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凰月鐲
符氏子弟和慎氏子弟互相看不過眼不是什麼稀奇事。
兩家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但就是互相看不過眼。 原因很簡單，兩家都是外戚，宮裡一個是太后，一個是皇后。 朝中一個是輔國大將軍，一個是鎮國大將軍。 兩相對比之下，怎麼也應該不分伯仲才對。 但事實上，符氏比慎氏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儘管慎氏因為陽信侯重病隱退在府，但心裡仍舊覺得兩家之間的差距不應該是‘提及外戚，只言符氏’這麼大的差距。 可事實就是如此，長此以往，慎氏子弟心裡難免不爽。 而符氏子弟呢，同樣不怎麼喜歡慎氏。 誰讓慎氏在宮裡有個皇后，誰讓皇太子是慎皇后所出。 儘管現在是符氏佔據上風，可一旦將來皇太子登基，那符氏必然會漸漸不如慎氏。 在這種情況下，兩家的年輕子弟碰到一起的時候，難免會起摩擦。 符氏是忌憚，慎氏則是不滿。 奈何現狀是符氏佔據上風，這就令慎氏非常難受。每次兩家起衝突，都是慎氏退讓。 久而久之，符氏也就不拿慎氏當一回事。而慎氏也越發的看符氏不爽。 是故，當慎去疾親自登門拜訪，告知自己即將隨軍出征的消息，符參一時之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有兩個地方不理解。 其一，皇帝不是一直忌諱自己的過去麼。 其二，慎去疾怎麼會親自上門，還說自己會作為鎮國大將軍的佐將出征討逆呢？ 是不是，發生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了？ 禮貌送走慎去疾，符參回到書房，在窗前負手而立，思索著什麼。 以他的腦子，很快想明白，皇帝必然是考慮眼下長安沒有幾個人可以統率大軍出征，是故去徵求陽信侯意見。 或許，是陽信侯推薦的自己？ 否則，以慎去疾的性情，以及皇帝對自己過去的忌諱，只怕不會想到自己。 這算不算欠慎氏一個人情？ 想到這裡，符參難免苦笑。 長安侯戰敗時，皇帝已經對符氏不怎麼滿意，後來符仲豫等人又勸太后左右皇帝意思，半強迫的讓皇帝下令太尉主動進攻，以至於造成太尉戰敗，洛陽丟失。 恐怕，現在皇帝更不喜符氏。 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卻在陽信侯的舉薦下隨大軍出征，只怕符氏子弟會心裡不高興。 畢竟，符氏和慎氏一向不對路。 在符氏衰敗之際，他卻要承慎氏之情，這讓符氏子弟心裡怎麼想？ 裡外不是人啊。 便在此時，外面響起聲音。 “父親，該用晚食了。” 聽聲音知道是自己小女兒，符參便來到案几前坐下。 “進來吧。” 門推開，身著樸素的少女領著兩名婢女送來食盒。 後，婢女退下，留下少女為父親放好餐盤。 “你和你母親可有用過？”符參看著女兒為自己倒酒，遂開口詢問。 少女飽滿光潔的額頭輕點，回道：“女兒和母親已經用了，方才聽僕從說有人拜訪，這才沒有請父親一起用食。本想著父親該是同客人一起飲酒，這才沒有等父親。後來聽僕從說父親並未留客飲酒，母親便讓女兒送來晚食。” 出於禮貌，他倒是開口留客了，可慎去疾怎麼會答應。 叮。 一聲脆響，符參看向女兒手腕上露出的一節銀白之色。 霎那間，他陷入一絲恍惚。 少女不解，可也沒有多問，只是拿起勳貴府裡特質的餐刀為父親分割一整塊烹熟的肉。 端起酒樽輕抿一口，符參眸色複雜，終是化作一聲低嘆。 少女有些奇怪，儘管她的父親以往少言辭，可她卻很少聽見父親嘆息。 “爹爹，怎麼了？” 在殷室，稱呼父親一般是父、大人、爹等等。 在外人面前都是父親，大人。在家裡，子女一般都是稱呼爹爹，以示親暱和尊敬。 不過一般都是年幼的子女這麼稱呼父親，年長的則會鄭重的稱呼父親或者大人。 畢竟，殷朝可沒有二三十歲的巨嬰。所有成年的男子，都被默認為可以承擔責任。 如此一來，兒子和父親之間，不單單只是父子，還夾雜著一種潛意識的‘從屬’關係。 即，父親對兒子擁有所有權。 按照法家的意思，兒子若是不敬重或者不孝順父親，父親打死兒子屬於無罪。 廣義上來說，父親是正規稱呼，爹爹這個稱呼則是從雅言和各地方言融合而來。 目前，還比較小眾化。 符參沒有回答女兒，只是道：“那個手鐲，你一直戴著呢。” 聞言，少女一怔，旋即左手落在右手手腕，她以為符參是要看手鐲。 於是，她從袖子裡褪下手鐲，兩隻手捧在手心。 這是一種雙環手鐲，通體呈現銀白色，在雙環之間，居然雕刻著一隻非常精巧細緻的凰鳥。 符參眼色複雜，輕聲問道：“你可知道，此物從何而來？” 聞言，少女臉頰羞紅，低頭吶吶道：“母親說……說……這是……信物。” 其實她說的不完整，但她實在羞於說出那兩個字。 符參明白，只不過他問的不是這個。只見他自顧自地說道：“楚人崇於火鳳，至項楚時尤甚。當年，高皇帝破項楚，盡得項楚宮室之寶。你手上的名叫凰月鐲，乃是歷代項楚王后之物。” “凰月鐲？”少女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 符參頷首，繼續說道：“昔年，項王獨寵虞美人，遂命陰陽家跋涉萬里，於崑崙採陽金月銀鑄成兩隻手鐲。 陽金雕刻為火鳳，月銀雕刻為月凰。陰陽家有言，此二鐲合天地一陽一陰之道，尊楚人之神。火鳳是為太陽，月凰是為明月，取日月臨世，永肇江山之意。 本來，這該是項楚王族傳承之物，但項王卻將凰月鐲贈予虞美人。以此表明，他對虞美人的寵愛。 後來，這份不成文的規矩便在項楚王室流傳下去。最後演變成項楚王一隻手鐲，項楚王后一隻手鐲。” 聽見這般由來，少女不由蹙起黛眉。 她小聲詢問，“爹爹，女兒是不是應該將此鐲藏好？” 這手鐲居然是項楚王后佩戴之物，現在自己戴著，是不是有點逾矩？ “不必。”符參搖搖頭，說道：“此鐲雖然意義不凡，但卻並無大礙。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少女搖頭。 “這是高皇帝，賜給臨淄王夫婦的東西。” 聞言，少女一雙如墨般漆黑的妙瞳顫動一下。 “爹爹說的是，那個已經造反的臨淄王？” 符參點頭，接著又是一言，讓少女當即陷入沉默。 “為父與臨淄王昔年曾為摯友，你母親與臨淄王后亦曾是閨中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