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獅子貓
秋華年與杜雲瑟對視一眼,點頭道,“有勞蘇公子了。”
方財很有眼力見的讓帶來的丫鬟小廝們搬卸行李,秋華年一行人則隨蘇信白邁入宅邸大門。
這座宅子十分小巧,構建卻非常精緻,大門是屋宇式的,也就是一座單獨的房屋,既是門也是屋子,方便避雨也方便迎客。
進到門屋裡,中間大門通道有兩丈寬,兩邊是糊著淡青色薄紗的隔扇,透光但遮掩了隱私,隔出空間來。
蘇信白的聲音清冷薄寡,“此宅為原主人在清風書院就讀時修建,六年前,原主人考中進士,欲前往任地置宅,出售此處籌集資金,被大公子買下,之後一直未曾住人。”
“外院的東西隔間,一處是書房,一處是會客的外堂,已經按原本的用處收拾過了。”
丫鬟打開隔扇門,秋華年看清東西隔間的全貌,發現裡面別有洞天。
兩邊的隔間都是完全打通的,各有一間現代教室大小,盡頭還拐了個彎,呈l型。修建房屋的工匠非常有水平,哪怕沒有朝南的大窗,屋子裡的採光也很充足。
東隔間裡擺著一人高的一對大瓷瓶,一水木香樟木的雕花傢俱,桌上供著通草花卉,牆上掛著名家字畫,是會客的地方。
西隔間緊著牆壁的尺寸打了一溜的多寶閣,有的上面已經放了書籍或者雅緻的擺件,有的空了出來,等待新主人擺放東西,書桌書案一應齊全,只需搬進來就能讀書了。
蘇信白的話不多,只在必要處做一二解釋,留出充足的空間讓他們自己細看。
走出屋宇式大門,就是第一進院子,院子是用小石子和青磚鋪的,勾勒著吉祥花紋,西邊一間小房是廚房,對應的東邊沒有蓋房子,而是紮了一架鞦韆,旁邊還種了一樹薔薇花,冬天薔薇花杆灰撲撲的,但可以想象春天開花時多麼好看。
邁入後面的垂花門,則到了二進院子,正上方是面闊五間的正房,但現在已經隔開了,中間三間還打通著,東西兩邊各隔出了一間小花廳。
蘇信白解釋,“原主建宅時已是舉人,正房蓋了五間,商賈用五間房違制,因而大公子在正房兩邊建了牆。”
不得不說,祝經誠是很有審美的,他沒有單純只隔開房子,而是把兩邊花廳的南牆拆了,換成了糊紗的斑竹格柵,減少逼仄感,上面有一體的可以推開的大窗,看起來非常漂亮。
二進院子總體是長方形的,東西兩側各有兩座廂房,一共四座,都是三間的大小,院子鋪著青石磚,中間有一個不小的花圃。
房屋前後種了青竹、芭桂樹和紫藤花,院子西南角有一口井,一座小柴房。
襄平府比漳縣更偏南,一些漳縣長不了的花卉綠植,在這邊都能見到。
秋華年發現,蘇信白說到商賈無法用五間面闊的房子時,方財和一眾祝家下人的臉色有些古怪。
蘇信白自己似乎只是隨口一說,很快便走向了別處。
正房後面有一排後罩房,穿過正房花廳兩側的門廳就能到了,可以做庫房,供下人居住。
後面牆上開了一扇能供馬車通行的小門,側面建了馬廄,秋華年家的馬車已經被祝家下人牽進來放好了。
整座宅子雖然小巧玲瓏,兩進加起來也有二十幾間大小的屋子,原宅主是帶著家小和兩房下人一起住的,換成秋華年一家,能空出來一半。
蘇信白帶著一行人看完宅子後,便不說話了。
祝府的下人們已經把行李全搬了進來,方財上前問秋華年和杜雲瑟怎麼安排房間。
秋華年看向孟圓菱小夫夫,“菱哥兒,你們就別到外面找住處了,直接跟我們一起住吧。”
“這、太麻煩你們了吧。”
孟圓菱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離開漳縣,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房子。
他原以為華哥兒家在杜家村的新宅子已經夠氣派了,與眼前的宅邸一比,依舊相形見絀。孟圓菱站在宅子裡,看著祝府的下人們訓練有素地搬運行李,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
“雲瑟和雲成去清風書院讀書後,每逢休沐才能回話消遣。”
雲成確實不放心讓孟圓菱一個人,兩人謝過後答應了。
秋華年和杜雲瑟自然住在正房,東邊的兩座廂房,九九和春生一人一座,西邊的兩座裡分給雲成和孟圓菱一座,還有一座暫且空著,日後來客人了住。
分配好房間後,下人們便分門別類的把行李送到對應的屋子。
蘇信白見收拾的差不多了,指了一位廚娘留下。
“你們舟車勞頓,我先不打擾了,日後大公子回來,再讓他設宴為你們接風洗塵。這個廚娘你們先用著,有什麼短缺,只管讓她來祝府拿。”
秋華年沒想到,蘇信白會留一個廚娘。
應該是看他們人不多,全是年紀小的,身體不好的,初來乍到,怕他們不適應。
蘇信白看起來冷冰冰的,做事卻非常細緻,談吐優雅高貴,氣質融進了骨子裡,不會讓人感到驕傲和冒犯。
蘇信白離開後,廚娘上前問他們,“還有一個時辰該用晚膳了,公子們想吃什麼?”
廚娘名喚孫巧,祝府的人一般都叫她巧婆子,今年四十多歲,一家子人都是祝府認的“乾親”,也就是商賈使用奴婢的另一種說辭。
兒子在外頭鋪子裡做事,女兒是蘇信白房裡的丫鬟,丈夫是祝府管花樹修剪的,自己之前在祝府的大廚房做幫工。
這種人是祝家的核心下人,一大家子的生計都在祝家手裡,不怕有什麼小心思,蘇信白讓秋華年放心用。
秋華年說,“搬進來第一天,簡單做一點吧,我們在路上顛簸了幾日,沒什麼胃口。”
“米麵糧油這些主食,我們自己帶了,應該在廚房裡,你去看一看缺什麼,再去外面找找附近食材都在哪裡買,估摸著做我們幾人的量就行了。”
孫婆子應聲離開了,秋華年讓兩個孩子自己收拾自己的行李和屋子,他則去收拾正房。
九九和春生都是村裡長大的孩子,這點自理能力是有的。雲成和孟圓菱小兩口更不用說。
正房裡大件的用具都是齊全的,小件的秋華年帶了一些,不急著收拾,先把被褥和枕頭取出來,在炕上小憩一會兒。
他實在是太困了,雖然馬車的速度已經放緩了不少,但一連數日旅途的勞頓依舊顯著,虛弱的身體經不得這樣的顛簸。
杜雲瑟從院角的井裡打出水,在取暖用的火爐上燒熱,秋華年稍微洗了洗手臉,縮進提前燒熱的小炕,很快眼皮就打起了架,神情迷迷瞪瞪。
杜雲瑟愛憐地替他掖了被角,放下炕邊一圈滄浪色的垂地絹簾,小炕上的空間頓時昏沉起來。
杜雲瑟脫了外面衣裳,側躺在秋華年身邊,半摟著他,輕輕拍著薄薄的脊背哄他睡覺。
雖然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但聞著杜雲瑟身上的味道,聽著熟悉的呼吸聲,秋華年很快就陷入了安穩黑甜的夢鄉。
再次睜眼,簾子裡面還是一片昏沉,秋華年不知道具體時間,輕輕動了動,從髮梢到指頭尖都懶洋洋的。
杜雲瑟聽見動靜揭開簾子,喂秋華年喝水,秋華年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
“幾時了?”
“酉時剛過,孩子們和菱哥兒也睡著了,我讓巧婆子把飯菜在廚房熱著,和雲成去書房規整了一下書籍,等你們起來再用飯。”
秋華年嗯了一聲,雙手掛著杜雲瑟的脖子,耍賴讓杜雲瑟把自己拉起來。
杜雲瑟沒有辦法,只能把水杯放在一旁,結實的臂膀摟著秋華年纖細的腰肢,輕輕鬆鬆把人從炕上抱了起來。
“住在府城,有廚娘幫忙做飯,你總算能躲懶休息了。”
他輕輕掂了掂懷裡的人,“大半個冬日,也沒長出幾斤肉來。”
秋華年打了個淺淺的哈欠,眯著眼睛在杜雲瑟懷裡又緩了一會兒,“可惜你要去書院讀書了,以後不能經常見到了。”
杜雲瑟手指穿過他柔順光滑的黑髮,“華哥兒捨不得我?”
秋華年哼哼了兩聲,說他明知故問。
杜雲瑟吻著他的耳廓,輕笑道,“這裡到清風書院趕馬車只需半個時辰,書院每五日一次休沐,我一定早早回來陪你。”
秋華年清醒了一點,下巴擱在他的肩頭說,“你在書院要照顧好自己,家裡錢是夠用的,別省吃儉用,吃飯要吃肉,看書要點燈,冷了就花錢添炭,要是讓我發現你‘陽奉陰違’……”
秋華年咬住杜雲瑟乾淨修長的脖頸,磨了磨自己尖尖的小虎牙,留下一個曖昧的水印。
“……我總有辦法治你。”
杜雲瑟呼吸霎地粗重起來,身體僵直,立即將秋華年放回了炕上,不敢叫他繼續貼著。
秋華年目光玩味地從下到上一寸寸掃視杜雲瑟挺拔的身體,修長的雙腿、勁瘦的腰肢、飽滿的胸膛、滾動的喉結、暗沉到彷彿想一口吞掉自己的眼神。
他笑眯眯眨了眨眼,彷彿在說你能奈我何。
……
兩人在屋裡鬧了一會兒,秋華年徹底清醒了,穿上禦寒的衣物走出屋子。
孟圓菱也醒了,秋華年讓巧婆子把飯菜熱了端上來,自己去叫兩個孩子起床。
休息這一兩個時辰已經足夠了,再這麼睡下去,晚上該睡不著了,不吃晚飯對胃也不好。
飯桌擺在一邊的花廳裡,一大夥人熱熱鬧鬧,圍著圓桌子坐下,秋華年讓巧婆子也上桌吃,他們又不是什麼達官顯貴家,沒那麼多講究。
巧婆子在祝家的大廚房幫廚多年,手藝很不錯,秋華年讓她簡單做點,但她也想第一頓飯在新僱主面前露一手,於是做了一大盆考驗功夫的酸湯魚丸,蒸了一屜包子。
魚丸潔白q彈,口感上佳,一吃就知道是用魚肉先打的,濃白的魚湯混著酸菜的鮮味,裡面還加了細細的龍口粉絲,只喝一口湯,便讓人覺得食慾大增。
秋華年邊吃邊問巧婆子這頓飯的花費,巧婆子細講下午出去見到附近的情況。
“從咱們這條街出去,往後走兩條街,有一個菜市,新鮮菜果和魚啊,肉啊,應有盡有,還有賣海貨的,現在冬天果蔬少,我打聽過了,到了春夏,能買到的就更多了。”
“菜場門口路邊上,還有許多打別處來的人買賣小吃,今天用的酸菜就是從那兒買的。”
“一條兩斤的鯽魚三十文錢,酸菜十文,粉絲十文,其餘菜加起來也有十文,除了鯽魚,其他的都沒有用完。”
秋華年心算了一下,這一頓飯就吃掉了六十文錢,襄平府的食材價格幾乎比漳縣貴出一倍,原本園子裡隨手就能拔到的蔬菜,現在都得花錢買了。
難怪說生活在府城裡,連吸口氣都要花錢呢!
“你在祝家,一個月月錢多少?其餘人的呢?”
“我這樣的幫廚,一個月八錢銀子,一般來說離主子近的工錢多,離主子遠的工錢少。我閨女在大少夫人房裡,一個月有一兩,我男人修剪花枝,一個月也就五錢,不過我們吃的住的主家都是包的。”
秋華年點頭道,“以後你的月錢從我這裡取,不用再拿祝家的了。”
蘇信白留下一個知根知底的廚娘,已經幫了大忙,秋華年不打算在月錢上佔小便宜,反正也不是出不起。
“你會記賬嗎?”
“我不認識字,但我們做下人的,也有自己記賬的方法,只要給我紙筆就能記清楚。”
“好,那你待會兒跟我來支月錢和買食材的銀子,我們家一日的伙食費是一百文,平時做家常菜即可,如果需要做席面,我會再單獨給錢。”
“買食材的銀錢,每五日領一次,你記好賬,每次對好了前五日的賬,再領下五日的。”在管理人員方面,秋華年駕輕就熟。
巧婆子原本想著這一家人來自鄉下,估計沒什麼見識,需要自己提醒指點。現在見秋華年行事有條有理,態度溫和卻不容置疑,忙把原本的那些小心思壓了下去。
孟圓菱呆呆的看著秋華年,吃過飯後小聲對秋華年說,“華哥兒,你怎麼這麼厲害,我和那位廚娘連話都不敢說,生怕說錯了她笑我。”
秋華年掐了掐他的臉,“巧婆子是我們僱的有道理,還怕她不聽嗎?”
孟圓菱沒有問秋華年甲方是什麼意思,以為只是華哥兒口誤了。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來到府城後,他還有許多需要適應和學習的。
清風書院的入院考試在正月十六,今天已經是十三了,沒剩下幾天了。
杜雲瑟和雲成稍微適應了一下環境,便在書房苦讀了。
比起杜雲瑟,雲成的壓力更大,雖然杜雲瑟已經評價他可以考入丙字班,但清風書院畢竟是全遼州最著名的學府,每年想過試入學者數不勝數,通過者寥寥,雲成肩上的擔子不輕。
兩個學子在書房苦讀,秋華年幾人沒有打擾他們,這兩日一直待在家裡,收拾行李,熟悉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