩回來,遠遠就看見家門口站著個焦急的人。
“舒婆子?你怎麼來了,意晚他們有什麼事嗎?”
舒婆子急得滿嘴燎泡,“祖宗啊,您幾位可算是回來了!求求您幫幫忙,找找我家如棠小姐吧!”
“如棠怎麼了?”秋華年心頭一跳。
“如棠小姐不見了,像是被拐子拐跑了!”
秋華年吸了口涼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我們進去說。”
舒婆子抹著眼淚踉蹌進門,“今天是端午,但老爺夫人忙著做生意,把小姐一個人留在了家裡,小姐很乖沒有鬧,只是坐了一會兒後,說想去找原葭先生一起吃粽子。”
“夫人臨走前囑咐過,小姐如果覺得無聊,可以去原葭先生家玩,我就收拾了粽子準備帶她去。”
“結果臨出門前,我突然肚子疼,去了趟茅廁,再出來後如棠小姐就不見了,我把附近幾個巷子前前後後找了一遍,怎麼找都找不到。”
“我想起之前鄉君託人傳信說,最近襄平府犯柺子,知道事情不好,趕緊去找老爺和夫人。老爺和夫人已經動用所有關係找孩子了,但我們這樣的小商人家根基太淺,根本不認識關鍵的大人物。”
“老爺和夫人派我在這兒等著,您幾位一回來,就求您幫幫忙,替我們找一找如棠小姐。”
杜雲瑟和秋華年對視,神情凝重。
“九九和春生好好待在家裡,金婆子看好門,圓菱和雲成回來讓他們留在家裡,誰都不許出去。”秋華年沉聲道,“我去祝府找信白問問。”
“我去拜訪知府司涇大人。”杜雲瑟點頭。
秋華年腳不沾地,剛進門又出來,讓金三趕著馬車送自己去祝府。
他在襄平府其實也不認識特別有權勢的人,最沾邊的就是蘇信白這位祝家大少夫人,左布政使家的哥兒。
到了祝府,蘇信白和祝經誠也才剛遊玩回完後,祝經誠起身道,“華哥兒稍等,你們坐著,我出去問問。”
秋華年坐下,蘇信白讓人給他上了茶,秋華年抿了一口,潤了潤乾澀的喉嚨。
“這事是最近連續犯案的那群柺子乾的嗎?”
蘇信白點頭又搖頭,因為家裡有祝嫻和蘇信瑤兩個妹妹,他也瞭解了一些情況。
“那群犯案的柺子,多挑大富商和官員家的小姑娘下手,你說的這位如棠姑娘,身份還是稍低了些,按理說不該在他們的目標裡。”
秋華年嘆氣,如果是那群柺子,照吳深所說,提刑按察使司至少有些眉目了,如果不是,那可真是大海撈針。
過了一會兒祝經誠回來了,他眉頭緊鎖,顯然不太順利。
“怎麼了?”
“二房家朱露的妹妹朱霞也丟了,和如棠是一個地方差不多時間不見的,怕是一起被拐走了。”
秋華年愣了一下,滿心擔憂。
雖然朱霞被家裡帶得滿腦子賢良淑德的封建規矩,還嫉妒成性,有些小心眼。但她畢竟只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沒真幹過什麼壞事,落在柺子手裡,實在叫人可憐。
“二房已經拿了家裡的帖子,送到提刑按察使司了,那邊說一有消息就會上門來報。”
蘇信白點頭,“我待會兒也寫個帖子去,讓他們多留心。這是不是得給些錢?”
祝經誠笑了笑,“朱家和二房一起包了二十兩銀子去打點,我剛才又添了一百兩,應該足夠了。”
蘇信白舒了口氣,“那就好,他們沒說什麼吧?”
“朱露不信我會幫忙,以為我是要使絆子,我沒多解釋。”祝經誠淡淡道,“畢竟是個年紀不大的親戚姑娘,盡些心破了案子,也是我們積福積德了。”
祝經誠看了一眼蘇信白的小腹。
蘇信白身體微僵,目光移向別處。
以他和祝經誠胡鬧的頻率,孩子估計今年就會有了,是得好好積一積福氣。
秋華年坐了一會兒,得了一旦提刑按察使司有消息就通知他的承諾,起身離開了。
回到家時,杜雲瑟也回來了。
司涇是襄平府知府,發生在襄平府地界上的柺子案,他一直密切關注著。
杜雲瑟上門拜訪,說明情況。
“目前提刑按察使司那邊已經有了些證據,知府大人手裡也有,不過知府大人和按察使有些不和,所以具體計劃還沒定下。”
“知府大人還能與人不和?”
司涇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瓏的好脾氣,連秋華年都聽過他的名聲。
“正因為是司涇大人,才只是不和而已。”換成別人,可能更加嚴重。
秋華年嘆氣,“只希望這些官場鬥爭,還有官員自己的脾氣,別影響到破案,害了無數黎民百姓。”
秋華年和杜雲瑟把探聽到的消息告訴舒家夫妻,失去了孩子的父母,根本無法寬懷,臉上一片渾渾噩噩。
鄭意晚年輕時做生意太拼命,傷了身子,生下如棠後便無法再懷孕生子。舒華採與她夫妻情深,發誓終生不另娶不納妾,如棠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如人間蒸發般丟了後,對他們的打擊更勝於其他人家。
黃大娘和黃二孃姐妹陪著兩人,繼續大海撈針般找孩子去了。
秋華年唏噓嘆氣,讓人時刻關注著祝家那邊有沒有新消息,同時更加嚴肅地教育九九和春生注意安全。
端午後第二日,如棠和朱霞失蹤之事尚未有進展,秋華年先久違地見到了閔樂逸。
以往閔樂逸來拜訪秋華年,都是一個人鬆鬆快快地來的,這次上門,身邊卻跟了一位嬤嬤,兩個小廝,還有兩個婆子。
進門之後,也不再像以往一來就找奶霜玩,而是規規矩矩地和鄉君問好。
秋華年被他這問好弄得渾身不自在,伸手扶他,兩人對視的時候,閔樂逸突然極快地眨了下眼睛,逗了個樂子。
秋華年哭笑不得,假裝沒看見,放下心來。
秋華年把他讓到一進院子的會客廳坐,伺候的人們也都跟了進來,有的站在門口聽命,有的站在閔樂逸背後,那位嬤嬤則站在側方,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閔樂逸坐下來,剛想把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看了眼嬤嬤,又乖乖交疊著放在了腿上。
秋華年也被他的反應影響,下意識坐直了些。
“樂逸今日怎麼有空來了?”
“我想起之前借了鄉君一本書,一直忘了歸還,時日太久,所以親自上門來賠罪。”
閔樂逸身後的小廝拿出一本書,秋華年看了一眼,那根本不是他的書,不過也沒有揭穿。
“你不說我都忘了,勞煩你專門還一趟。”秋華年努力演著戲。
兩人又這樣假裝半生不熟地聊了幾句,秋華年找了個話頭。
“對了,樂逸,我新做了幾件衣裳,你跟我去裡面,我換上後你幫我瞧瞧哪個最好。”
閔樂逸立即起身,差點按捺不住。
秋華年趕在嬤嬤開口前說,“是預備著過幾天赴宴時穿的,我不想叫太多人看見,金婆子你好好招待樂逸帶來的人。”
主人家都已經這麼說了,那位宮裡出什麼。
閔樂逸跟著秋華年穿過垂花門,來到主院,直到進了正房關上門,閔樂逸才長長舒了口氣,一下子倒在躺椅上,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
秋華年忍俊不禁,“哪裡來的猴兒現原形了?”
奶霜正好在正房裡,閔樂逸一把將它撈過來,埋頭吸了幾口,終於活了過來。
“華哥兒你不知道,我最近好慘的。”
“每天五更天就要起床,寅時才許睡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吃飯!”他滿臉悲憤,“都只許夾離自己最近的菜,還每次不能超過一筷頭。”
秋華年拿起旁邊的爆米花籃子給他,閔樂逸抓了一把,嚼得咯吱咯吱響。
“這嬤嬤的規矩這麼嚴?”
閔樂逸嗯嗯點頭,“是啊,是啊,她還嫌棄我女紅不好,請了位繡娘天天盯著我練。”
“你瞧我的手,上面好多針印子。”
閔樂逸可憐巴巴地伸出一雙白皙漂亮的手,食指和拇指的指肚上,一片紅腫,佈滿了針痕。
秋華年皺眉,有幾分心疼。
“你這次怎麼這麼聽話?以往誰能這麼管教你,你父親怎麼說?”
閔樂逸放下爆米花,垂頭嘆了口氣。
“前陣子鬱氏大夫人是什麼禍。
“那天我偷偷溜回去,被我父親攔住了,我以為他會發火,結果他只是看了我許久,一直沒有說話。”
閔樂逸難受地說,“我喪母后就一直跟著祖母了,那天我才發現,我記憶中文采瀟灑的父親,已經有了許多白髮。”
“我沒了生母,也沒有繼母,父親後宅裡甚至連個能管一管事的妾室都沒有,他只能百忙之餘親自費心操心我的婚事。”
“我和嬤嬤鬧起來,丟的是他的人。”
閔樂逸悶悶道,“我不想叫他再為我煩心了。”
秋華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鬱氏那邊到底怎麼說,怎麼沒定親,先送個嬤嬤來教規矩?”
“鬱氏大夫人說,鬱閩的婚事,她一個人沒法做主,而且現在定下太匆忙了,很多禮數都不全,索性等秋天鬱閩鄉試後再定。”
“她說鬱氏很重規矩,怕我到時候不適應,提前幫我請一位嬤嬤教一教。這位嬤嬤是三皇子的生母穎妃娘娘宮裡放出來的,一般人輕易請不動,願意來是看在鬱氏的面子上。”
秋華年聽完後點頭,“鬱氏那邊的意思是鄉試後定親?”
“他們是這麼說的。”
閔樂逸吸了口氣,握著雙拳給自己打氣。
“還剩兩個多月了,我可以的,一定能堅持住!”
秋華年正待說些什麼,金婆子突然來敲門。
“鄉君,祝家來人說柺子的事兒有消息了。”
秋華年趕緊開門出去,閔樂逸也很上心地跟在旁邊聽。
祝家,“大公子專門重金打點了提刑按察使司下面的皂吏和捕快們,那些人下了大力氣排查,找出了幾個看見了疑似柺子的人的證人,還找到了一塊有藥的帕子。互相對比驗證之下,確定了拐走如棠小姐和朱霞小姐的,就是最近犯案最猖狂的那批人。”
閔樂逸聽了一小會兒,明白髮生了什麼,急得擼起袖子,露出白嫩的小臂,“都有證據了,怎麼還不排查抓人,這群柺子在襄平府犯了這麼多案子,還能好好地繼續猖狂,別是有狗官收了好處庇護吧!”
宮裡出來的嬤嬤重重咳嗽了一聲,閔樂逸僵硬了一下,放下胳膊,袖子蓋住手尖,乖乖站好。
“鄉君這裡有正事,我們就不叨擾了,請閔小公子回府歇息吧。”
閔樂逸苦著臉,依依不捨地用眼神和秋華年告別。
秋華年安撫他,“過幾天我下帖子請你來我們府上聊天。”
閔樂逸終於高興了些,身後跟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閔樂逸的話給秋華年提了醒,這群柺子拐了許多富家小姐居然還沒被徹底清掃,背後一定有利益牽扯。
他們不能完全指望提刑按察使司,得另闢蹊徑。
秋華年讓金三把舒家夫妻接過來,黃大娘和黃二孃也一起來了。昨日起兩家生意全都停了,黃大娘和黃二孃沒有親生的後代,如棠是所有人眼裡的寶貝疙瘩。
秋華年同步了一下信息,對幾人說,“現在已經確定拐走如棠的是那些專拐富家小姐的柺子,按以前的卷宗看,如棠不該在他們的目標裡,可如棠卻被拐了,這其中一定有蹊蹺。”
在這方面,秋華年不是專業的,連偵探小說都沒看過兩本,但他知道凡事都要從最細末的違和處入手,找到突破口,才能繼續調查。
“……這。”舒家夫妻大腦一團亂麻,根本無法思考。
倒是黃大娘見多識廣,有了想法,“咱們先別管什麼柺子不柺子的,既然如棠被拐蹊蹺,就想想誰會對如棠出手?”
舒家夫妻愣愣地看著對方,突然一起吸了口氣。
“可是想到什麼了?”
舒華採咬著牙說,“我只有如棠,又不納妾不另娶,老家的爹孃便惦記著讓我過繼弟弟的兒子,其實就是想等我們死了吃絕戶罷了。”
“我一再回絕,最後實在受不了,把他們從府城趕回了老家,自此便結了仇。”
“一個月前,我那個弟弟突然醉醺醺地自己欠了賭債,張口就要二十兩銀子,我沒有搭理。之後我和意晚小心了許多天,一直沒再見他來鬧事,才漸漸放下心來。”
鄭意晚捂著胸口吸了幾口氣,一夜未眠,焦心勞神之下舊疾隱隱有復發之勢。
“那家人當初把華採從家裡趕出去,他光著腳逃荒到府城,結識了我,我們一起拼出了這份家業。現在看華採發達了,又覥著臉認親,還想吃絕戶,他們怎麼不去死!”
舒華採把鄭意晚摟在懷裡,支撐著她,怕她激動之下昏迷過去。
秋華年讓金三去請大夫,把鄭意晚讓到客房的炕上躺一會兒,自己則去了書房。
他斟酌了一下,把事情寫下來,沒有給提刑按察使司,而是給蘇信白一份,再以杜雲瑟的名義給知府司涇送了一份。
……
朱霞從昏迷中悠悠轉醒,大腦疼痛欲裂,鼻子和嗓子裡還殘留著噁心的味道,她試圖說話,反而差點扯爛了喉嚨。
眼睛無法適應昏暗的環境,她隱約看見身邊還有個人影,嗚嗚了兩聲。
那人影開口,聲音也是嘶啞,“我們被拐子拐了,現在不知道在哪裡。”
朱霞聽見舒如棠的聲音,終於想起來昏迷前發生的事情,全身發抖。
柺子用鐵鏈鎖著她們的腳,手倒是放開著,能撐地坐起來。
如棠靠著堆積的舊箱子坐著,“我比你早醒一點點,剛才柺子的人來過了,放了吃食和水,還有恭桶,都在那邊,讓我們自己收拾好自己。”
朱霞愣愣地躺了一會兒,突然又哭又笑起來。
如棠也在發抖,她心情複雜,“柺子是衝我來的,你、你為什麼要跟上來提醒我?”
朱霞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