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橙 作品

第 60 章 籠(第3頁)

 狠戾、殘忍、幾乎不惜置人於死地。

 他卻眼也不眨。

 沈薔意嚇得捂住了嘴,心跳都彷彿在這一刻停止。

 其他小混混見狀難免發怵,可又咽不下這口氣,他們同時蜂擁而上,卻來不及靠近就被踹中。

 賀靜生反應迅猛,動作利落又快準狠。踹中一名小混混的胸口,又踹另一名的頭,對方捂著頭閃躲,他直接握著拳往太陽穴敲。

 只一下對方就無力招架,眼睛一白倒地昏死過去了。

 不到三分鐘,四個正值壯年的小混混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哀嚎聲此起彼伏。

 他說的“很快就好”,的確說到做到。

 可沈薔意卻又莫名覺得這幾分鐘的時間太漫長,太危險,太令她心驚膽顫。

 拿刀威脅沈薔意的那個小混混見賀靜生不好對付,他腦子轉得飛快,將目標鎖定在已經嚇傻的沈薔意身上,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掐住沈薔意的脖子,躲到沈薔意的身後,舉著小刀對準沈薔意的臉。

 他剛才已經被賀靜生的拳頭打得鼻青臉腫,一隻眼睛充血睜不開,嘴裡全是血說話都不利索,“信不信我把你女人————”

 還是沒機會將他自認為惡狠狠的威脅說完,就被賀靜生投擲過來的手錶準確無誤砸中另一隻眼睛。

 小刀落地,他撕心裂肺地捂著臉倉皇往後退。

 賀靜生大步走來,撿起地上的小刀,抓住小混混的頭髮將他的腦袋往欄杆上狠狠一敲,鉗制對方碰過沈薔意的手也摁在欄杆上,握著小刀高高揚起————

 “賀靜生,不要!”

 沈薔意麵露驚恐,尖叫著阻止。

 話一出口,刀尖在距離小混混手背只剩幾公分位置倏爾停下。

 沒刺下去,卻也沒挪開。

 賀靜生神情淡漠,連呼吸都沒什麼明顯的起伏,唯一有劇烈動靜的是他的鏡鏈,在臉頰兩側晃動著,掃過他線條流暢的下頜。

 這一幕有些割裂。

 因為他仍舊西裝革履,戴儒雅斯文的金絲眼鏡,一如既往的矜貴,可他的行為舉止卻狠得令人不寒而慄。

 正如他脖子上那條纏繞著“靜”字的吐著信子尖牙的蛇,兇橫又強悍。

 他開口,冷靜且一針見血地問道:“誰派你來的?”

 沈薔意不是一個招搖的人,她的穿著打扮一直都樸素簡單。可對方求財的目的太過明顯,就像是很確定她身上一定有值錢的東西。

 那就只能說明,是有人提醒過。

 有人專門想對付沈薔意。

 可這些人的身手又不是練家子。只是一群讓他剛剛熱身的廢物。

 小混混已經完全沒了氣焰,被賀靜生整治得服服帖帖,他連話都說不出,只艱難地抬起胳膊,指了指橋下的位置。

 隨著賀靜生投去的目光。橋下隱秘黑暗處的一個陰影明顯驚顫一下,隨後轉身就往外跑。跑出了橋底,路燈照在對方佝僂蹣跚的身影上。

 女乞丐不敢回頭看。

 她的確是想借此機會教訓沈薔意,就為了報復賀靜生。

 可她沒想到賀靜生竟然和沈薔意在一起,她知道賀靜生從小就練了拳擊,今天才親眼目睹,想不到他這麼能打,一個人單挑五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兒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一時嚇傻忘了逃離現場,這會兒被賀靜生髮現,那絕對沒好果子吃。

 “砰————”

 正當思及此,一把銀色小刀突然擦過她的頭頂飛過去,深深刺進了她面前的一棵樹上。

 刀尖直挺挺地插在樹幹上。

 女乞丐的腳步瞬間被迫逼停,看著面前的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背後有腳步聲,不緊不慢地靠近。

 “今天還攔車想見我,怎麼現在見到我卻要跑?”

 賀靜生的聲音也隨著腳步聲緩緩響起,低沉又平靜的語調。

 事已至此,她也沒必要再躲,索性轉過身來。

 賀靜生從黑暗中走出來,沈薔意就跟在他身邊,一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哪裡經歷過這種場面,早已嚇到呆滯,臉色蒼白。

 被賀靜生攬在懷裡,木訥地邁著步。

 沈薔意的大腦像是完全當機了,搞不清現在的狀況。

 那幾個小混混原來是這個女乞丐派來的?而且她早就去找過賀靜生了?

 “喲,還認得我啊?”女乞丐強忍著慌亂,故作驚訝。

 走到距離女乞丐只有一兩米的位置停下。

 沈薔意身上還穿著他的西裝外套,賀靜生的手從前胸口袋裡摸出一塊方巾,慢條斯理地擦著腕錶上的血跡,淡淡說:“怎麼會不認得。”

 明明剛剛那麼激烈的一番打鬥,他仍舊從容不迫,除了馬甲上沾了幾滴血之外,西裝褲連一絲褶皺都沒有。

 “不容易啊,我還以為你在這島上待久了,好日子過多了,就忘了還有我這個媽了呢。”女乞丐冷嘲熱諷,“我兒子現在風光啦,成大公司的老闆了,我個當媽的,倒是一點光沾不到,想見你一面還被人像狗一樣趕走。”

 賀靜生擦乾淨腕錶,重新套上手腕,動作緩慢又漫不經心。

 女乞丐看著他那塊腕錶,縫隙裡還殘留著血跡,風吹過來,似乎還殘留著血腥氣。

 女乞丐想起剛剛自己親眼目睹賀靜生殘暴的一面,又開始心有餘悸。

 賀靜生沒說話,似乎專心戴著腕錶,微垂著眼,神情難辨。

 女乞丐已經多年沒和賀靜生相處過,只記得曾經的他,雖然對她冷漠,但他卻是個熱心孝順的孩子,會給她拿錢,給她買飯。

 可畢竟分開這麼多年,那也只是21年前賀靜生才11歲的事情了,她一點都不瞭解現在的賀靜生是什麼性子。

 就像現在,即便他一言不發,她還是莫名地感到毛骨悚然,頭皮都跟著一點點發麻。

 無形的壓迫感隨著海風瀰漫開來。

 女乞丐無意識地吞了吞唾沫,想要再說點什麼的時候,賀靜生終於戴好了腕錶,抬起眼皮看向她。

 鏡片下的眼睛從始至終都平靜,面色毫無波瀾。沉默兩秒後,他突然勾起唇角笑了笑,“怎麼會忘記。”

 他還是這樣的回答。

 怎麼會忘記。

 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這噩夢般的過去。

 “抱歉,上午太忙。”賀靜生三言兩語解釋今天無視她攔車的事情,還是淡淡笑著,姿態謙遜有禮。話鋒一轉問道:“你是非法滯留吧?有沒有住的地方?”

 賀靜生的態度這麼好,倒讓女乞丐出乎意料極了。她本來以為賀靜生會對付她呢。

 驚訝了一瞬之後,眼睛一亮,完全沒有往深處想,立即回答:“我還不是為了找你才來的香港,現在你親媽我啊還住橋洞呢!”

 那次吸嗨了把吵得她心煩的小兒子扔下樓之後,她就逃了,這麼多年,她一直都四處漂泊,經歷了太多太多。

 直到她逃到南方的一個小城市後,認識了一個離異帶娃的男人,那男人是個貨車司機,對她好,願意給她花錢,她的毒癮沒戒掉過,後來家裡的錢都快被她花光了,男人想跟她分手,當米蟲習慣了一旦離開米缸沒多久就會死,她求男人別趕她,男人就將她送到了戒毒所,花了很長時間終於戒掉了毒,但她又迷上了賭博,天天出去打麻將天天都是輸,賭博就是另一種致命毒-品,她一天輸出去的錢少則幾千多則上萬,到後面都不敢跟男人說,麻將館的老闆是個老頭子,雖然她已經老了,可日子好過的時候還風韻猶存,老闆對她早就動了心思,誘惑她說跟他睡覺就拿錢給她去打牌,她哪裡聽得了這些,不就是睡一覺。她以前本就是幹這一行的。

 再說了一個死老頭子,估計兩分鐘都用不了就結束了,這筆買賣很划算。

 結果老頭特地吃了藥,靠藥堅持了五分鐘,進去沒多久就被老闆娘給捉姦在床,這件事在鎮上傳開,人人都罵她□□。

 男人因此對她大打出手,晚上出去喝了一夜酒,第二天出車時出了車禍,人當場就沒了。

 保險公司賠了一筆錢,由於他們沒有合法關係,這筆錢自然和她沒關係。

 男人全家人都罵她是喪門星,對她又打又罵,把她所有行李都扔到了街上,還嚷嚷著讓她賠命,她在鎮上也猶如過街老鼠,無法再繼續待下去,生怕那家人對她做什麼。

 她再一次四處漂泊,無家可歸。隨便找了家包吃包住的洗腳城當保潔員。

 短短的時間內,她像是蒼老了不止十歲,頭髮花白,滿臉皺紋,背也駝了。

 直到某天,她無意間在電視裡聽到了賀靜生的名字。

 是一則新聞。

 新聞內容裡是關於賀靜生繼承葉氏集團不到一年就成為香港首富,事業版圖已經壟斷整個歐亞市場,進軍北美。

 賀靜生。

 聽到這個名字,恍若隔世。

 她不太確信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賀靜生。

 所以她用手機搜索,搜索結果顯示,果然是她兒子,賀靜生。

 自己的兒子搖身一變成香港首富了!她知道這個消息時都快高興瘋了,自己真正的好日子總算是來了,立即辭了洗腳城的工作,辦了通行證,去了香港。

 她來香港,也不過兩個月。

 她去過無數次公司,都被安保驅趕。沒辦法,為了繼續留下來,只能每天招搖撞騙,撿破爛,做個扒包客。還要想辦法躲警察。

 想到這些,女乞丐內心難以平靜,“你知不知道我這一路多辛苦!是得好好孝敬我!”

 她憤恨,憋屈極了。

 “我要住大別墅!每天花不完的錢!”

 賀靜生神色未變,眼神沉靜,還是溫潤地笑著,“我來安排。”

 沈薔意的目光在他們之間徘徊,直至定格在賀靜生的臉上,看著他此刻的笑容。

 女乞丐或許不太瞭解賀靜生。

 沈薔意也不敢說了解賀靜生,但她莫名覺得賀靜生此刻的眼神,很熟悉。

 像極了那次在地下拳場,高俞林在擂臺上被打得半死,他在臺下攥著她的手腕。明明臺上正發生那麼殘暴又血腥的一幕,賀靜生仍舊能若無其事地微笑著對她說:“沈小姐,你聽到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從來不會強迫任何人。”

 那麼禮貌,那麼冷靜,那麼謙遜。

 可他實際上是冷血的,嗜血的,高高在上的。

 沈薔意似有若無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而女乞丐卻毫無察覺,她頓時喜上眉梢,洋洋得意。

 看了眼沈薔意,“兒媳婦,你看吧,我就說我是他媽了,你還不信。”

 “.”

 沈薔意無以言對。

 “你們見過?”聞言,賀靜生的神色總算有了些細微的變化。

 他眯了眯眼,側頭問沈薔意。

 沈薔意還我是你媽,她不信呢,直接跑掉了。”

 女乞丐睜眼說瞎話,這時候態度倒好得很了,“今晚的事情有點誤會,那幾個人可不是我找來的哦,我剛剛還打算出去幫忙的!”

 “.”

 沈薔意真的佩服這女人強大的心理素質。

 賀靜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將沈薔意打橫抱起,轉身離開。

 “一會兒有人的。

 “那我就在這等著!”女乞丐興奮不已。

 司機已經在路邊等候,看到賀靜生抱著沈薔意走來,立即拉開了車門。

 那幾個小混混已經逃了,但他們只要在香港,無論逃到哪裡都能把他們挖出來。只需要賀靜生一通電話的事。

 剛上車沒多久,賀靜生就接到電話,電話那頭說已經抓到他們了。然後又說,接到女乞丐了。

 沈薔意坐在座椅裡,整個人像是魂不附體。

 賀靜生顧忌到她在,不好多說什麼,只“嗯”了聲,掛斷了電話。

 將羊絨毯披到了沈薔意的身上,安撫般拍拍她的背,卻什麼都沒說。

 一邊輕拍著她的背,一邊給特助發消息,讓他把這兩天女乞丐在公司門口出現過的監控發給他。

 想了想,又讓把今天下午公司前面天橋的監控也一併發給他。

 回到山頂。

 賀靜生又不由分說抱起她,抱她上樓,親自給她放好了洗澡水。

 “泡個澡好好睡一覺。”

 沈薔意點點頭,剛要說話,賀靜生就吻了下她的額頭,隨後走出浴室。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賀靜生有點不太對勁。

 雖然面對她時還是一如既往的體貼和溫柔,可她就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總覺得他好像有點生氣?——

 賀靜生離開房間,去了書房,關上書房的門。

 他坐在辦公椅中,拿出手機,打開了特助發來的兩條監控視頻。

 第一條是女乞丐來公司的視頻,好幾個視頻合在了一起。

 其中有一段是女乞丐被安保團隊拿警棍嚇走後,ryan追出去的畫面。

 賀靜生看了眼時間日期,就在昨天。

 第二條視頻是在天橋上。

 沈薔意被女乞丐拉扯,女乞丐對沈薔意用粗,試圖搶奪她的錢包,幸好有路人經過前笑的那個男人。

 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女乞丐怎麼認識沈薔意的?這跟ryan脫不了干係。

 賀靜生關掉視頻,給遠在巴黎的陳家山打了通電話過去,不管有沒有時差,陳家山都一秒接聽電話。

 “生哥。”

 “有兩件事需要你馬上去辦。”賀靜生言簡意賅。陳家山是他的心腹,這些事只有交給陳家山辦才放心。

 “好。”陳家山不問什麼事就立馬答應。

 “葉霖舟留在公司裡的那條狗,”賀靜生面上沒情緒,眼神卻冰冷至極,語氣平緩,“養不熟就處理了吧。”

 “是。”

 “還有,那個女人。”

 賀靜生又說。

 那個女人,不用說名字,陳家山也清楚說的是誰。

 說到這,賀靜生稍停頓了幾秒,手指敲了敲手機邊緣,這是僅剩的耐心。他冷笑,“她說她沒地方住,那就送她去她該去的地方吧。”

 當初陳家山說她在香港,賀靜生不以為然。

 一個瘋女人,還能幹什麼呢。他其實已經算仁慈。21年前她殺了人,親手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扔下樓,即便到了如今他也打算爭隻眼閉隻眼,任由她自生自滅。

 可她碰了他的底線,碰了沈薔意。

 如果今晚不是沈薔意在場,那麼那把刀就不會只是插在樹上那麼簡單。

 沈薔意已經受夠驚嚇,他不想再令她害怕。

 但願那個女人是真的瘋,那麼就會好過一點,只是被關進精神病院,那麼喜歡往自己身上扎針,那他就給她扎個夠。

 否則,就會是她這輩子不擇手段用生孩子來逃脫的,永無天日的監獄。

 掛斷電話後,賀靜生的手還握著在手機,邊角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辦公桌。

 他倚靠在辦公椅裡,耷著眼皮,漆黑的瞳孔毫無聚焦點,沉默地、機械地輕敲著桌面,面孔隱在昏暗的光線下,神色諱莫如深,凌厲陰沉。

 腦海中浮現出今晚沈薔意被別人掐住脖子的畫面,手機“砰”的一聲,重重敲在桌面上。

 碰了他底線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叩叩叩————”

 安靜的氛圍被打破,書房門被敲了幾下之後被輕輕打開,沈薔意穿著睡衣出現在門口。

 賀靜生抬頭看過去的那一瞬收斂瞳孔裡所有鋒利陰鷙,恢復如常。放下手機站起身,走到沈薔意身邊,“怎麼還不睡?”

 “我想。

 賀靜生摸了摸她的臉。她的臉色已經不是蒼白,像往常一樣泛著紅潤。

 “緩過來了?”賀靜生握著她的肩膀,低著聲問:“感覺好些了沒有?”

 沈薔意抿著唇點了點頭,“好多了。”

 泡了個澡,渾身的緊繃和疲憊消退不少,她也漸漸從今晚的驚心動魄中冷靜了下來。

 賀靜生又仔細觀察她幾秒鐘,確定她無礙,這才循序漸進地鋪墊:“那接下來我們是不是可以探討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沈薔意不解。

 “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賀靜生直勾勾看著她,面對她時,還是那麼溫柔有耐心,可話問出口的同時,語氣悄無聲息間也夾雜著凜然的嚴肅。

 沈薔意愣了下。

 反應過來他是在問今天下午在天橋遇到女乞丐的事情。

 謊言這麼快就被戳破,沈薔意很是心虛,底氣不足:“我我怕你擔心。”

 “這不應該是理由。”

 賀靜生聽到她這句話,眉目間的嚴肅和凌厲才徹底顯現,強調:“依依,我不希望你對我有任何隱瞞。”

 如果她早告訴他,今晚的事情或許根本不會發生。

 如果今晚她不是和他在一起呢,遇到這種情況,那她又會有怎樣的後果。

 他根本不敢想象。

 關於她的事情,他不想有任何閃失,任何冒險。

 “我”

 沈薔意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生氣了嗎?”沈薔意聲音更輕。

 賀靜生看她,眸中沉靜,目光掃過她即將掉落的一邊睡裙吊帶,他細心地用手指勾住,將吊帶重新掛上她的肩膀,淡淡反問:“我不該生氣嗎?”

 手指抽離,沒碰到她的皮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