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軍戶(第2頁)
秋華年皺眉,“孩子還不足月吧?”
“才剛剛七個月,就算活著生下來,也……”
秋華年心頭沉重的搖了搖頭,在現代,早產兒可以住進模擬母體環境的保溫箱裡,一直長到足月,但古代可沒有這個條件。
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孩子早產生下,又趕到這個事情上,恐怕凶多吉少。
寶禮在房外什麼他這個兒子要是沒了,他一定要讓所有人好看,沒人搭理他。
族長坐在正房裡,一口又一口抽著旱菸,從三兒媳被抬回去開始,他便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什麼。
又過了半個時辰,大夫和產婆出來,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三兒媳的命保住了,壞消息是那個七個月的胎兒終究沒能活著生下來,胚胎已經成型,是一個看得出手腳的哥兒。
秋華年嘆氣,為一條未能來到世界上的生命惋惜。
換個想法,這個孩子不落在這樣的父母和家庭手上受苦,何嘗不是另一種幸運。
寶禮聽見孩子沒了,十分悲痛,聽產婆說是個小哥兒,才又舒服了些。
三兒媳脫離了危險,一切似乎已經塵埃落定,但寶義可不管這個,他家雲英的仇還沒算清楚呢。
寶義像拎雞崽子一樣把躲起來的雲哲抓住,扔進了正房。
“繼續幹正事,麻繩呢?給我把他吊起來。”
雲哲哆嗦了兩下,寶禮跑過來站在寶義打不到的地方護兒子,“杜老二,你能見好就收嗎?我媳婦都這樣了,你還要鬧什麼!”
“你媳婦又不是我推倒的,純粹是你們自己造孽太多活該。雲英的賬沒算清楚,你休想躲過去。”
眼看著兩人又要撕吵起來,一直沉默不語的族長重重咳嗽了一聲。
他低著頭,在一片寂靜中,長長嘆了口氣,“我是真的老了,老了,總笑別人家宅不寧,看看自己家,不也養出一堆畜生?”
“爹,你……”
族長揮手打斷想勸解的寶仁,心灰意冷道,“別說了,分家吧。”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甚至沒反應過來。
要知道族長可是最看重大家庭的,以前無論誰稍微提一句分家,都會惹得他大發雷霆。
族長默然不語。
他又能如何呢?事情鬧到這一步,他喜歡男孩的偏心佔了很大原因。再不分家,可真就要把親兄弟變成世世代代的仇人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
寶義最先反應過道,“大哥是長子,是要奉養父親的,按規矩,家裡的宅子該給他,其餘家產他也該多分。”
“家裡這些年裡裡外外,都仰仗大哥大嫂照應,雲成繼續讀書也要不小花費,我的意思是大哥分七成,爹,你看怎麼樣?”
聽到這個分法,寶禮一下子瞪大眼睛。寶仁分走七成,剩下給他們分的就只有三成了。為了叫寶禮不好過,寶義簡直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二弟,這事哪能……”寶仁不贊同自己拿那麼多。
寶義搖頭繼續說道,“剩下的三成,兩成歸我,一成歸三房,這是他們欠我們二房該給的。”
“杜寶義,你不要臉!”寶禮氣的破口大罵。
只分一成和淨身出戶有什麼區別?他還有三個兒子,還有一個病秧子媳婦要養呢!
寶義寸步不讓,不肯多給三房一分。
族長默然了一會兒,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語氣問自己的二兒子,“按這個方法分,你就不要再找雲哲和三房的麻煩了。”
寶義抿著嘴,直到寶仁從後面推了他一下,才甕聲甕氣地說,“如果以後他們再惹到我頭上來,別怪我更不客氣。”
族長重重吸了口旱菸,“好,那就分家吧,老大家的,去庫房把賬本和銀子都取來,在年前就把這事兒弄好,年後雲成還要娶夫郎呢,別讓新人進門就看到一堆破事。”
……
分家的過程,秋華年沒有旁觀,是族長家閉起門來處理的。
第二天,三房就買了村裡的一處閒置的草房搬了出來。
那草房原本住的人家搬去鎮上了,他們家境不錯,房子條件要比秋華年剛穿越來時住的好,但天寒地凍的,住慣了亮堂磚瓦房的三房還是吃了苦頭。
秋華年後,三房真的只分走了一成家產,銀子買草房時已經花的差不多了,地分了一畝水地,三畝旱地,好好耕作,也就夠一家五口人餬口的。
“其實公公還是不忍心,都在一個村裡,實在過不下去了,不會不幫忙的,現在這樣是想讓他們知道錯了,好好改過。”孟福月把這些看得清楚。
“寶義一家還住在祖宅?”秋華年沒聽見他們搬出來的消息。
孟福月搖頭說,“寶義好像在邊境立了個什麼功,有上司賞識他,讓他參軍,他打算年後就帶著家小去邊關安家,我公公不同意,這事正僵著呢。”
“參軍,那不就成了軍戶了嗎?”
按裕朝的戶籍制度,軍戶一旦入了,是不能輕易脫離的,每戶都必須有至少一人參軍,父死子繼,兄亡弟補,直到這家人再找不出一個符合條件的男丁。
“是啊,軍戶可不是鬧著玩的,咱們這兒離邊關不算太遠,隔壁村鎮也有幾個軍戶,一旦打起仗來,人是一個接一個往外抓啊。”
“除非能向上做到正兒八經有品級的武官,否則都是去填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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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華年讓九九和春生在家裡讀書,自己和杜雲瑟收拾了一下,與寶義一家人前往族長家。
一行人到的時候,族長家很是熱鬧,昨晚狼群入村,今早天一亮,族長就帶著家裡人親自去村裡各戶查看情況,陸續有蒙受損失的鄉親們來族長家統計,這些都是之後要上報給縣令的。
實在活不下去的鄉親們,族長做主借給他們過冬的糧食,不要利息,來年秋收還了就行。
雖然在小事上偶有糊塗,在家庭中不掩偏心,但作為一個單姓村子的族長,杜珍禾還是強於很多人的。
一個傳統的古代宗族社會的大家長,這是秋華年第一次見到族長時心裡的評價,回過頭看,當真是契合。
寶仁正在院裡忙,看見他們,擦著額頭的汗過來說,“好在前幾天挨家挨戶檢查過院牆,這次狼群入村沒人受傷,只咬死了一些養在外面的牲畜。”
“也有昨晚寶義和雲瑟打死了三頭狼的功勞,那之後狼群應該是怕了,很快就撤走了,我們昨晚回家的時候都沒怎麼聽見狼叫。”
秋華年聽見沒人受傷,鬆了口氣,雖然牲畜的損失對許多家境一般的農人來說,同樣是難以承受的,但只要人好好活著,就有恢復過來的希望。
寶仁笑到,“寶義,你們回來的正好,爹剛才還讓我趕快去華哥兒家叫你呢。過年前回來,總算叫他老人家安心了。”
寶義板著臉硬梆梆地嗯了一聲,寶仁一愣,轉頭看葉桃紅,發現二弟妹也是紅腫著眼眶,一臉怒意。
再看一起過來的秋華年和杜雲瑟,寶仁意識到,事情恐怕不簡單。
昨晚雲英跑到外面樹上的事,細想全是蹊蹺和詭異,寶仁想到家裡幾房之間的暗流湧動,再看寶義夫妻的神情,心猛地一沉。
他張了張嘴,徒勞地說,“爹在正房,你先去見見爹吧。”
寶義冷著臉搖頭,“寶禮在哪?”
“……三弟妹說肚子不舒服,寶禮一直在他們房裡陪她。”
也就是說,今早族長帶著家裡人去村裡挨家挨戶查看情況時,寶禮沒去。
此時院子裡也只有寶仁、孟福月和雲成這一家三口在忙活。
昨晚雲英失蹤後,族長忙讓二兒子和三兒子出門找孩子,沒多久寶禮就回來了,然後三兒媳便開始肚子不舒服。
寶禮立即要陪著媳婦不去找了,嘴上還說“盡一盡心就好,大晚上的外頭全是狼,哪裡能活著。”
得虧葉桃紅那時已經待不住出門找孩子去了,否則肯定會衝上去撕破他的臉。
當時三兒媳捂著肚子哭哭啼啼,鬧得族長頭有兩個大,最後還是雲成站出來,說自己出去替三叔找雲英,此事才勉強作罷。
所以昨晚杜雲瑟遇到的才是寶仁和雲成父子。
葉桃紅昨晚就知道了這事,聽見三弟妹的肚子又不好了,冷笑道,“一月三十天,二十幾天肚子不舒服,活是幹不了的,吃食是要最好的,也沒見真出什麼毛病。”
這話說的十分不客氣,惹得還在族長家的村人們紛紛轉頭看過來。
往常就算私底下再不和,為了家裡的面子,葉桃紅也不會在外人面前這麼說話。
“麻煩大哥把寶禮還有云哲那個畜生叫到正房,我要好好和他們算一賬。”
寶義說完扶著妻子往正房走去,存蘭跑過來,緊緊跟著他們。
寶仁和孟福月面面相覷,最後雙雙搖頭。
“我去正房看著點兒,你去叫人吧。”
雲成還在給借糧的鄉親們一邊稱糧食,一邊記賬,許多人表面上看著糧食,眼睛早就往院那頭的正房看了。
族長聽到二兒子說話的聲音,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了二兒子一家滿臉怒意的走了進來。
“寶義,你這是?”
“爹,兒子不孝,今天要給您添堵了。但這事不給我一個說法,我杜寶義妄為人父。”
族長驚疑不定地拄著柺杖站起來,心理亦有了些不好的猜測。
但他還是不願意往那上面想,或者說不願意承認。
“你大老遠回?”
寶義執拗地不肯退讓,“不必麻煩,這個不先說清楚,其他什麼事兒都不必做。”
“你、唉……”
族長髮現,寶義出去這一趟,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強勢到無人可以輕易左右。
他看著寶義臉上幾乎貫穿眼睛的傷疤,心中一酸,沒有再勸。
很快,寶仁就叫上雲哲和寶禮來了。
寶義看見這位年僅十歲便惡毒到令人心驚的“侄子”,二話不說過去,一腳踹在雲哲肚子上。
巨大的力道帶著雲哲向門外飛去,生生在空中飛出兩三米,啪的一聲,摔在了臺子下面。
“老二你幹什麼?!”
反應過來的寶禮激怒交加的大喊。
雲哲蜷縮著捂著肚子,在土院裡疼的直哼哼,半天站不起來。
寶禮想跑出去看兒子,被寶義一把擒住。
寶禮幹活喜歡偷懶,長年累月下來,雖然比寶義小個幾歲,身體卻一直不如寶義強壯。
如今寶義去邊關待了幾個月,上戰場磨礪過,寶禮更不是他的對手了。
寶義將寶禮的胳膊猛的往後一掰,一腳踹在他小腿肚子上,疼的他無法反抗。
“才一腳就心疼了?他大晚上把雲英拐出去,丟到樹上不管,差點被狼吃了的時候,你怎麼不心疼?”
“你、你胡說什麼呢?”寶禮瞪大眼睛。
“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反正問問你的好兒子,他肯定知道。”
族長被寶義突如其來的出手驚到了,他愈發覺得二兒子陌生。
這麼幹脆,這麼狠辣,一言不合便動手,這真的是寶義?
寶義話裡帶出的雲哲的所作所為,更是讓族長驚怒交加。
“寶義,你說的可是真的?”
“這是雲英今早醒的,他一個三歲的小孩,難道還會扯謊?”葉桃紅抱著兒子怒道,“何況雲英自己怎麼可能爬到樹上?家裡就這麼幾個人,不是雲哲,倒是再給我找個人出來!”
秋華年幫忙作證道,“是雲英自己說的,沒有人教他。”
族長皺眉,親自問雲英,“雲英,你告訴爺爺,你昨晚是怎麼出去的?”
雲英已經想起,爬樹好玩,晚上帶我去爬。”
“你怎麼不叫大人悄悄去了?”
雲英咬著手指,不明所以,“雲哲哥哥就是大人呀?”
對著雲英稚嫩中帶著恐懼的目光,族長不知還能再問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