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爆米花(第2頁)
莊寡婦面如土灰般喃喃無言,回答不上秋華年的問題。
在四周越來越輕蔑的目光的壓迫下,她哭喊道,“到、到底多少錢?我豁出去老命賠你還不成嗎?!”
秋華年只是搖頭,“您何必這麼說?我要您的命有什麼用,只會叫人覺得我對長輩咄咄逼人。因為方子洩露,我和孟二哥一個月就少賺了六七兩銀子,你要怎麼賠?如何賠得起?”
“……”
鉛灰色的天空中又飄起雪花,明明還在午後,室外的光線卻陰暗到如同傍晚,禦寒衣物不夠的村人們漸漸站不住了,有些惦記著家裡牲畜的已經離開。
杜雲瑟從家裡來風帽和包著嶄新棉花布套的手爐,妥善塞進秋華年手裡,秋華年笑了笑,乖乖讓杜雲瑟為自己戴風帽。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雖然揭露了紫蓉等人的真面目,可高粱飴的方子已經無法挽回,莊寡婦家裡所有東西加起來都抵不上後續的損失,就算去告官,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也無法拿衛德興怎麼樣。
“寶仁叔,按族裡的規矩,這事應該怎麼辦?”
寶仁嘆氣道,“族裡就沒出過這樣的事!”
“紫蓉是外嫁女,她的兩個孩子也不是杜家的人,最多就是等雪停了把他們趕走,不許他們繼續住在村裡。”
“你損失的錢,可以找他們賠,但能賠多少就……”
紫蓉動了動嘴,把帶著鎏金臂釧的手藏在身後,玉釧趕緊抓緊了身上新換的填了棉花的襖子。
秋華年懶得費時間去扒她們身上的東西,在寒冷的大雪裡再聽一頓哭天喊地。
“勞煩您帶人找一找他們家裡的錢,我只要錢就行了。”
紫蓉把得來的錢大多換了漂亮的衣服首飾,少數換了米麵柴油,寶仁帶著人粗略搜了一番,最後至少出二兩銀子並七十三枚銅錢。
秋華年拿了二兩銀子,分給孟武棟一兩。
“天氣太冷了,大家都回家取暖吧,別在外面站著了。”
秋華年謝過寶仁,待人散的差不多後轉身回自家宅子,莊寡婦乾癟的嘴動了動,不知是該怨還是該謝,一肚子話語全部掩埋進了雪裡。
……
回到燒著爐子的溫暖正房,孟武棟還是覺得氣不順。
“華哥兒,你可真心好,就這麼放過那幾個東西了?要是我,就把他們禦寒的衣裳全扒了,一文錢不給,大雪天趕到村外去,任憑他們死活!”
秋華年搖了搖頭,正如之前十六的評價,他這個法治社會長大的現代人放在古代背景下,有時候確實有些“心好”了。秋華年相信,如果有需要的話,杜雲瑟這位端方君子都會比他心狠手辣的多。
秋華年也不著急非要改變自己,他是“心好”,不是分不清輕重緩急的爛好人,真到必要的時候,他不會因為不忍心出人命就掉鏈子,實在不行,還有杜雲瑟看著他,提醒他。
“紫蓉母子三人的性格和行事作風,遲早會自取滅亡,不急這一時。”秋華年安撫孟武棟,“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彌補損失,找出破局之法,把失去的市場份額搶回來。”
破局?孟武棟愣住了,方子已經外洩,衛德興連城裡那些鋪子的關係都打點好了,還能怎麼彌補甚至破局?
“孟二哥難道不信我?”秋華年勾起唇角,還未取下的風帽外簷的一圈兔毛襯得他愈發面如美玉。
杜雲瑟過來替他解風帽,秋華年微微抬起下巴,方便杜雲瑟解繩子。
孟武棟心裡感慨他們夫夫之間的日子過得真有滋味,搖頭道,“哪能不信,但那衛德興已經有方子了,還是說華哥兒你有更好的?”
“高粱飴的方子是無法改進了,但其他的未必不行。”秋華年微微一笑。
他賣了個關子,“今日雪大,孟二哥留下住一晚吧,待會兒我讓春生去把後罩房的炕燒熱,等到明日,你就知道是什麼東西了。”
孟武棟頂著一肚子疑惑,在秋華年家後罩房嶄新熱乎的火炕上睡了一晚,期間醒來了好幾次,又強迫自己再次閉眼,等到窗外天大亮了才終於起床。
昨日的雪在傍晚時就停了,今天日頭很不錯,估計用不了多久,外面路上的積雪就會化了。
秋華年也差不多在這個時候起床,他收拾好自己,和來到前院的孟武棟打了個招呼,昨晚一晚沒睡好的九九從大門外進來。
“九九去幹什麼了?”
“剛才聽到院外有動靜,悄悄看了一眼。”
九九抿了抿嘴唇,“華哥哥,我看到一輛馬車趕早來到莊嬸子家門外,把玉釧他們接走了。”
秋華年想了想後點頭,“難怪紫蓉昨天有恃無恐,看好要走了。莊嬸子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只要有機會,紫蓉不會委屈自己住在這裡受苦的。”
九九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猶豫了片刻後說,“我悄悄看了全程,他們好像……沒帶莊嬸子走。”
秋華年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雪後清晨肅冷的空氣,長長嘆息。
“最後走到這一步……後悔又能如何呢。”
九九緩緩點頭,她感覺自己好像隱隱明白了很多事,在一瞬間長大了不少。
秋華年只感慨了一小會兒,就轉身去庫房裡,找出一大堆過冬前囤好的原材料,進入廚房準備大展身手。
他說要找出破局之法,把失去的市場份額搶回來,當然不是虛話,而且操作起來十分簡單——
拿出被很多現代小夥伴恨得牙癢癢,卻在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捆綁銷售”大法,就可以做到了。
這用來“捆綁銷售”的主產品,秋華年把它的消費群體定位在縣城裡經濟條件較好的人身上,銷售區間不會有高粱飴那麼廣,但價格和利潤更高。
為此秋華年根據現有的原材料幾經比較,選擇了最符合的產品——爆米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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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蓉並不像莊寡婦那樣愧疚無措,她撥弄著雪白腕子上的鎏金臂釧,斜斜倚在門框上。
“什麼衛德興,什麼方子?嘴饞了想討肉吃別找那麼多虛話,欺負我們一家孤兒寡母。”
看樣子,紫蓉是打算咬死不承認了。
孟武棟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擼起袖子罵道,“好不要臉皮的東西,真是虧了先人!”
紫蓉慌忙往後退了幾步,躲過孟武棟青筋畢露的拳頭,眼睛滴溜一轉,雙手一扭,悽悽厲厲地開始哭喊。
“冤枉啊!造孽啊!我們這一家子孤寡是造了什麼孽,被一群黑心的強盜欺負上門來。”
“你們一個是族長家的長子,一個是族長親家,一個還是族長眼前的紅人,看我們不順眼,還不是想安什麼罪名就安什麼罪名?”
“老天啊!您老人家睜睜眼,為我們這一家子可憐人做做主吧!”
紫蓉哭得一句三個轉音,抽噎著心碎,聽起來當真叫人不忍,彷彿秋華年幾人才是那個欺負人的惡霸。
玉釧和攬勝從屋裡出來,一看見自己娘在哭,就像被按下開關一樣,“訓練有素”地跑到紫蓉腿邊席地一坐,有高有低地哭了起來。
母子三人的三重奏在肅冷寒冬中傳出很遠,不少冬天貓在家裡的村裡人都穿著厚衣服出來查看情況。
這在京中富商後宅宅鬥練出來的本事,放到村裡,依舊好用且棘手。
看紫蓉和她的兩個孩子熟練的樣子,他們過去用這招應該是無往不利的。
“這、你們——”寶仁耳朵軟性子平和,面對這個情況手足無措。
他知道華哥兒不會無的放矢,請他過來,一定是紫蓉她們偷偷出賣了高粱飴方子。可紫蓉這一家孤兒寡母哭成這樣,寶仁原本十足的火氣一下子就消解了一半。
萬一、萬一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圍觀的人們不知道高粱飴配方的事,見到這個情形,只當是紫蓉家又得罪了秋華年,秋華年忍無可忍上門找麻煩來了。
有些愛和事的勸道,“華哥兒,都是鄉里鄉親的,紫蓉她們再不好,也別大冬天的逼她們娘幾個在外面哭啊。”
“正好寶仁在,咱們把事情說開,該賠禮的賠禮,然後就過了吧。”
紫蓉捂著胸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聽到鄉親們的話,眼中閃過一抹得意。
她們一家子孤寡天然處在弱勢地位,稍微示個弱就很容易得到同情,反正秋華年手裡絕對沒有實證,只要她咬死了不認,他們又能拿她怎麼樣?
秋華年聽著周圍的聲音,抿了抿唇。
這也算是強大起來的一個負面作用吧,隨著他們家的境況越來越好,遠遠超出了同村的大多數人,也就越難得到共情與偏向。
就像現在,哪怕秋華年在村裡一直與人為善名聲很好,哪怕紫蓉一家之前做事很惹人厭煩,但因為雙方差距懸殊,紫蓉他們在冰天雪地裡賣慘一哭,村裡的人便不自主地偏向於弱者了。
孟武棟聽得心煩,急眉赤臉地罵了幾句,紫蓉和兩個孩子立即嚇得縮成一團,楚楚可憐,哭爹喊娘地求老天爺開眼為他們洗清冤屈,讓村裡人心中的天平又偏移了一些。
秋華年冷眼看著紫蓉,事情這麼發展下去,他們似乎只能吃下這個悶虧,不輕不重罰一罰紫蓉。
但秋華年不想退讓。
他要丁對丁卯對卯地把帳算清楚,否則以後還不知道有什麼在等著。一步退就會步步退。
“那就聽大家的,我們把事情說開吧。”秋華年上前半步,抓住紫蓉的手腕。
“說別的之前,你不如先解釋一下,自己身上的釵環是哪裡也值個幾兩銀子,你們這一家‘孤兒寡母’本事真是不小啊。”
“……”
秋華年的提問聽起來八杆子打不著,但卻抓住了村裡人的好奇心。
是啊,紫蓉家之前都窮到找人借米糧了,大冬天的是從哪裡發的財?
紫蓉早就想好了說辭,哭哭啼啼地說,“釵環和胭脂水粉當然是我夫君買的,怎麼,兩口子的事還要我給外人證明?”
秋華年輕描淡寫地笑了笑,“你不是白彥文的妾室嗎?你和他算兩口子,把嫡妻放在哪裡?”
紫蓉的臉一下子白了,她沒料到秋華年居然知道這個。
之前白彥文身邊的管事範七來秋華年家請人,紫蓉忐忑不安地打聽過,知道範七隻是來請漳縣的秀才去擷芳園赴宴,才鬆了口氣。
在她想來,宴會第二日白彥文就離開了漳縣,根本沒有時間與杜雲瑟一家深交,也就不會暴露自己的秘密。
她提心吊膽安分了一陣子,一直沒聽到自己在外面做妾的事在村裡傳開,終於徹底放心。
紫蓉以己度人,她想如果秋華年家知道自己的底細,肯定會大肆宣揚,遲遲沒有動靜,那一定是不清楚。
沒有隱患後,紫蓉又抖擻起來,出於嫉妒和不甘時不時給秋華年家找找麻煩。
她萬萬沒想到,秋華年居然知道這麼多她的事情,之前只是一直看著她跳騰沒說而已!
“白彥文早因得罪欽差被遣返回京了,你的意思是,他專門派人來杜家村給你送了東西?”
“之前不聞不問,幾個月後,突然想起來給一個被休棄的小妾,和因為犯錯被過繼給旁支的庶子庶女送東西?”
秋華年勾起唇角,放緩語氣,“當然,我也不是懷疑你們的‘郎情妾意’,但我看你的釵環像是縣裡首飾鋪子的樣式,不像是京中的,你要不再仔細給它們想一個來歷?”
這“郎情妾意”四個字,聽起來當真是諷刺。
為了不讓莊寡婦為難,秋華年之前一直沒有把紫蓉是京城富商妾室的事情告訴別人。
紫蓉母子三人早已和他們撕破了臉,但莊寡婦的面子和情分秋華年還是念著的。
紫蓉當初不明不白領回來一個男人非要成親,擺了酒席後便一走了之,多年不曾回家,莊寡婦承受了很多風言風語。
為了女兒的名聲,莊寡婦這些年編了不少小謊話,讓鄉親們相信紫蓉只是太忙了所以才不回來的。
若是被村裡人知道紫蓉當初要死要活是跑出去給富商做妾去了,莊寡婦的臉真沒地方擱了。
這年頭正經的非奴籍、非樂籍的人家的女兒和哥兒,都已做妾為不恥,妾不過是好聽一些的奴的叫法,是好好的自甘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