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蛟化龍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殷蛟不知道臨淄王從前經歷過什麼磨難，但在聽完這句話後，他心裡開始真正敬佩對方。　　因為對方的覺悟，令他動容。　　以他後來人的眼光，自然明白，凡史書所載之明君霸主，哪一個不是經歷一番煎熬，誰又不是自苦寒磨礪而來？　　一帆風順就能坐穩皇帝寶座，並且成為一位有為皇帝之人，三尺竹簡千年史，壓根沒有！　　很顯然，臨淄王已將這次攻入關中的戰爭，看的非常透徹。　　這是一場決定他命運的戰爭，同時也是上蒼對他的考驗。　　如果他能通過，則可以小宗代大宗，一如曲沃代翼，令臨淄殷氏王族，成為殷朝皇族。　　如若不能通過，則身死道消。　　至於不接受考驗，選擇逃跑？　　你怕不是做夢，當臨淄王落子天下那一刻開始，容不得他退縮半步。　　一旦退縮，就是死路一條。　　莫名的，殷蛟渾身燃起一股熱血。　　“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九州四海，六合八荒，億兆黎庶，盡皆皇帝之私也。　　父王欲剝削萬民奉養一家，供養一人，兒為王太子，涉其間事，他日若成，亦享尊榮。　　如此，兒自當置之生死於度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臨淄王猛然捏緊兒子肩膀，忍不住放聲大笑。　　這個兒子，真的很好，很聰明！　　他不僅明白道理，更知道應該要為將來的榮華富貴付出什麼代價。　　皇帝的寶座，有那麼好坐嗎？　　當年殷祁的太子之位，立的順利無比，繼位登基同樣水到渠成，可他有經歷過高皇帝的磨礪嗎？　　沒有！　　這一次，不僅僅是上蒼給予自己的考驗，同樣也是上蒼給予殷祁的考驗。　　自己勝，則為殷帝。　　殷祁勝，則他將徹底有資格有能耐坐穩皇帝寶座。　　兒子說的一點沒錯，天下萬物，皆為皇帝之私。既野望於此，自當經歷生死之間。　　否則，哪有資格生食億兆黎庶之血肉，死享萬世供奉之香火？　　笑罷，他看著自己的嫡長子，又欣慰又期盼。　　“吾子，他日必當為聖！”　　這一刻，他無比的確信，這個兒子是上蒼送給他最珍貴的寶物。　　方才那番道理，可是他當年鎮壓齊地，飽受磨難之時，方才有所明悟。　　而這個兒子，以尚未束髮之齡，不僅兵道天賦喜人，更對那至尊之位背後的東西，瞭解的入木三分。　　他相信，這完全是殷蛟自己悟出來的。　　因為，這個天下，能明白這個道理的人，絕對無法從竹簡上悟出來。　　只有像他們這樣，經歷無數次磨難，無數次生死抉擇，方才真正明白這個道理。　　高皇帝如是，自己亦如是。　　“欲為帝王者，必先承其重！”殷蛟目光灼灼的看著臨淄王。　　想成為皇帝，想踩著天下，想以億兆黎庶滿足一己之私，若無大能耐，必亡！　　若無大氣魄，不可窺伺！　　若無死生之戰，不可居之！　　帝者，立於劍之上！　　這最後攻入關中的一戰，臨淄軍毫無優勢，一如當年秦始皇帝未知王翦能否滅楚，未知王翦是否有貳心，未知秦能否一戰定楚一般令人膽戰心驚。　　而這，就是上蒼賜下的考驗。　　通過考驗，則居紫薇，號令天下。　　不通過，則身死道消。　　洛陽之內，旌旗招展，風起雲湧。　　那天邊凝聚的氣勢，宛若一頭正在化龍的怒蛟。　　成則為帝，敗則身死，無有退路可言。　　函谷關。　　這裡曾是關東六國噩夢之所在，它是昔年秦國東出之要道。憑藉此關，秦國佔據形勝之優，數次將諸侯聯軍擋在關外。　　至如今，它成為殷帝最後的倚仗。儘管打入關中的道路並非這一條，但是走這條路是最快的道路。　　儘管，它很難在短時間內被攻破。　　尤其是現在，殷軍在此囤積數以萬計的兵馬，臨淄軍想要正面攻破此關，更是難上加難。　　“二三子，速將這批石頭運送入關。”　　“遵令。”　　管驁揮揮鞭子，走到一旁樹蔭蹲下。他抬頭看看天，發現一片陰沉。　　難怪悶熱的慌。　　“若是下雨，這怕這批石頭無法按期運進關內啊。”　　“管兄不必擔心，若真下雨，敵軍未必會來攻打，到時候這批石頭是否按期運入關內都無妨。”一名百夫長走過來蹲下。　　來人名叫程洸，同管驁一樣來自高陵邑。　　不同的是，程洸是遊俠出身，這次是主動帶著一批馬仔投軍，希望藉此機會立功，洗掉自己的黑底子，改頭換面重新做個體麵人。　　俠以武犯禁。　　殷室對這些不事生產，一天到晚到處惹是生非，破壞社會和諧的遊俠態度非常不友善。　　雖不至於看見就是喊打喊殺，但只要碰上，總得敲打一二，警告他們老實一點，不要搞事。　　可是，不搞事的還能叫遊俠？　　好打抱不平是他們被打上‘遊俠’標籤的原因之一。　　程洸就是個好打抱不平的，他自幼就生的體格健壯，且討厭埋頭種地。　　自從成為遊俠後，他手上已經沾染不少血，早已過上東躲西藏的日子。　　這次恰逢朝廷徵兵討賊，程洸敏銳的察覺到這是他的機會。　　如果能跟著朝廷大軍擊潰反賊，他的過去，應該就可以翻篇了。　　到時候，他也能光明正大的返回鄉里。　　遊俠身上有很多特徵，例如輕生重義、豪爽好交遊等等。這些是比較正面向的特徵，還有比較負面的特徵。　　例如無賴之徒。　　程洸這個人，大概介於兩者之間。不算真正的遊俠，但也沒壞的徹底。　　因此，他敢主動過來同管驁打招呼。　　相比較程洸被人詬病的遊俠身份，管驁可是高陵管氏出身，地位不見得有多高，但是管氏有錢啊。　　有錢，就能結交很多朋友。朋友多，認識的人多。認識的人多，人脈就廣。　　因此，哪怕是程洸這個在高陵一帶享有‘盛名’的大俠遇見管驁，那也願意攀談一二。　　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能得到管氏的幫助呢。　　管驁聽說過程洸的名聲，儘管不是一些好名聲。但對他來說無所謂，管氏什麼人都願意結交。　　何況，這次程洸不光自己投軍，還能帶著一百多個兄弟一起投軍，從而被任命為百夫長，可見此人還是有些能耐的。　　“王五百主可不好說話，程兄，你我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說起王五百主，程洸面露不屑。　　“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不過是跟腳好才能坐五百主。否則，我看他連什長都夠不著。”　　管驁嘴角微翹，並不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