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8 竇娥冤也有本子?
那引路奴才似乎習以為常,笑著低聲說道,“客人請。”
裴元純菜鳥一個。 被那奴才引著,一邊偷瞧一邊向兩側的桌椅走去。 幾張空桌上已經提前擺放了些乾果點心,程雷響掃了一眼,心中有了數,對這入座的花費也不放在心上。 那奴才引著裴元向離舞臺較近的一處座椅坐下,見客人們沒異議,又提醒了一句,“這些點心每碟兩錢銀子,客人可量力而為。” 裴元心知,這大概就是卡座費用。 離得舞臺近的有四五碟,稍遠些的有兩碟、一碟。 這個時代的嫖資雖然不親民,但也不至於完全不給尋常人機會。 像小說中那種開封清倌人動輒就要幾千、幾萬兩銀子什麼的,太過架空了。 明朝馮夢龍的《醒世恆言》中有個很有名的故事,叫做賣油郎獨佔花魁。 裡面對明朝的物價,有比較平實的記述。 花魁王美娘,第一次酒醉後被弄的價錢是三百兩銀子,之後的價格是十兩銀子一晚。 要知道花魁王美娘可是杭州一姐,頭部頂流。 這個價格是很具有參考價值的。 蘇杭在青樓屆是什麼江湖地位?一般的青樓姑娘,哪個能和杭州一姐叫板? 而且明朝人還是比較樸素的,花錢就奔著一個真誠,不是一句“謝謝大哥”就能打發的。 這十兩銀子都不是按次算的,這是一整夜的價格。 比如說賣油郎秦重對女神王美娘愛慕已久,於是在心中對著女神默默發誓。 ——“小美,我一定要賣油攢錢來嫖你!” 於是賣油郎攢了一年多的錢,得到了一親芳澤的機會。 十兩銀子的花銷誠意滿滿,除此之外還附帶酒水吃食,外加一個大果盤。 換成後世,你一個走街串巷的小哥攢一年多錢,就想睡杭州一姐,做夢去吧你! 所以,剛剛得到上百兩橫財的程雷響很是豪橫,對這一兩多的卡座價格不屑一顧。 行情在這擺著,只要不是清倌人的頭次,十兩銀子以內都能拿下。 裴元暈乎乎的坐在最靠前的位置,欣賞著這個時代的文藝作品。 他是萬萬沒敢想,在這個時代竟然也有了《竇娥冤》的本子。 臺上那女扮男裝的縣令,正審著竇娥的案子。 那竇娥羞答答的在下應答。 不一會兒,便有客人將青樓的奴才喚來悄悄吩咐幾句,走入後堂。 接著,便見那青樓的奴才走到臺上,先是朝著四方作揖為禮,接著也不將那少女鬆綁,仍舊原樣扶起引入後堂。 臺下的觀眾似乎習以為常,發出鬨笑。 很快,又一個美貌的女孩兒到了臺上,臉紅紅的去了上身衣裳,以細索慢慢捆縛,替代剛才的女子,將戲慢慢演下去。 裴元都看麻了。 這個時代的人,玩的可真花啊。 不但對當紅的戲劇有了同人本子,而且還可以花錢直接情景體驗。 從審案縣令女扮男裝的情景來看,不排除有正義之士撥亂反正,將那縣令拖到後堂狠狠鞭撻一番。 裴元等三人所在的座椅位在最前方,那少女去除衣衫綁上細索的情景,看的很是清晰。 新來的女孩年歲不大,猶為嬌怯,小兔也懵懂的,顏色分明。 被捆綁時,咬著嘴唇,眼神便求助般的往前排的幾張桌子看去。 新來少女還沒捆綁完,就有客人表示要單獨提審。 於是便有奴才上了舞臺,又作了一圈揖,換上另一人。 這次的女子眉眼很是嫵媚,兔兒垂垂欲滴。 那縣令不肯輕饒,喚底下的客人上前,用軟鞭細細的抽著。 聽著那如泣如訴的妖媚聲音,看著那欲蓋彌彰的輕搖躲閃,三人不由暗生感嘆,這一兩銀子花的值啊。 只是裴元不曾見過這樣的花式,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同兩個小旗交流下元雜劇的表現形式吧,總覺有些尷尬。 他默默的吃著花生,心道還不如一人抱個美人,去廂房慢慢把弄。 看這出戏,只平添煩惱。 程雷響見裴元不說話,也沒示意要將舞臺上的美人抱走,當即沒話找話的問道,“不知大人來鎮邪千戶所之前,在哪公幹?” 裴元看著那嫵媚竇娥在臺上泣訴冤情,有些口乾舌燥,掩飾般的取茶飲了一口,這才道,“僥倖得了武舉頭名,所以在東廠公幹。” 陳頭鐵聽到這裡,差點沒憋住。 大人,能別提你的武舉頭名嗎? 若是你沒被梅七娘按在草叢裡騎著,何至於我跟著被退回北鎮撫司? 程雷響卻不明覺厲,口中恭維道,“大人這樣的正經出身,比我們這等招安來的,更得朝廷信任,以後必然前途無量。” 裴元嗯嗯了兩聲,他見陳頭鐵在旁,也覺得有點尷尬。 索性岔開了話題,“你能一眼認出薛松奇的路數,江湖經驗比我想的還要老道。你這等人物,不管在哪裡都能大放異彩,怎麼會半途跑回京師了?” 程雷響臉色半紅半白,“當初年少無知,誤入歧途,現在想來,倒也釋然。” 裴元從舞臺上挪開目光,笑道,“不妨說來聽聽,也為我們多些江湖見聞。” 程雷響扭捏了一下,才說道,“當年在華山派時,我也混的頗得意。北方的英雄人物,也跟著師父見識過不少。後來不知怎的,我的家世被人識破,所以江湖上就有些難聽的話。” 裴元瞭然,無非什麼朝廷鷹犬之類。 程雷響又道,“師父對我也還好,師孃也是把我當親兒子對待,只是這江湖容不下我。” 裴元莫名其妙的就覺得很代入,於是冷不丁的問道,“你是不是還有個師妹?” “嗯?大人在說什麼?”程雷響瞪大了眼睛,隨即目光有些躲閃。 裴元覺得氣氛更對了,代入感越發強烈。 於是又問道,“是不是後來入門了個小師弟,忽然和你小師妹特別要好?” 程雷響彷彿被說破了內心掩藏最深的秘密,臉色忽然尷尬起來。 裴元心中暗樂,問了一句,“放不下嗎?” 程雷響將酒飲罷,默然無語。