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二章 互相理解(胖胖章 )
南府入夜寂靜,入了隆春,天漸漸回暖,甚至偶有唧唧蟲鳴。
祝氏的靈堂還設著,離下葬的頭七,已過三日,仍未入土。
原因無他:薛家族中耆老不許李代桃僵的祝氏下葬薛氏祖墳,要讓祝氏孃家來人接棺槨回去——薛家在這點上,受害者的立場倒是十分站得住腳。
自京師至鎮江府,一來一往,縱是快馬加鞭,也要耗費至少一月。
故而,祝氏的屍首被御史臺還回來後,便一直停在靈堂。
山月站在靈堂簷下,仔細聽,甚至能聽見冰片融化成水的“滋滋”聲:“天漸漸熱起來,這靈不知要停多久,後幾日多抬一些冰來。”
秋桃不在身邊,小丫頭在房裡一邊抹眼淚一邊算賬冊——小丫頭雖是牙行出身,卻向來只當灑掃丫頭,這偌大內宅後院夫人身邊的一把手所需的質素,她還真沒學過,這些時日一睜眼就是哭,一邊哭一邊先從算盤學起,只說:“月姑娘,您的救命之恩,奴婢兩全了!”
學個算盤就想抵扣救命之恩,那是不能夠的。
秋桃不打算盤,就得她賀山月自己打——這可千萬不成。
她幹啥都行,別叫她跟數目打交道——等會給不孝鳥大人虧得傾家蕩產,她咋還?
秉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傳統美德,山月鼓勵了秋桃幾句,便帶著秋魚逃離了打算盤的是非之地。
現下,唯一在山月身側的秋魚,悶頭縮著,甕聲甕氣道:“井中還窖有四筐冰,若夫人現在聞得異味,我立時就扛兩筐過來。”
兩筐冰,怕是有五十餘斤。
“你扛得了這樣重?”山月問。
秋魚埋下頭,始終叫人看不清五官,甕著聲點頭:“能扛,農家出身,力氣大——前日清理南府後山的雜樹,我一個人扛了十八棵。”
山月目光投向靈堂外敷衍懸掛的白幡,抿了抿唇:“是,貧家的兒女總要多點氣力。”
隔一會兒,山月隨口道:“南府雖人丁稀少,事卻不少,待哪日有空,親去一趟牙行挑幾個老實本分的長工,姑娘家總有幾日不方便做重活。”
話罷,山月低頭翻領香和弔唁的冊子。
冊子上寥寥無幾的人家。
到底是樁駭人聽聞的醜事,弔唁之人零零星星,時有幾家,亦是長舌婦來好奇打探,又或是藉機來瞧瞧馳名京師的不孝鳥大人新娶的媳婦兒,左右沒幾個是真心來瞧祝氏的。
噢,也有一家。
山月纖長素白的手指停了下來。
常家。
關北侯夫人周氏雙眼紅腫地前來弔唁,上了兩柱香後,先打量了山月幾眼,而後態度倨傲:“去給本夫人將薛二少爺叫過來”,待薛晨來後,霍氏抓著薛晨的手哭得梨花帶雨:“你娘剛來京師時才十八歲,花骨朵兒般的年歲,如今不到四十便被塞進這副硬邦邦的木頭盒子裡你要爭氣你要爭氣的呀!”
薛晨低垂著頭,跟著周氏哭了幾聲,語調裡帶了無辜與委屈:“侄兒,侄兒屬實不知母親的來歷的呀“
關北侯周夫人哭得直不起身,似是這麼幾天最是傷心人。
甚至比薛晨還傷心。
山月隱匿在暗處,微斜螓首。
周夫人一聲將山月從隱匿處拉拽出來:“御史夫人,此文書已過六禮,已至太常寺載於官案,板上釘釘、不容糾纏。”
山月低頭接過文書。
紅彤彤的喜綢,在白幡素麻下刺眼又出奇。
是合婚書。
三書六禮過後,便應至太常寺合婚記載,隨後便是大禮合成、成親成婚。
誰的合婚書?
山月始終垂眸:在摸不清對方來意時,沉默是最好的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