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謊言【感謝夜柒荒的打賞】
正如殷蛟猜測的那樣,自知理虧的天子殷祁在這件事上並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他所能做的就是等楚王造反,然後摧毀他。
至於先發制人? 那是不可能的! 在儲君殺死楚太子的前提下,他現在甚至不能頒佈旨意說楚王有任何不好。 否則,一個刻薄天子的名聲,他是別想甩掉了。 他只能等,等楚王先舉起反旗,而後他才能宣佈他的罪名。如此,不僅能將儲君殺楚太子的事情揭過,同時也能謀劃楚國。 然而事與願違,楚國沒有謀反。 看著密信之中的內容,殷祁無奈闔目。 是的,楚王沒有謀反,但是他的行為比謀反更讓天子憤怒! 因為楚王不僅公開儲君殺死楚太子之事,甚至汙衊儲君同時殺害臨淄王太子。更要命的是,楚王指責儲君刻薄寡恩,戕害楚太子,無情無義,不配為大殷儲君,竟要自己廢除太子! 這能答應嗎? 當然不可能! 一旦答應楚王,等同於認輸。 天子一旦向諸侯王認輸,國將不國。 可要命的是,楚王沒有謀反,他只是指責,而且指責的有理有據。 如此一來,一旦自己長時間拿不出一個令天下人信服的說法,長安便會漸漸失去人心。 而楚國也會變本加厲,乃至於引起關東諸侯異動。 “這是以靜制動啊。”天子喟嘆一句,將信交給太尉鄒柳。 看完後,鄒柳又交給丞相趙錯。 捏著絹布,趙錯眉頭緊蹙,旋即道:“楚逆一時不動,我們反受其害。” 天子看向太尉,察覺到皇帝目光,鄒柳似乎意識到對方的問題,當即回答道:“如欲平叛楚國,必先安撫齊魯諸侯。否則,一旦大軍南下,齊魯兵出中原,大事不妙。” 說到這裡,鄒柳嘆息:“另外,燕趙等地也不得不防啊。” 聽著太尉的話,天子忍不住捏緊拳頭。 如若一對一,長安實力碾壓任何一方諸侯。不僅如此,就算是一對三,長安也能處於不敗之地。可他們擔心的壓根不是這件事情,而是一旦大軍開拔,與楚國對峙淮泗,如若耗費時日愈久,那才是最要命的。 實力的損耗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會讓其他諸侯生出野心。 甚至於,坐山觀虎鬥,看著朝廷和楚國打得兩敗俱傷,然後再跳出來摘桃子。 長安當然可以打,但是打的前提必須是速戰速決,快速摧毀楚國。如此一來,不僅能剷除強藩,而且還能震懾天下,令其餘諸侯王不敢生出一點異心。 若是做不到速戰速決,那就要考慮能不能打。 便在此時,丞相趙錯忽然開口道:“陛下,老臣以為,當下應該立即厲兵秣馬,伺機動兵,決不能坐以待斃。” 這話天子贊同,他點頭道:“可。” “另外,老臣還有一個想法,或許可以暫時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什麼辦法?”天子問。 “臨淄王太子。” 殷蛟從沒考慮過儲君殺死楚太子的事情能翻案。 事實擺在這裡要怎麼翻? 難道把黑的說成白的麼。 “暴秦未立太子,二世而亡。高皇帝有言,國賴嫡長。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此為祖制,使殷室無有廢立之疑。楚王是為高皇帝長子,追隨高皇帝戡平天下有功,又因立嫡之故,高皇帝憐之,因此恩封楚王,南方伯主,代天子坐鎮南疆。”稍微停頓片刻,殷氏大宗伯目光落在眼前少年身上,“然則,今楚逆犯上作亂,誣陷儲君殺害其子,意圖壞我殷室天下,實乃死罪,不可贖也!” 殷蛟一呆。 沃德伐? 大宗伯,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這時,大宗伯言辭嚴謹道:“殷蛟,吾知你那日亦受楚太子所害。你且放心,今有朝廷為你做主,無論你說什麼,朝廷都會為你撐腰!” 還能這樣嗎,擺明讓我撒謊? 殷蛟已經被驚呆了,萬沒想到這群人這麼沒節操沒底線,還真敢撒謊啊。 在事實面前撒謊。 見殷蛟不語,大宗伯伸手落在他肩膀上。 “你不要怕,實話實說,朝廷不會虧待你。” 聞言,殷蛟眉頭一挑。 這算交易嗎? “大宗伯,小子人微言輕,就算說出實話,恐天下人不信我啊。” 既然是交易,你得拿出誠意! 只有這樣,殷蛟才會考慮一二。 見少年不見兔子不撒鷹,大宗伯也是無奈,這種差事他原是不想摻和,但天子點名讓他過來,他能怎麼辦。 “吾知你來長安時間不短,此番又遭楚太子毒手,想必很是想念臨淄國。此間事了,我會奏陳天子,放你歸國。” 嘿嘿。 殷蛟心裡冷笑,搞半天沒誠意啊! 他很清楚,天子是不可能放他離開關中,絕對不可能。 不提臨淄國本身,就是他這個倒黴蛋,天子都不會放心。因為大家都知道,楚太子是誰殺的,臨淄王太子是誰砸失憶的。 在這種情況下,天子絕對不可能放這麼一個心中對儲君有恨意的王太子就國。 不說軟禁一輩子,反正三五年內殷蛟別想離開長安。 所以,殷蛟絕不可能答應這種事情! “昔年小子蒙聖天子垂憐,特允隨侍儲君左右,聆聽教誨。不想,小子頑劣,才智庸碌,未能看出楚太子禍心,以至釀成慘禍,致使儲君蒙受不白之冤。而今,小子願向天下人澄清事實,但請大宗伯轉奏陛下,小子願繼續侍奉儲君,以贖前罪。” 啊? 大宗伯愣住了。這小子瘋了嗎,差點被太子砸死還要繼續留在太子身邊? 他被砸傻了? “你不想回臨淄國嗎?” “小子慚愧,因楚太子襲擊,忘卻前塵,便是返回臨淄也是物是人非。小子願意留在長安,興許有朝一日,能夠記起前塵往事。” 原來是打得這個主意啊。 大宗伯微微沉默,關於殷蛟能不能記起從前的事情,他不做考慮,因為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小子到底在想什麼? 明知道誰打的還不走,還要留下來,他究竟什麼心思? 難道他其實沒有失憶?被儲君打怕了? 還是說他真的失憶,只是單純的這麼認為。 亦或有其他想法? 殷蛟能有什麼壞心思,無非自保唄。 既然天子不可能放自己走,那還不如留下來,繼續跟著太子。如果這次能順利渡過危機,他在長安的處境也會好許多,說不定還能恢復自由,不再被監視。 這樣一來,他才能想辦法為自己謀劃。 否則,一直被監視,他縱有三頭六臂也無計可施啊。 想來想去,殷蛟認為只有繼續跟著太子,才能慢慢消除天子戒心。否則,那就等著被軟禁到死罷。 儘管有可能被天子懷疑別有用心,甚至就算回到儲君身邊也會遭受冷落。 但,殷蛟現在沒得選。 不順著天子,他就會一直被打著保護自己旗號的天子軟禁。 甚至於,整個臨淄國也會備受朝廷猜忌。 殷蛟甚至惡意揣測,一旦長安解決楚國,下一個恐怕就是臨淄國。就算當今天子不削藩,等儲君登基,必然削藩。 畢竟,誰讓自己沒被儲君砸死呢。 只要自己不死,儲君恐怕一直會認為自己心中有恨,進而不放過自己,乃至於對強藩臨淄心生惡意。 退一萬步來說,有句話很對啊。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國中諸侯國這種制度,天子是不可能認同的。 他和長安殷氏,註定有一番糾葛。 興許是現在,或許是十幾年後。 但一切的前提是,殷蛟不允許自己繼續浪費時間,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儘快獲得自由。 否則一切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