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唯獨夏逸卻面透一種病態的慘白,彷彿一個被抽去靈魂的雕塑般呆立當場,連動都不會再動一下。
眾人或驚或憂地看著他,已分不清這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塊石頭。
傅瀟上一次見到他如此模樣,還是在十五年前——在鶴鳴山後山的山洞裡。
良久。
“他知道……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夏逸忽然莫名其妙地說了這樣一句話,這也是當日小幽見到柳如風時說過的話。
出除了夏逸本人,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重複這句話。
原來戲世雄一直都知道——他早就知道小幽已在當年那個血夜便知曉了自己的身世,可是他卻沒有說破,而是陪著小幽演了近二十年的戲。
他猜到了小幽的用意,所以他佯裝自己什麼也不知道,而是扮演著一個鐵血的厲父,彷彿要把小幽這把利刃使用到極致,同時也將小幽當作嚴惜玉的磨刀石。
此舉確實無情,卻反令小幽認為戲世雄並不知曉自己已知真相。
直到百毒門之亂後,戲世雄終於決定對小幽下手,而且他也不得不下手。
作為一把利刃,小幽已為戲世雄建立了蜀地的分舵,這樣的成果或許已超出他的預想。
作為一塊磨刀石,小幽險些磨斷戲世雄的另一把利刃嚴惜玉,這樣的結果恐怕也超出了他的預想。
是以,一個針對小幽一派的滅絕計劃,就在蜀地分舵建立之初開始在暗中部署。
直到蜀地分舵已穩坐當地,這個計劃終於正式執行。
戲世雄不出手則矣,一出手便將小幽一派徹底擊潰,同時也將小幽這些年建立的一切收為己用。
夏逸忍不住想道——或許在小幽尚且年少之時,戲世雄便已在為這一天做籌備。
好可怕的一個人——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獨尊門的門主寶座上穩坐二十年。
一時間,夏逸感到思緒很亂。
對小幽的牽掛以及當前的絕望處境,都令他頭痛欲裂,他就彷彿一個搖搖欲墜、即將倒下的人。
可他畢竟沒有倒下。
在王佳傑、袁潤方、劉民強三人的凝注下,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肩上壓著一座山。
在今夜之前,這座山一直壓在小幽肩上。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緩緩道:“小劉,到你了……你帶回什麼消息?”
“墨師爺……還有無面戲子!”
提到這兩個人的名號時,劉民強竟是咬牙切齒,怒聲道:“北境的灰鴿弟兄……都已喪命於無面戲子麾下的臥底之手!”
無面戲子有一支他精心培養的臥底班子,這在獨尊門之中並不是秘密。
袁潤方撓了撓頭,不解道:“大小姐與墨師爺素來井水不犯河水,他為何要突施毒手?”
夏逸凝聲道:“因為戲世雄要對幽兒動手,獨尊門上下必然謹遵其令。”
劉民強補充道:“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戲世雄與墨師爺便是匈奴此次南下的最大幫兇!”
此話一出,在場中人無不動容——一個江湖勢力居然還參與了兩國之爭?
劉民強猛一跺足,恨恨道:“自當日與夏先生一別後,我便一路快馬加鞭趕至關外,豈料卻聯繫不上一個灰鴿的鴿子弟兄,反倒遇到了無面戲子麾下的刺客!若不是我得到一個僥倖生還的灰鴿弟兄相救,恐怕已命喪當日!”
只看他遍體鱗傷的模樣,夏逸也不難猜到當日的殺局是何等危險。
劉民強接著說道:“那兄弟告訴我,經他暗中查訪,發現墨師爺這些年一直在與奸相董言暗中交易,而幕後主使自然便是戲世雄。”
夏逸點頭道:“我曾聽幽兒說過此事,可你剛才說戲世雄與墨師爺也參與了此次國戰……”
劉民強環顧左右,道:“想必諸位也知道匈奴之所以可以一路殺入京城,全是因為崔胤雄大將軍於前線潰敗,而崔大將軍的一大敗因便是因為軍糧不足!
其實在匈奴正式發動攻擊前,本有一批朝廷的軍糧正在發往前線的路上,可這批軍糧卻在途中遭到了一批來歷不明的勢力搶劫!結果便是不僅那批軍糧就此不翼而飛,連押送軍糧的護衛隊也從此人間蒸發!”
夏逸沉吟道:“墨師爺的分舵靠近邊關,所以動手的一定是墨師爺……可我想不明白,獨尊門一向以稱霸武林為目標,何故要來蹚這等渾水?”
“為了問鼎天下!”
劉民強倒吸一口涼氣,好像連他自己都覺得他說的話太過匪夷所思。
“通過董言這層關係,墨師爺早已摸清大魏的邊軍的沿線佈防,而且早在三年前便將完整的邊軍佈防圖交給了大單于。”
“其目的便是要匈奴及早破關南下,彼時中原大亂,獨尊門便可趁亂世舉旗而起,自立為一方諸侯。”
“為此,戲世雄已和大單于達成以長江為分界線,劃江南北而治的約定!”
一席話畢,眾人只聽得當場怔住,居然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瘋子……真是瘋子!”
無得連連搖頭,額頭上已沁出豆大的汗珠,喃喃道:“僅是稱霸武林仍不知足,竟然還想要問鼎天下……戲世雄真是瘋了!”
葉時蘭皺眉道:“亂世確是英雄大展拳腳的機會……倘若亂世未至,戲世雄便自己親手創造一個亂世……此人的瘋狂與城府,實在令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