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6 善後
裴元長嘆一口氣,“當初圍殺你那次,你就該明白,我無心與任何人為難。”
見白玉京似乎不太領情,裴元提醒道,“以我的力氣,趁你不備的時候,治住你不難。我們當時還帶去了用刑高手,我既不想與你們為敵,也不願意你落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對你可謂仁至義盡了。” 或許是裴元說的真誠,或許是梅七娘本就有幾分相信,白玉京那張美麗的臉上,浮現出茫然之色,再看向裴元,也沒了之前那種怨毒之意。 白玉京旋即狐疑的問道,“你這次難道不是來抓我的?” 裴元很誠實的說道,“要不是沒捨得花錢,我們現在應該在床上。” 白玉京臉上現出鄙夷之色。 裴元倒是挺坦蕩的。 他比別人經歷過更多狼狽的日子,所以,他也比別人更能平靜的面對不體面的現狀。 很多時候,讓自己陷入痛苦的精神內耗,完全是自己在為難自己。 裴元就很願意做那個和自己達成諒解的人。 他對自己比任何人都好,他理解自己的不容易,也從不苛求自己太多。 裴元的不做作,倒是讓梅七娘有了那麼點欣賞。 “你倒是看的開。” 裴元見梅七娘不是不能溝通的,當即大著膽子說道,“我和他們兩個,不過是凡夫俗子而已。來這裡做事,只是為了混口飯吃。這件事,梅姑娘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梅七娘冷笑道,“我沒誤會。有個吊死鬼故意給我下絆子,把人引到了我這裡,我早就知道會有被你們尋上來的那天,不過老孃也不怕誰。” 裴元不解的問道,“既然你早已經知道鎮邪千戶所的人會找上來,那你怎麼還不早走” 或許是裴元的坦率讓梅七娘多少有了點信任。 她悻悻的說道,“我的陰身未成,還得借用純陰之身滋養神魂。這兩女體質特殊,對我極有好處。” 白玉京正說著,忽然住了嘴,目光向裴元身後看去。 裴元反應很快,他手中持著的寶刀微側,立刻從森寒的刀身上,模模糊糊看到一個影子。 奇的是,一直小心守在身旁的陳頭鐵竟然毫無反應。 裴元一時也顧不得面前白玉京的威脅了,猛然轉過身去。 面前除了陳頭鐵驚愕的面孔,和黑乎乎的花船深處,根本沒有任何東西。 這時,裴元忽然感到脖子上一陣強烈的窒息感傳來,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一條冰寒的鎖鏈纏住了喉嚨,用力的拖拽著。 裴元暗叫糟糕,下意識的去撕扯著脖子上那無形的束縛。 然而裴元的掙扎,只是讓他多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接著那無形的束縛就猛然收緊。 陳頭鐵看著裴元滿臉漲紅像是在和看不見的人在搏鬥一樣,緊張的手足無措的大叫道,“大人?怎麼了?!” 又慌忙大叫道,“程雷響!程雷響!” 程雷響原本從白玉京後面追過來,剛才見沒打起來,就放輕腳步隱藏了身形,打算關鍵時候偷襲白玉京一下。 一見裴元不知中了什麼招,也顧不得藏匿了,趕緊衝過來護住裴元。 裴元這會兒已經從那詭異的攻擊中,緩過神來,他將霸州刀一橫,順著那無形束縛發力的方向重重的砍了過去。 眾人耳邊就聽到一聲陰測測的笑聲,接著又似乎傳來鎖鏈抖動的“嘩啦”聲。 裴元一刀砍了個空,接著脖子被猛的一拽,拉的他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這時他也通過剛才鎖鏈的聲音,判斷出了那惡鬼躲在離自己頗遠的地方。他知道砍不中人,手中雪亮的霸州刀直接向著想象中鎖鏈的位置砍去。 只聽“叮噹”一聲響,那緊繃拖拽自己的無形鎖鏈,直接被“霸州刀”一刀斬斷! 裴元身體一鬆,險些被晃倒。 陳頭鐵和程雷響連忙手足無措的上來攙扶,“大人,你沒事吧。” 話沒說兩句,兩人像是被忽然扼住了喉嚨,瞪大眼睛,伸出舌頭。接著身體像是憑空軟了下來,摔倒在地上。 裴元見兩人一面掙扎一面被拖拽著向船舷去,當即提著霸州刀向前胡亂劈砍,不一會兒就聽到隱約有“錚”“錚”兩聲響,陳頭鐵和程雷響猛然撲倒在地,劇烈的喘息起來。 兩人都滿臉驚懼,吃吃的問道,“大人,怎麼回事?” 裴元也緊張的滿手心都是汗,好在剛才霸州刀屢屢見效,讓他不至於在兩個小弟面前嚇破膽。 他低吼道,“火!” 接著,用雙手緊握著霸州刀,微微側著刀身四下照去。 照到一處時,就見那雪亮的刀身上,忽然劃過一道模糊黑影,不知去了哪裡。 裴元連忙用刀去照,早已無影無蹤。 裴元只得依次把附近照了,除了在照到白玉京的時候,雪亮的刀身上是黑乎乎的一團,其他的再無異狀。 陳頭鐵和程雷響各自拿了一個火摺子在手,迅速的吹出了火苗。 裴元摸了摸包袱中的法球手雷,對二人道,“沒我的命令,不許熄滅。” 白玉京一直冷淡的看著三人的反應。 見裴元慢慢解除了戒備,這才撇撇嘴,開口道,“也不是全無用處嘛。” 剛才裴元三人疲於應付吊死鬼的時候,白玉京直接選擇了旁觀,而不是落井下石。 也不知道是因為剛才裴元的話起了效果,還是對那吊死鬼的厭惡,超過了對鎮邪千戶所的厭惡。 但那霸州刀的表現,顯然讓梅七娘越發忌憚了。 裴元將霸州刀杵在地上,強自鎮定的向白玉京問道,“莫非剛才那個,就是你說的吊死鬼?” 白玉京道,“不錯!這老鬼為難我不是一次了,可惜我現在陰身未成,奈何不得他!” 裴元看著白玉京,半天才道,“這秦淮河,你不能再待了。” 白玉京面帶譏諷的笑道,“怎麼?你打算要對我動手?就憑那把刀?” 她手提繡春刀,神色間並不見慌亂。 這邊的動靜早在之前,就引起了周圍船上的關注。 白玉京提刀滿艙追殺裴元的時候,更是驚得看熱鬧的人,四下裡大呼小叫。 這會兒整條船周圍空出來一片,遠遠的又圍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個圈子,時刻關注著這邊的動向。 裴元盯著白玉京身上若隱若現的那團黑影,知道現在事情的複雜已經超過了自己的想象,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從這裡全身而退。 他乾嚥了兩下喉嚨,對白玉京循循說道,“我沒有害你的心思,當初也和你結下過善緣。現在我就帶兄弟們離開,以後咱們兩不相欠,如何?” 說著話,他快速的滑動系統界面找到了人情債那一項。 ——人情債:應收債務(1/1):你實現了梅七娘的臨終願望,可以向她討取一個人情。 接著果斷選擇了將人情債兌付。 白玉京看著裴元,怔了一下,說道,“好。” 裴元見到人情生效,不由大鬆了一口氣。 看著裴元那如釋重負的樣子,白玉京忍不住似笑非笑的譏嘲了一句,“真是一個薄情的郎君啊。” 裴元充耳不聞,這會兒已經開始在考慮怎麼善後了。 他想了想,向白玉京問道,“你附身在兩女身上,可對她們有什麼壞處?” 白玉京神色淡淡,“能跑能跳的,還要怎樣?” 裴元道,“這兩女受了你的牽連,恐怕已經在秦淮河上待不下去了。” 光是白玉京那如蜘蛛精一樣,提著繡春刀砍殺裴元,恐怕就已經會被視作異類了。 何況這件事不但被船艙中的男男女女看到,還被秦淮河上那麼多客人看在眼裡。 “邪祟附身”,“提刀追殺錦衣衛”,光是這兩條,恐怕就沒人再敢來招惹二女。 白玉京的神色也頗有些悻悻然。 她好不容易找到兩個陰氣濃厚的女子,可以為她滋養陰身,沒想到這次的事情鬧的這麼沸沸揚揚。 裴元想著這兩女不知以後會有什麼樣的遭遇,免不了起了惻隱之心。 他當即便道,“我有一個法子。可以用替她們祛除邪祟為名,將她們送去城外道觀修行。你若有門路,可以同去,既能護持她們,也可以繼續滋養陰身。這件事,可以交給我來善後。” 裴元還記得梅七娘的出身。 她所在的梅花會,背後可是大有來頭的。 梅七娘能夠死而復甦,轉修陰身,說不定就有那些人的努力。 為這兩女安排一個清靜道觀的事情,可以說的上輕而易舉。 白玉京古怪的看著裴元,接著似笑非笑起來,“你這樣的行徑,豈不是在和我們同流合汙?” 裴元覺得白玉京似乎話裡有話。 他回頭看了程雷響和陳頭鐵一眼,兩人一手持刀一手拿著火摺子,護在裴元身後,都不說話。 裴元想了想便道,“我不和任何人同流合汙,我只站在我的利益這邊。” 白玉京看著裴元,意味莫名的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那長腿便軟在地上,整個人也像是被用壞了一般,毫無聲息的癱倒在那裡。 裴元知道該是自己善後的時候了。 就如同他之前所說的,他只站在利益的這邊。 為梅七娘善後固然讓梅花會以及背後的勢力少很多麻煩,但裴元也得到的很多! 首先,今晚的事情必須要有個交代! 雙方在秦淮河上動刀火拼,早已驚動了太多的人。若是事後沒有結果,裴元等人必然會迎來從澹臺芳土到其他相關方的詰問。 而這件事的許多細節和幕後因果,是經不起那些刀筆吏反覆推敲的。 所以事情必須要在今晚完結,而且是完結在裴元手中。 結論裴元寫,意見自己批。 甚至只能是以裴元三人組乾脆利落的大勝作為完結結果。 其次,裴元三人破除了這艘船的邪祟事件,還可以獲得那孫家東主的百兩銀子報酬。有了這一大筆錢,三人完全可以銷聲匿跡一段時間,短時間內根本不用為錢發愁。 再次,這件事還可以給三人刷出不小的聲望。經過這次秦淮河上誅邪的資歷加持,再出去坑蒙拐騙,就更容易要上高價了。 裴元上前試了試白玉京的呼吸,見她氣息均勻,知道只是脫力,於是上去將她抱起,又小聲的和陳頭鐵以及程雷響商量了兩句。 兩人剛才就在裴元身後,對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心中都有數。 聽裴元簡單一提,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一個個都道,“大人說的,就是我們親眼見的。” 裴元對兩人的態度大是滿意。 等三人持刀回了船艙,船艙中又是一陣尖叫混亂,有人看到軟軟在裴元懷裡的白玉京,才大著膽子問道,“大人,沒事了吧?” 裴元在人群中尋到那抖如篩糠的孫管事,便即看著眾人大聲道,“此間事情已經了了,不必如此慌亂。” 孫管事聽裴元說的篤定,又見白玉京已經沒了剛才邪異生猛的樣子,當即顫抖著說道,“玉京姑娘,她、她、她怎麼了?大人不會把她殺了吧?” 裴元便道,“她和秦凌波果然被邪祟纏身。不過幸好被我識破,已經將那邪祟趕走了。只不過這兩人身上鬼氣仍重,最好發到個道觀裡,好好淨心修養幾年。” 孫管事想起剛才白玉京提著繡春刀,兩條大長腿彎曲著彷彿蜘蛛一樣在屋裡大殺四方的樣子,就嚇得忙不迭的說道,“哪裡還敢留她們?讓她們自去便是。” 裴元也不管孫管事是怎麼想的。 勾勾手將他叫過來。 等孫管事過來,裴元才低聲道,“被趕走的還有一個吊死鬼,那傢伙不是善類。你家東家要是認識鎮邪千戶所的人,還是讓他好好求幾個法力高深的,時常來看看才好。至於短時間的話,那吊死鬼應該不敢來生事了。” 那孫管事聽了,臉色嚇得煞白,他這才意識到事情還沒完,當即連忙哀求道,“一事不煩二主,還是請大人出手,我等才信的過。” 裴元一臉的不太樂意,“你那一百兩,也就能驅趕走騷擾這幾個姑娘的邪祟,那吊死鬼可兇的很。” 孫管事今晚也算開了眼。 哪裡還敢有什麼心思,忙不迭的說道,“小人可以加錢。” 裴元推脫道,“不是錢的事情。他被我打傷,不一定什麼時候才敢回來。倒也不必如此。” 孫管事便連忙道,“那就請大人在船上多坐鎮幾日,也讓我等好能安心。事過之後,另有心意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