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依石 作品

第 39 章 喬遷(第3頁)

 “府試後一個月便是院試,父親希望我繼續去考,但家中哪有餘錢再去一次府城?”

 杜雲瑟緩緩訴說著,語速越來越慢,聲音飄出不遠便消散在空中,只有認真聆聽的秋華年聽到。

 “不久後,我十歲便連中縣試、府試案首的消息傳入當時的學政耳中,他與遊歷路過的老師一起來到杜家村見我,老師覺得我投緣,欲收我為徒。”

 “老師沒有太多時間停留,答應了就要立即動身,我當時年幼,心有猶豫,父親卻說男兒志在四方,讓我儘快去。”

 “出發那天早上,他在跟著在馬車旁走了很遠很遠,我一直回頭看他,最後一眼……就是永別。”

 杜雲瑟的尾音罕見地在顫動,許久沒有再說話。

 秋華年藉著袖子的遮掩,牽住他的手,與他一起前行。再多安慰的言語在此時都顯得蒼白,秋華年只需要做一個安靜的聆聽者。

 聆聽那些杜雲瑟十歲時未有機會說出口的話。

 兩人一路走到賣棉花的棚子,這裡做生意的老闆已經換了一個人,原本的商人離開了。

 秋華年一口氣買了十斤的棉花,又買了五匹顏色較為素雅的花布,用來給新炕做床單。

 布料鋪子的夥計還記得秋華年和杜雲瑟,問到杜雲瑟已經考中了秀才後,連連道著恭喜,如果不是秋華年“意志堅定”,說不定會被忽悠著多買不少東西。

 這些事做完,兩人又來到萬事鏢局,杜雲瑟想給吳深寄一封信,告訴他自己考中秀才的事。

 萬事鏢局的鏢師看見他們,一拍腦袋,“兩位來的正好,鏢局今早剛收到吳深小將軍給杜公子的信,還沒來得及送去杜家村你們就來了。”

 “吳深給我寄信了?”

 “對。”

 杜雲瑟不知道吳深突然寄信是要說什麼,接過來拆開查看。

 他將簡短的信讀了一遍,眉頭微微蹙起,秋華年見狀問出什麼事了,杜雲瑟把信摺好收入懷中,說回去再說。

 回去路上四周沒有別人時,杜雲瑟才將信中的內容告訴秋華年。

 秋華年低聲驚呼,“邊境居然又起戰事了?”

 “大裕立國以來,邊境戰事一直不斷,不過自十幾年前被聖上率軍親征收拾過後,北邊的韃子一直是小打小鬧。”文暉陽從不是足不出戶的腐儒,杜雲瑟跟著他學習,對邊境之事亦有了解。

 “吳深說韃子最近進攻不知為何突然厲害了些,吳深在靖山衛英勇殺敵,立了功勞,不過因為他父親的原因,這次他應該很難得到明面上的升遷和獎賞。”

 吳深在信中沒有太在意這個,主要炫耀了自己的功績,順便提了幾句韃子的異常以及自己的擔憂。

 “聖上登基後大力整治軍隊,駐邊的盡是精兵良將,現在邊關的戰力遠不是二三十年前所能比的。上一次韃子攻破邊境,還是二十來年前東北幾州天災不斷鬧饑荒時。”

 “吳深在信裡說,這次來犯的韃子的糧草似乎比往年這個季節時充足,手中的刀刃也嶄新鋒利,雖然尚不及朝廷軍隊,最後依舊折戟而歸,但還是讓人不安。”

 秋華年皺眉思索,北方的韃子是遊牧民族,沒有能夠鍛造優質鐵器的生產技術,也種不出什麼的糧食。

 他們雖草場開闊,天然能養出成群的優良戰馬,軍隊卻沒有足夠多的兵器,而且缺少糧草,所以很難成氣候衝破裕朝邊境。

 歷朝歷代所有朝廷都會對草原實行嚴格的鐵器管制制度,裕朝也不例外。吳深信中提到的韃子手中有新兵器之事可不簡單,絕非小事。

 “難不成是中原有人私運鐵器給到草原?”

 杜雲瑟深沉道,“兵刃在我朝民間也是管制之物,普通商人沒有這個本事,恐怕是朝中另有內情。”

 文官、武將?勳貴、宗室?

 杜雲瑟抬手撫開秋華年皺起的眉心,他們現在還在鄉野之中,對這些事鞭長莫及,擔憂也沒有什麼辦法。

 “吳深肯定在奏摺中詳細稟明瞭此事,鐵器關係重大,聖上會細查的。”

 秋華年緩緩點頭,漳縣離邊關並不算太遠,快馬三四天就能到,希望現在和平的生活不要被打破。

 吳深信中的事,畢竟離現在的生活太遙遠,秋華年回村後忙碌起來,很快就把它暫時拋到了腦後。

 過了幾天,幾間房子連帶著遊廊一起提前完工了,木匠也把門窗和傢俱送了過來。

 秋華年請來盤炕的手藝人,給正房和兩個廂房都盤了炕住人,正房兩側的耳房則沒有盤炕。

 東耳房設了重新拋光打磨過的書案,新添了一個書架,作為書房;西耳房讓匠人順手盤了一個能放兩口鍋的大灶,以後就是廚房了;等後面的罩房蓋好後,留一間做庫房。

 正房秋華年和杜雲瑟一起住,西廂房給九九,東廂房給春生,這樣一來大家終於不用擠在一起,各自有各自的房子了。

 軟裝方面,秋華年暫時不打算做太多,但為了住的舒服,零零碎碎的準備也不少。

 比如每張炕上都要換新草蓆,買來的布要裁剪縫合成合適的大小做床單,褥子和被子也多縫了幾條,全部換了新布。

 傢俱方面秋華年和木匠買了一些新的,原本那些木料結實不錯的舊傢俱也沒有丟,秋華年和僱來的人一起用砂紙把舊傢俱打磨了一遍,刷上桐油重新拋光,搬到新房子裡,依舊漂亮好看。

 開工的第十八天,一家四人終於從舊草房搬進了收拾好的新房,前面的院牆也差不多蓋了起來,他們搬過來後,後面的草房就要被推倒按秋華年設計的蓋成後罩房和園子。

 搬家的時候,秋華年用老院子裡的灶做了最後一頓飯,之後做飯的地方換到了新耳房中,室內的廚房再也不用擔心颳風下雨時不好做飯了。

 站在亮堂寬敞的房子裡,秋華年還好,春生已經興奮激動到說不出話來,九九張著嘴半天,突然擦了擦眼淚。

 這樣寬敞亮堂的磚瓦房,這麼漂亮的院子,哪怕鎮上也沒幾個人家蓋的起,真的是他們能擁有的嗎?

 原本杜家村最好的房子是杜寶泉家的,比族長家的還要新一些,但那房子和秋華年家的這院一比,瞬間什麼都不是了。

 別的不說,那足有兩間大的耳房、長長的屋簷、連通正房和廂房的遊廊,已經不是村裡能見到樣式了。

 更不論還有後面一排尚未蓋好的後罩房,一整個側邊單獨開門的大園子,都是更像城裡房子的蓋法。

 大家都知道這樣的房子更漂亮,更舒服,但村裡鄉里少有人這麼蓋,比畢竟多蓋一點就要多費不少材料,多請幾天工匠。

 也就秋華年這樣手裡不缺錢,又捨得為了生活質量花銷的人願意這麼蓋。

 雖然院子還沒有完全蓋好,但已經有不少村裡人帶著菜果禮物結伴上門,接機參觀,回去後繪聲繪色講給外村的親朋好友們,讓這座與眾不同的院子的名聲傳的更廣了。

 桃花鎮的宋舉人府專門派了僕役過來,送了一套汝瓷茶具,一對花瓶擺件作為喬遷賀禮。

 杜雲瑟中了“小三元”回來後,宋舉人府對他們的態度熱絡了許多,時不時就會讓僕役送些夏日用得上的小東西。

 如果不是知道他們家正在蓋房子,人忙得走不開,恐怕早就下帖子邀他們去府上做客了。

 杜雲瑟收下賀禮,取了兩本自己默背抄寫的古籍作為回禮讓宋府僕役帶回去。

 這些古籍大多是市面上少有流傳的孤本,杜雲瑟藉著恩師文暉陽的光,才看過這麼多,用來做回禮正好。

 秋華年把茶具收起來,一對纏枝牡丹瓶擺在正房的桌上,與後面秋華年親自畫的中堂相映成趣。

 住進新房子的第一天晚上,秋華年罕見的失眠了。

 雖然在府城時,他與杜雲瑟已經同室而眠了十幾日,還做了一些出格的事,但那畢竟是客居在外,而現在他們卻於夜深人靜時一起躺在自己家中,細微的感覺完全不同。

 秋華年在從內到外全新的褥子上翻了個身,手肘撐著枕頭,側頭看向半臂外的杜雲瑟。

 杜雲瑟連睡覺時的姿勢都十分周正,雙臂平放在身體兩側,下顎線在月光下劃出流暢的弧度。

 秋華年伸手戳了戳杜雲瑟的下巴,喚醒了將眠未眠的枕邊人。

 杜雲瑟很快清醒,聲音沙啞著問,“華哥兒怎麼了?”

 他說著就要坐起,“我沒想到你已經睡著了。”

 杜雲瑟柔聲說無妨,還是起身給秋華年倒了半杯溫熱的水。

 秋華年胡亂喝了兩口,趴在枕頭上說,“我有些睡不著。”

 杜雲瑟躺在旁邊,靜待下文。

 “就是想到剛來的時候,只有草房和塌了一半的炕,現在蓋起了大房子,連屋裡的地面都用磚鋪了,多少有些不真實。”

 秋華年說的“剛來的時候”指剛穿越來,在杜雲瑟耳中,自動變換成了剛來到杜家時。

 杜雲瑟胸中酸脹,“你受苦了。”

 秋華年卻笑了笑,“說這個做什麼?這世上總有比我們更苦的人,與其抱怨不如努力奮鬥,你看,我們現在不就住上好房子了?”

 杜雲瑟不知該笑還是該嘆,華哥兒總是這樣,無論面對什麼,都是一副信心滿滿、幹勁十足的樣子。

 有次他私下裡自己調侃自己這叫“卷王”,杜雲瑟不解何意,但還是記下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秋華年還是沒有睏意,心卻不安分起來,扯了扯杜雲瑟露出被子的裡衣的衣袖。

 “雲瑟,你就沒有一點什麼想法嗎?”

 杜雲瑟第一時間沒有明白,“什麼?”

 “你看,月上柳梢頭,迎風戶半開,月移花影動,疑是玉人——”(注1)

 “華年!”杜雲瑟趕緊打斷他,吸了口氣後才問,“你是從哪裡學的這些、這些怪詩?”

 在現代學的,電視上、書店裡到處都有,反抗封建禮教的束縛,歌頌偉大人性與愛情的古典戲曲名著,秋華年在心裡說。

 這些大實話當然不能告訴杜雲瑟,但秋華年找到了樂趣所在。

 男朋友過於正經,總是讓人忍不住在他的底線上來回試探一下。

 秋華年撐著尖尖的下巴,眯起小狐狸一樣漂亮勾人的眼睛。

 “這有什麼?我又沒在白天外頭大街上說。”

 “夜深人靜,聖人也知道食色是人的本性,況且你難道沒做過……”

 “唔……”

 秋華年後續的話語被一個深吻堵住了,他抓著杜雲瑟的肩膀,露出一個得逞般狡黠的笑。

 一吻結束,秋華年已經鑽進了杜雲瑟的被窩,杜雲瑟無奈地摟著懷中的小哥兒,沒辦法也捨不得把他趕回去,只能磨練自己的忍耐力。

 而心滿意足的秋華年才不管這些,達成目的後,臉上掛著甜甜的笑意,枕在杜雲瑟肩頭,呼吸一點點平緩清淺起來。

 杜雲瑟吻了吻他的額頭,調整姿勢讓秋華年睡的更舒服,與自家小夫郎相擁而眠。

 ……

 又過了兩天,院牆和大門已經全部砌好裝好了,後面的罩房也漸漸有了樣子。

 杜雲瑟在棉花地裡忙著,秋華年一個人坐在正房讀書,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喊他。

 秋華年和九九都聞聲走到門口,打開院門,外面站著一位關係不錯的同村人。

 “華哥兒,我剛才在村口遇到一個生人,他和我打聽雲瑟家,我擔心有什麼問題,給他指了遠路,先來告訴你一聲。”

 之前趙氏和秋家合謀拐賣秋華年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現在來了個口音不像遼州人的陌生人找杜雲瑟,村民難免警惕一些。

 “多謝寶真叔,那個陌生人大概長什麼樣?”

 “一個二十多歲的哥兒,騎著馬,除此之外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口音像我以前在縣裡見過幾面的京城人。”

 寶真把話帶到就走了,秋華年不認識這樣一位人,京城口音,此人八成和杜雲瑟有關,他想了一下,讓九九趕快去地裡找杜雲瑟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改自《西廂記》,是崔鶯鶯託紅娘送給張生的詩,張生看後領悟了崔鶯鶯的深意,遂夜半前來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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