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封疆大吏
當天傍晚,李琩才知道健康軍與大斗軍已經調往祁連城,
大斗軍,領兵7500人,戰馬2400匹,健康軍,領兵5300人,戰馬500匹。
襲擾靠他們,作用不大,真正牛逼的是赤水軍,領兵33000人,戰馬13000匹,是大唐所有建制當中,實力最雄厚的軍鎮。
這就是為什麼,蓋嘉運不惜得罪朝廷,也不能失去對赤水軍的掌控,整個河西一共七萬多人,赤水軍將近佔了一半,沒了它的河西節度使,不算節度使。
“蓋某想從長安安然返回,其中變數極多,正如隋王所言,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朝廷知道,這裡離了老夫不行,”
今晚的夜色很奇怪,準確點說,李琩在後世小時候見過,但長大以後再沒有見過。
亮如白晝的夜晚,月光籠罩下的河谷山川清晰可見,是不同於日間的另外一種光照度。
昨夜有大風烏雲,今夜萬里晴空,天上繁星密佈,星月交輝。
置身於如此天地之下,只覺世間的一切彷如蜉蝣螻蟻。
李琩和蓋嘉運站在一處突兀的岩石上,身後的隨從都離得遠遠的,他們倆之間的談話,沒有任何人可以聽到。
“是不是太冒險了?吐蕃對河西的警惕,從未絲毫放鬆,”李琩負手望向遠處,淡然道:
“補給線是生命線,任誰都看的無比重要,此番襲擾恐難竟全功。”
蓋嘉運笑道:
“拖延幾個月還是可以做到的,勝敗這種事情,很多時候看的不是結果,而是形勢,我今主動出擊,襲擾敵軍後勤,這是擺出一個姿態給朝廷看,至於能否建功,是我說了算,不是朝廷,燒了十車糧草,我大可以說成五十車,長安如何求證呢?”
李琩愣道:“你這算不算謊報隱瞞?”
蓋嘉運哈哈一笑,道:
“藩鎮節度使不是那麼好當的,將在外,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上面逼得緊,我們幹不了,有時候為了交差,只能謊報,這不是什麼新鮮事,只不過張守珪栽在了這上面,以至於現在這一招不太好使了。”
李琩哭笑不得:“你倒是夠坦誠,什麼都敢跟我說,也不怕回到長安,我把你賣了?”
蓋嘉運笑著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緩緩道:
“你如果還在十王宅,那麼我對你一點信心都沒有,但你出來了,不是誰都可以從那裡出來的,僅憑這一點,蓋某就認為,你是一個會做事,懂做事的,若不然,李林甫也不會與你走的這麼近,你跟我說句實話,他是不是對你有所期望?”
這話已經很直白了,你是不是還惦記太子之位?
李琩笑道:“你這個問題太刁鑽,我回答不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李林甫怎麼想的,我不想去猜,但我不想捲進他們的任何紛爭當中,這一次選擇帶你回去,也是為了我自己。”
我怎麼覺得你在騙我?你沒有那個意思,李林甫會跟你狼狽為奸?蓋嘉運低頭沉默許久,突然問道:
“聖人究竟如何看我?”
這無疑又是一個刁鑽的問題,李琩肯定不會將基哥給賣了,那是不給自己留餘地,於是道:
“責怪你在河西獨斷專行,目無朝廷。”
蓋嘉運冷哼道:
“我乃藩鎮節度使,只遵聖人旨意,中書門下百般刁難,我這邊都有呈奏,可惜石入大海,今年以來,我收到的所有來自長安的公文,全都是出自中書門下,怎能讓我不懷疑,他們矇蔽聖聽。”
李琩笑了笑,突然問道:
“河西進奏院,你就沒有幾個自己人?長安的消息,你一點都不知道?”
說起進奏院,蓋嘉運便氣不打一處來,怒然道:
“那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老夫一手扶植起來的白眼狼,當年就是信任他,為了讓他在長安能夠得心應手,所以進奏院的人事安排,都交給了他,如今看來,人心難測啊,當年應該留一手的。”
虧你還是節度使,這一點皇甫惟明能甩你幾條街,李琩笑道:
“那麼你如今該知道,中書門下已經搬進右相府,國之大事都在那裡決斷了吧?”
蓋嘉運嘆息一聲:
“我也是剛知道不久,但我總覺得,這樣的情形不會持續太久,哪有在私人府邸處理國政要務的先例?李林甫不是因為腿腳不好,聖人額外開恩嗎?”
“他的腿腳已經好了,那種頑疾本就是一陣一陣的,又不是長年累月犯疾,”李琩在跟著坐下道:
“眼下在長安,沒有人敢得罪李林甫,你這次跟我回去,不要跟他過不去,就當是為了朝局吧。”
蓋嘉運長長嘆息一聲:
“王倕是李林甫的人?”
“不是,但是他尊重李林甫,”李琩笑道;
“裴寬當下也很識時務,要不然范陽節度使也輪不到他。”
蓋嘉運冷笑一聲,朝地上啐了一口:
“裴耀卿這條斷脊之狗,曲江公仙誓未久,他便改換門庭,我當年還敬他有膽子彈劾我,算是一號人物,如今看來,也不過一逢迎諂媚之徒,你可別告訴我,我在長安見了他,也得給他好臉色?”
李琩哈哈一笑,一鎮節度使,開口閉口都是髒話,屬實有趣,比那個一本正經的皇甫惟明有意思多了。
殊不知,蓋嘉運在他這裡,已經是很收斂了,平常罵人,多麼下作的詞彙都有。
“那倒也不用,只要李林甫不為難你,別人也不會跟你過不去,”李琩道:
“既然你答應同我回去,那麼這幾天就寫一份請罪的奏疏,至於你那個萬言書,我看了,太得罪人,就沒有必要呈給聖人了。”
蓋嘉運的萬言書,其實就是一份伸冤書、彈劾狀,裡面將李林甫、裴耀卿、牛仙客、皇甫惟明都給告了。
牽扯的都是頂格大佬,真要呈上去,等於給自己做了一口棺材。
蓋嘉運不滿道:
“如果這樣,河西究竟都發生了什麼,聖人豈不是完全不知道?”
“你最好讓他不知道,”李琩臉色凝重的囑咐道:
“少說,少做,多認罪,這關就能過,不要發牢騷,因為你對中樞不滿意,聖人會認為你是對他不滿意,明白了嗎?”
蓋嘉運還是疑惑道:“聖人真的會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